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领着我走进了村子,村子依旧是我记忆里的样子,青砖矮房,黄土围墙,木质栅栏,竹制篱笆,甚至连攀附在旧墙壁上的爬山虎与牵牛花都被判官一比一还原。
我越走越觉得震惊,因为有些细节连我自己以前都没注意过,比如二叔家的大黄狗是没有胡子的,村长家里的烟囱是与全村相反的,总之很多细节如果不是再次望见,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记起。
连我作为亲身经历者,在村子里活了整整八年的人都快忘却的事情,为何判官却能一丝不差的还原呢?
“不用惊讶,实际上我只是塑造了这个梦的轮廓,你所见的全部场景都是深藏在你脑海里的东西,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简单来说就是你的潜意识在脑补曾经的画面而已。”
判官背对着我缓步而行,语气冷漠的说道,至始至终也没有回头看我半眼,她就像是生来便这么高冷一般。
“我在脑补曾经的画面?也就是说这些都是藏在我记忆深处的东西?!”
我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整个村子,果然与我的记忆一模一样,只要是我记得的都能找到相同的物景,而我忘记的东西却无从寻觅。
“是的,每个人的大致上都与经历有关,说白了就是跟记忆有关系,你此刻见到的东西的确是你记忆里印象深刻的,当然印象深刻并不代表你全部都记得清楚,很多都已经成了你潜意识里的东西,平时可能感觉不到有这些记忆,但是在梦里潜意识就会成为造物对象。”
判官虽然穿的是民国妆容,但是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不仅知道潜意识,甚至还能够解释梦境来源,说出的道理也浅显易懂。
“等等,如果这是我自己的梦境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我爷爷了?还有我父亲是不是也可以出现在这里,还有我母亲是不是也……?!”
我思考了片刻,旋即眼前一亮,双眼紧紧盯着判官,迫不及待的询问。
其实我在这场梦里最想见的不是村子,也不是以前与我一起生活过的村民,而是我自己的亲人,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面了,爷爷与父亲跟我阴阳相隔,这辈子也见不到了,我母亲则杳无音信,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
在现实里的遗憾,我想在这场梦境里补全,说到底我记忆里最深的其实就是我的亲人,既然连二叔家的大黄狗都能被还原,那么我父母应该也可以还原吧?
然而,我的话音落下之后,判官却转动着油纸伞摇了摇头,她终于是停下了脚步,扭过身以平如镜子没有五官的脸对着我,身上的旗袍无风自动。
“在这个村里你谁都可以见,只要是你还记得的人,都能出现在你梦里,但除了你亲人!”
判官的语气很温和,声音也很好听,可是落到我耳朵里却十分冰冷刺骨。
什么叫除了我亲人外谁都可以见?
我除了亲人以外谁也不想见!
她的话声一止,我整个人就楞住了,我是真没想到自己亲人不仅在现实里与我不能相见,而且在梦里也不能与我重逢。
刹那间,我只感觉胸中像是多出一块巨石,这石头狠狠压着我的心脏,让我浑身上下气血一阵不畅。
若不是清楚面前站着的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判官的话,我估计会怀疑她是在故意玩我。
“你先冷静,你家人的情况比较复杂,尤其是你爷爷,他其实并不能算彻底死了,但是又不能说还活着,至于你父亲是真死了,可是你们都背负天谴,如果见面的话天谴立马就会降临到你头上,因此你还是别想着见面了。”
说着,判官又摆动着她那纤细的腰身,款款挪步朝着村子深处而行。
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爷爷到底死没死?
当初我可是亲眼看见我爷爷上吊的,而且也是我父亲亲自将其遗体入殓的,抬上山下葬时他绝对没有呼吸,也没有半点体温,尸体都是僵硬的。
怎么看他都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但是判官却说他不能算死了,也不能说还活着,这句话玄之又玄,总觉得意有所指,可是我又参不透其中要领。
“走吧,我带你去了解一点新真相,你们陈家的诅咒实际上并非天怒,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诡祸!”
判官走了十来米,估计是见我没跟上脚步,于是专门停下来转身照顾我一起走。
“什么?判官大人,你的意思是我陈家的天谴并不是天意?!”
我凝视着判官没有五官平整无比的脸庞,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怀疑神情,就像是在怀疑她这话的真假一般。
开什么玩笑?
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我自幼父亲便告诉我,我们陈家遭遇的天谴乃是报应,是天意为之,不可能躲避。
而我小姑也屡次替我算过,我们陈家的天谴都是我爷爷埋下的祸根,我与父亲是受了因果影响,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虽然回想起来,我爷爷发丧那天的确做出了许多异于寻常之事,比如没有细问生辰八字,没有慎重考虑发丧日子,在问路香断了之后依旧坚持发丧,把凶尸埋了之后也没有化解其怨气……
但是这些都可以理解成太着急发生的巧合而已,就像是我爷爷命中注定当有此劫一般,一个人注定要倒霉的时候,就算是喝水都能呛死,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其本意就是该一个人倒大霉时,就算是给他再好的条件与警示也是白搭。
我爷爷的情况就是这样,因此我这十几年来都以为是他命中注定都此劫难,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天意难违。
但是此刻判官却信誓旦旦的告诉我,我爷爷之死,以及陈家遭受的天谴诅咒并不是天怒,而是一场诡祸,这与我十几年接受的观点相悖,让我一时间无法相信。
“就知道你不信,实际上你爷爷是被死人埋了,他埋了一辈子的死人,最后被一堆死人埋了。”
判官语气里终于有了些许情绪,那是感慨,也充斥这些许无奈。
“这个我知道,当时他埋了王大林,但是却并没有按照生辰八字埋,直接把王大林发丧发成了凶尸,结果当晚王大林就去喊他魂了,第二天早上他就吊死在了我家堂屋。”
我说着摸了摸衣服兜,但是摸了半天之后也没摸到香烟,我这才想起是在梦里,虽然现实世界我天天带着它,但是梦里似乎我从没有抽过。
“王大林只是其中之一,埋你爷爷的死人不止王大林一个,等会儿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判官又把头转了回去,她似乎并不愿意与我在爷爷的事情上交谈太多,因而只与我说了三两句就终止了话题。
见她没有兴趣再开口,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双手揣进了兜里,保持着沉默跟着她一路往前走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进入村子的巷道也越来越深,而随着我们走得越深,本来就喧嚣的锣鼓唢呐声就更响亮。
但是这锣鼓的声音很慢,唢呐吹奏的也是农村白事经常能够听到的《哭七关》,应该是谁家在做丧事。
可是在我记忆里,我们村的群众家里都很穷,虽然能够吃饱穿暖,但是却没有谁家做白事能够同时请得起锣鼓与唢呐的,一般二者都是单独出现。
有锣鼓就没有唢呐,而有唢呐就必然不会出现锣鼓。
“你难道就没发现这条路很眼熟吗?”判官走到一处篱笆前停了下来,她伸手自篱笆上摘下一朵牵牛花,然后望着我发问。
“我现在看哪里都眼熟,整个村子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关注她,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此刻我内心都还在郁闷无法还原亲人的事情。
“你再仔细看看。”判官见我没心思搭理她也不生气,而是很有耐心的提醒我。
见她特意提醒,我果断驻足,抬眼环顾四周,紧接着我内心就是狠狠一抽!
这分明就是村里去我家的小路。
但是由于小时候走得少,所以最开始我还没发现,直到此刻仔细瞧了瞧我才骤然惊觉。
如果这是回我家的小路,那么路前方锣鼓唢呐的声音岂不是我家里传来的?!
念及此处,我又仰头朝着前方远处看去,那锣鼓与唢呐声还在不断传入我耳,而其来源正是我家的方向,分毫不差!
发现异样,我不再理会判官,当即快步朝着我家飞奔而去,在我记忆里我家可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大阵仗,我家最热闹的时候是我奶奶去世时,但当时也只是请了一套唢呐而已!
可是现在这声音当中除了唢呐,还有响彻云霄的锣鼓声,难道说我家还死过一个我不知道的人?!
或者说是做过一场我不知道的葬礼?
我飞快朝着家里狂奔,判官则不紧不慢的吊在我身后,她就像是在故意让我走前面一样。
约莫过了五分钟,我终于是跑到了我家门前,然而映入我眼帘的场景却让我大跌眼镜。
在我家正门前的干水田里,此刻人头攒动,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清一色的披麻戴孝,而且还有许多人手里拿着唢呐正在吹奏,也有人提着锣鼓正在猛力敲打。喜欢民间诡事杂谈请大家收藏:(663d.com)民间诡事杂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