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里有毒
上午过完,赛程已过大半。
周正带着三个学生出去吃饭,一出门就看到在门外等着的不少家属。呼呼啦啦一大群,周正皱眉回头,“你们家长来了?”
韩烟真摇头,“我说了叫他们别来,老黎不用问,杨杨呢?”
杨杨也摇头,“我也——”
“杨杨!”
话音未落,就有个女人跑上前来,“打完啦?哎这位是周老师吧?你好你好!”
周正没碰杨杨妈伸出的手,只点头致意。既然杨杨的妈来了,那他就少请一个人,他往另一边走去,说:“韩烟真,黎桦,跟上。”
“哎!”韩烟真小跑跟上,然后看到人群外围有个熟悉的人,“哎那不是老裴吗?”
另两人看过去,裴重苍这才慢悠悠走过来,疏离地喊了一声周老师,就和他俩说起了话。
“打怎么样?”
韩烟真说:“我还没打呢,就老黎和杨杨上了,我看还可以,杨杨发挥得尤其不错。”
裴重苍看了眼黎桦的脚,还没问,黎桦就抢先说了:“我觉得我发挥得也还可以,虽然前面有点乱,但后来好歹还是进了几个球。”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黎桦前段时间脚伤的事。裴重苍也就闭口不谈。
“既然来了,一起吃饭去?”周正说,“老师请客。”
周正点了四菜一汤,第一个上的就是辣子鸡,他用筷子按住韩烟真的筷子,说:“这家的辣子鸡太辣,你不能吃。”
“啊?点了不让吃?”
周正笑笑,“我喜欢吃才点的。”
韩烟真遗憾地收回筷子。
已经打完的黎桦开心地伸出筷子去,最近两天他既不吃太辣的也不吃太甜的也不吃太咸的,作为一个吃惯了川菜的人来说,太难了。
裴重苍夹了一筷子,他不打比赛也可以吃。
“你啥时候来的?”黎桦问。
“就刚刚。”
“早说你要来,让周老师给你办个随行证嘛。”黎桦说。
“是啊!”韩烟真附和。
周正斜睨着黎桦,“你说办就给办啊?”
“嘿嘿当然不是我说办,是您说办就能办!”黎桦立刻拍马屁。
“晚了,临时办是办不到的了。”周正说,“下午就剩韩烟真了,你俩还去看吗?”
“看啊!当然得看!”黎桦说,又拍拍裴重苍肩膀,说,“老裴进不去就别在外面干等了吧,蹭顿饭就回去吧。”
“嗯。”裴重苍点头。
被蹭饭本人笑了笑,这几个小孩关系还挺铁。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钱双”,他接起来:“喂,钱老师。”同时抬手示意他们三个闭嘴。
钱双清朗浑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孩子们比赛打得怎么样了?吃午饭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们的错觉,周正的嗓音忽然带上了一点磁性,他说:“昨天下午做了体能测试,今天选拔赛。上午黎桦打过了,韩烟真在下午。主办方提供了盒饭,但是我带他们出来吃炒菜了。”
“您破费了,本来我该来的,上午有事耽搁了......”
“要过来吗?下午还有一场,我可以给你申请个临时工作证。”
韩烟真、黎桦、裴重苍:“???”
钱双的声音略带歉意,“还是不了吧,我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就不麻烦您了。”
“客气。”
“那就先这样,辛苦您照顾他们了,有空请您吃饭。”
“嗯。”
电话挂断,周正看着三双质疑自己的眼睛,“怎么,菜里有毒?”一个个的不吃饭干看着他干什么。
黎桦瞪着不大的眼睛,“周老师!你不是说现在申请不到随行证了吗?”
“对啊!”韩烟真附和。
周正表情不变,说:“随行证确实不能临时申请,工作证可以。”
黎桦:“那老裴——”
“不行。”周正又夹了一颗辣子鸡,说,“未成年申请不到。”
韩烟真、黎桦、裴重苍:“......”
下午打完时间还早,黎桦心中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走在路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这段时间黎木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来打扰他,心情好。他去超市买了点熟食和清洗工具,打算去把地下室打扫打扫。
路途遥远,难免遇上一些讨厌的人。
“哟,这不是十三中那小子吗?”
黎桦把横在他面前的人扫了一遍,有几个是之前野球场的人,有几个是之前在KTV碰过的不知是体院的还是一中的人。
“这是要去哪儿啊,好不容易碰见一回,一块吃个饭去?”
“咱们哥几个你应该还记得吧,瞧瞧脸上这道子,没忘吧,你哥们孙步给弄的。这垃圾下手真挺狠,可惜不能动刀子,不然哥哥非得废了他不可。”
“我这腿也还疼着呢,咱碰不上他们,碰上你聊聊也可以啊!”
“嗐,正好,哥你瞧,他手里提着吃的呢,咱不用去买了都。”
黎桦悄悄看了看四周,没有合适的可以求助的人,但他也不是束手就擒的类型,转身拔腿就跑。
跑过一条街,再跑过一条街,后面的人依旧追着他不放。等他跑过四条街的时候,他可以断定后面的肯定是体院的人。一中哪有体力这么好的人,还这么多。
正常被坏人追,首选往人多的地方跑。但黎桦担心那样会引来协警,他不比后面的人干净,经不住盘问的。
他只能赌一把,不赌体力,赌后面人的耐心到底有多少。
【十六班八扎黑】
马恪:是不是都打完了?咋样啊也没人吱个声。
孙步:韩烟真刚打完,说感觉还行,今年没去年竞争激烈。
许富国:那黎桦呢?裴重苍是不是去看比赛来着。
马恪:这玩意儿啥时候出结果?
孔不违:我记得去年好像是第二天一早就出结果了吧。
马恪:去年你都没在咱们班你还知道?
尤伦:就不兴人家班上也有参加选拔的?
马恪:就你能!
严怀颖:上午我问他来着,说发挥得还可以。
尤伦:他上午就打完了?居然也不说一声。
孙步:是想看完下午的比赛再说吧。
马恪:那他倒是出来回个话啊@黎桦
裴重苍:......
一个个的有手机还不知道打电话吗?不过现在结果都还没出来,不用着急。这种比赛选拔不是纯看个人数据的,也看选人的和被选的之间有没有眼缘。他不知道黎桦的数据如何,但他觉得只要教练看到了黎桦打篮球的那股拼劲,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最终黎桦还是被追到最后的两三个人揍了一顿,袋子里的熟食洒了所有人一身。
等到周遭恢复平静,黎桦才从地上爬起来,蹲在路边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他左脸挨了一个飞踢,肿了,嘴角冒血。四肢十几处淤青,不过骨头没断,筋和腕子也没事。他提着袋子站起来,忽觉腿软,这才发现膝盖在地上磕着了。
撩起一点裤脚就能看见,一大片破皮。
“嘶——”老子看你们下手不比孙步轻。
不愧是和社会人混的人,黎桦心想,那天晚上要是没有孙步尤伦马恪半路杀出来,自己说不定就折在那顿自助餐之后了。
他表情狰狞地继续往回走。
这副形象不适合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但又舍不得打车钱。还好离家不是很远,黎桦慢慢地走了回去。
来到荒无一人的旧单元楼面前,黎桦掀起T恤一角胡乱抹了抹脸,然后走进黑暗。
打开客厅灯,黎桦闭了闭眼适应这突然的光线。
房间果然还是那么脏乱臭,他走到沙发边,两个装着卤菜和凉面的塑料袋被老鼠咬开几个大口子。
以前这里没有老鼠,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连老鼠都不愿意驻足。
黎桦提起来看了看,放袋子附近的沙发面一片脏乱,还有不少残渣,一看就不是人吃过的痕迹。难道赌鬼这么多天一直没回来?
他扔了手里的东西,边往外走边打电话。
“喂,黎木在你们那儿吗?”
电话那头是上次他带黎木回来的赌场,接了电话口气很是不耐烦:“你他妈谁啊!谁是黎木,不认识!”
“我是黎木的儿子,之前在你们那儿交了几千块钱赎的人,不记得?”
那边的人想也不想就回答:“没在!”
“啪——”电话被挂断。
黎桦又打过去,这回对面的语气更恶了:“你他妈是不是没事找事!老子说了,人不在我们这儿!那他妈该死的赌鬼没在!”
“他最后一次来你们那里是什么时候?”黎桦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是你老子还是我老子?人不见了就报警去啊!别他妈来烦我!”
“啪——”电话再次被挂断。
黎桦稳了稳握电话的手,自言自语:“你以为我不敢吗?”然后又给他所知道的赌场挨个打电话去问。
得到的回复全是不知道、不在。
黎木的电话也打不通,估计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赌鬼加醉鬼,每年补办电话卡都不知道多少回。几次之后黎桦就严正声明,再丢就不帮他补办了,父子俩能不能联系上,全靠运气。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生怕自己手机有陌生来电。
现在他多么希望有一个陌生来电,接起来告诉他让他去接人。
黎木不是人,但好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羁绊了。黎桦难以自制地想到,黎木会不会已经悄悄死在哪里了。
黎木死了,黎桦就自由了。
黎桦摇摇头,心想黎木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要是黎木那么轻易就死了,那当年他妈死的时候黎木就应该跟着去了才对。
喝了农药还能救回来的人,不是命大,是命太硬。克死了老婆,克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又克得儿子如过街老鼠。
黎桦回了喻卿给他找的住处,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遇到室友。
室友穿着蜜粉色的职业套装,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点头回应。这一刻他好像来到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肮脏、没有乞讨、没有恶言恶语的高级阶层的世界。
一个不属于他,但此刻却又真实存在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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