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立南和母亲的眼神在空中相撞,这一刻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他大步走过去,先叫了一声:“妈。”
然后就蹲下身子,一边一个,将两个孩子全都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直到被他揽住的那一瞬,紧张到了极致的宁宁和美美,那一直紧绷的小身体才终于慢慢软了下来。
美美第一个想起了外婆的嘱咐,伸手揽住了姜立南的脖子,乖巧的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姜立南“哎”了一声,眼泪差点直接就落了下来。
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孩子,将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悄悄的擦掉了溢出的眼泪。这才哑声说:“好孩子,爸爸带你们回家。”
谢长义和过来打招呼,看热闹的邻居一直都站在旁边。
原本他还想着要和兄弟念叨几句。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鼻子一阵阵发酸。
他走过去,在姜立南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别难受了,这不是一家子团聚了吗?这是好事,难受什么。
赶紧的,赶紧把东西搬回去,我还等着回厂里交车呢!”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姜立南连忙点头称是,在邻居的帮助下,很快连行李带人,都被送到了新房子。
东西原本就不多,众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搬完了。
谁都能看得出人家一家子刚团聚有很多话要讲。
所以都很有眼色的,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没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家人。
姜立南走过去将大门关上。
待他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将那封遗书又一次的拿了出来。
姜立南手指颤抖的接过遗书,没看几个字,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呜呜”的哭出了声。
两只手紧紧的攥着信纸,浑身颤抖。
姜晓菱从来就知道父亲和姑姑之前关系好,以前就没少听妈和奶奶嘀咕。可她没有见过父亲这样。
上一世在知道母亲去世,妹妹遗孤被人带走,从此渺无音讯之后,父亲并没有掉眼泪。
他只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在全家人都担心不已的时候,他从房间里出来,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地正常出门去上了班。
只是从此后,姜晓菱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笑。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头发就全都白了。
而那时候的父亲,还不到四十岁。
现在,看到父亲哭,她的心反倒放了下来。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总比当初那样全憋在心里强。
她是不担心了,可看到这样的情景,家里其他人却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奶奶和妈妈自不必说,三个小的看大人哭成一片,也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姜晓菱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正想出声相劝,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屋子里顿时一静。
姜立南快速的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了屋门。
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样貌清隽,却极瘦。
整个人又瘦又直,像是一根竹竿般立在门口。
如今是十二月份的天气,即便只是开了一个门缝,可那迎面扑来的凛冽寒意,还是让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可那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工作服。
衣服又宽又大,就这么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很显然里面连个棉袄都没有。
姜立南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惊讶的问出了声:“彦成,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你今天不是出车吗?”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将之前一直捂在怀里的饭盒拿出来,递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才说:“今天回来的早,给家里添个菜。”
他话说得简单,态度却很恭敬。
姜立南立刻明白了徒弟的意思。
先是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对大家解释道:“他就是邵彦城,之前和你们说过的我那个徒弟。这就是个话少的,他的意思是知道你们来了,就去买了点菜。”
听丈夫这么说,徐寒梅赶紧走过去,冲他热情地打招呼:“你就是彦成啊?之前总听我家老姜说起你,这还是第一次见。来来来,进屋,外面冷,进屋说话。”
与此同时,姜老太太也走了过去,慈爱的盯着他仔细打量。
边看还边赞许的点了点头,
邵彦成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热情,被她们盯得面色有些发窘,耳朵根也有点微微发红。
他冲着老太太和徐寒梅各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奶奶”,“师娘”。
直叫的家里的两个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热诚。
姜立南却冲着徒弟摆了摆手:“别叫师娘,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叫这个,叫徐阿姨就行。”
说完,他又看向还站在桌边的几个儿女,对他们说:“都过来认认人,这是你们彦成哥,以后要当做亲哥一样对待。”
姜晓菱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不动弹,小河和宁宁,美美自然也不会动弹。
直到父亲一个眼神瞪过来,又朝他们招了招手,姜晓菱才无奈的走过去,不情不愿的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即便站在她身边,也不见得有谁能听清她哼的是什么。
好在对面那人,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敷衍,依然温煦的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看着前世丈夫这张年轻了很多的脸,姜晓菱可谓是五味杂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到现在还无法忘记,在自己临死前那一刻,这个男人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苦苦的哀求:“晓菱你别死,求求你别死”时,那绝望的表情。
可是,她也无法忘记,在自己每一个最为难的当口,甚至生孩子的时候,这个人都因为工作,事业而无法陪伴在她身旁。
独留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人世间的凄惶。
上一世,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下车就收到了老家那边的加急电报,全家人都要疯了。
到处乱做了一团,所有人全都顾不得别的。
所以并没有发生邵彦成往家里送菜这件事。
他们认识差不多要在半个月之后,所以姜晓菱这会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让她难得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包括那个男人。
在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之后,邵彦成就提出了告辞。
老太太和徐寒梅想要出声挽留,却被姜立南给拦住了。
他望向徒弟,问:“还没交车呢?”
邵彦成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姜立南顿时一脸的无奈。
他伸手在徒弟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斥道:“又乱花钱!以后再这样就别登我们家门了。行了,行了,赶紧回去。”
说完冲他挥了挥手,也不等邵彦成回话,就推着肩膀将他推出了门。
“立南!”看儿子这个样子,老太太顿时就不干了。
姜家人一向待人和气,就算是徒弟,也不能这样摆架子!更何况人家还送了东西。
她瞪了儿子一眼,推开他就要再去开门把人家小孩儿给叫回来。
却被姜立南一把拦住。
“他要去交车,不能耽误。”他冲母亲解释道。
说完,他才将饭盒拿进了屋内,放在桌子上打开。
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大家全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那饭盒里,放了满满当当一盒子的好菜。
一半儿是红烧豆腐,一半儿是白菜炖肉。
都是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特别是那肉片,全都厚厚的,带着半个指肚般大小的肥膘,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大人还好,看着这样的好菜,几个小的,眼睛都直了,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咽了口水的声音。
“你们饭堂还有这样的菜?”徐寒梅盯着饭盒惊讶极了。
男人虽然以前就说过他们的伙食还不错,可再好也不能好成这样吧?
“怎么可能?”
姜立南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饭盒旁边的标志,解释道:“这是国营饭店的饭盒,交一毛钱押金可以借用。这一盒子菜,彦成得把他这个月的出车补助全给用了。”
“啊?”他这话把老太太和徐寒梅全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着急的又要去开门,嘴里还埋怨着:“这怎么行?作孽哟,一顿饭要吃人家孩子一个月的补助。不行不行,赶紧,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
“叫回来干嘛?买都买了。”
姜立南再次拦住母亲:“他要去交车,这会儿可不能叫。这事儿你们不用管,回头我跟他说。”
说完,伸手在几个小家伙的头上各揉了几下,这才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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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邵彦成这一打岔,之前弥漫在家里的那种哀伤的氛围总算是消散了很多。
特别是几个小孩子,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
说起来不管是双胞胎还是小河,都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
长这么大经历的悲伤和恐惧,恐怕都不如这些日子来得多。
这几天,大人们的紧张和不安,传染的三个孩子也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状态。
如今有了热饭热菜,又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定的家,几个小家伙就全都崩不住了。
饭没吃完,就一个个头一颠一颠地打起了瞌睡。
因为事先并不知道双胞胎要来,姜立南并没有安排他们的住处。
一时间只能先凑合着。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按照他以前的安排,是准备让小河跟着他们夫妻住一间,另外一间让女儿和母亲住。
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按照之前说的,让小河和他们两口子住,双胞胎则由姜晓菱和奶奶各带一个。
看着那屋里窄窄的两个单人床,姜立南又叹了口气。
“明天我去厂里看看,看能不能找两块木板。要是能找到就把这床加宽一点。目前只能这么先凑合了。”
“不急不急,没事,这么睡也行。”姜老太太连忙说。
能够保住女儿的这点血脉,她已经要念佛了。
至于别的,那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看父亲还要再说什么,姜晓菱打断了他:“爸,怎么睡这个不着急,现在你得想想怎么给他们两个上户口。”
说到这里,她将一直随身放着的迁徙证明拿了出来,一脸为难的看向父亲。
“爸,咱家的证明里没有宁宁和美美的名字。”
没有迁移证明就没法证明身份,没法证明身份就不能上户口。
可没户口就没粮本,就没法领粮食。
比起怎么分床,怎么睡,这才是要解决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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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系统就出现啦。大家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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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