“三十六号,过来,给爷倒酒。”
人声鼎沸的生死场观众席上,一个邋里邋遢的大汉正肆意地享用着面前石桌上一盘盘“肉类”美食。此刻他歪着头,正朝着不远处大吼着,仿佛是在招呼着什么人。
然而招呼人归招呼人,在大吼出声的时候,这大汉手上以及嘴里的动作却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这儿是镇魂狱的生死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极度邪恶者的又一个天堂了。依生死场上的规则来看,这大汉的身份定然是极其之高的。
这里可不是那个关于“暴食”的失乐园,这里是生死场。按照常理,这里只允许互相杀戮的人以及观望杀戮的人存在。
进食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但是凡事皆有一个意外之说。而在这里打破这层桎梏的,就是实力。
“生死场连胜五百场者,在下场之后可于视角上好的观众席上进食。”
“生死场连胜一千场者,在下场之后可于视角极佳的观众席上享受一次盛宴。”
…………
这是典狱长最新颁布的两条法令,作为整个镇魂狱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灵,只要是关于典狱长的一切,都皆为整个镇魂狱之中的生灵所重视。
然而这样一条法令的颁布,却是几乎让所有混迹在生死场之中的生灵疯狂。为了在这镇魂狱之中生存,他们的心态皆已经发生了某种蜕变。
一开始,他们之中很大的一部分人对于这不知尽头的杀戮可都是保持着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甚至是极为敏感的态度。
那个时候他们多为弱者,或者是初自进入这个充满了罪恶与杀戮的地方。而每一次参与到生死之决中去,他们都为自己求生的意志所驱使。
可是时间久了,除却一开始便已经陨落在厮杀之中的那些人,剩下的人终究还是有所改变,现如今的他们,或者是变得对杀戮感到麻木,又或者是变得对杀戮时的快感而变得痴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的,在这里不过就是小儿科而已。生死场之上,不管你用了怎样的手段,只要你的对手倒下了,你便可以赢的那个叫做胜利的东西。
而只有这样,那群表里皆是凶神恶煞的人,那些陷入了痴迷、沉沦甚至是麻木的疯子……他们才会对你产生一种叫做忌惮的情绪,甚至是向你投来尊敬的目光。
“汩汩汩汩汩汩——”
鲜红的酒液伴随着血腥气息的弥漫涌入宛若大缸一样的酒杯之中,而倒好了酒,那抱着有足足半人之高的酒坛的光头男子也就安静地走到一旁默默伫立了。
这个人正是在这放逐之地曾与白夜见过一次的佛洛。当然,现在的他已经不能、也不配再拥有佛这个名号了……从苗疆之事到现在,他已经脱胎换骨……准确地说,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同样是来到这放逐之地,同样是身受重伤……佛洛与白夜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态。白夜坚毅抗衡一切的时候,佛洛在这炼狱之中沉沦不堪。
因为这种本质上的差距,现在的佛洛凭借自己在人世间学得的一些他认为的无用本事倒是勉强离开了镇魂狱的矿场,来到了这里,当起了他的三十六号。
在这里,他每天都像一个奴隶一样活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活着,为不明白自己现在这样苟活还有什么样的意义。现在他整个人其实就只剩下一具残破无比的躯壳而已,在修行一途上,他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初心。
他的灵魂,已经腐朽了。
他的那颗向佛之心终究还是破碎了,化为尘土,化作虚无。他比之凡人还要有之不如,现在的他哪里还配得上修士这两个字?
“三十六号——给大爷上酒,上肉,快点!不然大爷我就先杀了你这废物,也好解解乏。”
声音在距离佛洛不远的地方传来的。而听到这声传唤以后,佛洛却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
他依旧抱着那个石头雕刻镂空而成的大酒坛子,气喘吁吁……等他到达另外一名大汉面前地时候,他却是立刻开始机械般重复起了那一套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的动作。
倒酒、放坛子、盛肉、端盘子……一系列的动作,佛洛全部都一气呵成。这就是他现在赖以为生的手段,他每天都过的无比劳累与困苦,尽管有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睡觉的时间,但是他还是选择坚持。
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活着吗?
“也许是罢。”
这就是佛洛偶尔自麻木之中苏醒过来脑海之中浮现的问题。而那句“也许是罢”就是他每一次都重复着的答案。
“嘿,付清小子,这才多久没见啊,你小子怎地就变得如此嚣张了,连我的奴隶都敢抢了?”
正当那后来的大汉开始对着自己眼前的血腥肉食大快朵颐的时候,原本就正在进食的大汉却是开始讲话了,此时此刻他的言语虽然平淡了一些,却充满了一股不满之意和久经生死磨砺的戾气。
“我说洛明大哥,不就是让这奴隶倒个酒吗,我可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面对前者的质问,后来的这个大汉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之意。他刚刚也是经历了五百场战的,虽然耗尽了他整整六千年的积累,但是也算是证明了实力了。
这洛明算得上是他之前的盟友,两个人算是比较熟了。此刻他听着前者如此说话,倒也算的上是习惯了。
不过既然他们都胜利了五百场,他们两个人就可以算作是同一阶级的人,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他们还是平等的。
“不过既然是我有错在先,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没待那洛明说出下一句话,付清却是直接开口继续说下去了,很显然,他并不准备给洛明发难的机会。
“你小子……”
“典狱长现在可不在生死场之中啊。”
…………
听到了这句话,那洛明却是立刻便安静下来了。只是顷刻间的功夫,他便恢复了那副大快朵颐的模样,而后疯狂的进食起来。
典狱长在不在这生死场之中这个问题,对于他们这些混迹于生死场里的生灵而言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身为整个镇魂狱的最强生灵,每当典狱长出现在镇魂狱中的任意一片地域里时,他对于那些生灵们来说都是最极致的震慑。
生死场,只有那个人不在的时候才会是真正的生死场。而对于类似于这两个大汉一样的生灵而言,典狱长若是不在,他们便可以开始狂欢。
什么进食,什么盛宴……
这些通通不过是那个人设下的规矩而已。那个人在的时候,他们这些食魂者监管者全部都噤若寒蝉,但若是他不在了,那么他们便也可以开始展露疯狂地本性。
这就是镇魂狱最为真实的一面,这里有铁律,也有已经扭曲过度的疯狂。狂欢至死,这样一个词汇仿佛可以成为对他们最为真实的写照……但是典狱长消失了,他们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
那个人,那个伫立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究竟去哪里了……根本就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想要去知晓。
…………
与此同时,在那已经为镇魂狱众生所遗忘的禁地之内,在那座亦真亦幻且又凌空而立的古塔之中,白夜正在同一道身材魁梧的干尸对持着。
“典狱长阁下,许久不见了。”
“年轻人,别来无恙啊。”
面对着白夜的问候,那干尸的脸部在一阵阵“咔咔”的碎裂声中扭曲着。现在这干尸那副模样看起来是格外的狰狞可怖,但是让人惊讶的是,这副样子看起来还有一些滑稽。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要说自己眼前这玩意不可怕,白夜是死都不信。从这干尸朝着他伸手开始,白夜的戒心可就没有消失过。
当下的境遇看似是风平浪静,实际上白夜知道,这比他在这座古塔之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来的可怕的多。危险、危机……那种好似深渊一样的感觉,就来自他的面前这只干尸。
“动手吧。”
此时此刻白夜无论是从脸色,还是他的重瞳之中的眸光……一切的细节,皆是给人一种古井不波的感觉。然而他虽表面如此,但是他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然而白夜如此,他对面的干尸却是依旧很是平静。它仍旧是同白夜刚才问候时地那副模样,干咧着嘴,面目狰狞,却不作任何举动。
“年轻人,你太过于暴躁了。”
“轰——”
对于这干尸的话语,白夜直接选择了无视。此刻他悍然出拳,拳锋之上凝聚着黑白二色的神光,仅一击轰出的时间里,那黑白色的光辉便开始交织,而后演化为无数古老的纹路,随着白夜的拳势轰然而出。
然而那干尸面对白夜这威势不凡的一拳却是立刻便以近乎于瞬间移动一般的速度躲闪开来了。
它依旧以自己已经腐朽不堪的眼睛凝视着白夜,很是静谧,但是静谧之中却隐隐给人一种难言的恐怖诡异之感。
“别太暴躁,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轰——”
又是一声石壁破碎的声音响起,那干尸却是又闪开了。这一刻它依旧紧紧地盯着身高仅有它三分之一的白夜,腐朽的眼睛滚动着,不知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年轻人,我说了,我们可以谈谈。”
“轰——”
“年轻人,稍安勿躁。”
“轰——“
“年轻人……”
…………
也不知到底是过了有多长的时间,白夜终于停止了他的攻势。而在整个水雾弥漫的洞府之内,在飞扬的灰尘与水雾交融的地方,一堆碎石之中,却见一只枯手缓缓从中破开阻拦。
而后在一阵石头滚动的声响之中,那具干尸便爬将而起,缓缓的站立在了白夜面前。此时此刻,它的躯体之上至少有十余道看上去极为骇人的伤痕。
那是白夜不断施加战力所造成的后果,虽然看起来很是骇人,但是实际上依照白夜所构思的预期效果却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他并不知晓这干尸到底与那典狱长有着怎样的关系。但是就算这干尸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是典狱长的本体,那它们两者的关系,或者说是联系,那也一定差不了。
“年轻人,不要……”
“我们谈谈吧。”
这一刻白夜看着眼前走路十分迟缓的干尸,看着它那副明明挨了自己不下于数百次轰杀却依旧没有什么太大伤势的躯壳,他心中的想法已然是开始改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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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