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十六)

    两周后的一个傍晚,厨房。
    “闵叔叔……”小姑娘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似会转弯而一样直往人耳蜗里钻,洪珍宝看着闵其敏的样子,活脱脱就跟个守财地主瞅着金子了一样,两眼放光。“闵叔叔,要不要试试我为你看的西装啊?”
    闵其敏围着粉色的围裙,颠锅起勺,冷漠地说道:“不用。”
    洪珍宝倒也习惯了这样的冷漠,她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越看越顺眼:“那……我给你打下手吧?”
    “不用。”闵其敏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善意伸来的手,故意往锅里倒油的侧偏了一下,油瞬间滋出,吓得洪珍宝哆嗦着朝后退去,不敢靠近。
    他转头说道:“你还是先出去吧,一会儿可能还会这样。”
    洪珍宝有些不舍,但是想到那飞溅而出的油对于她而言与硫酸无异,她还是乖乖退了出去,只是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摆在门口看着他。
    闵其敏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没怕过什么,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小瘟神。
    就在他无奈之时,另一只爪子悄悄摸上了案板,伸向那盘刚刚出炉的大虾。
    “啪。”
    闵其敏抽出一把刀,狠狠砸在了案板上,离雾眠作孽的那只手只差几厘米不到。
    “你配吃东西吗?”闵其敏不安好气,没有她,他又哪里会惹上洪珍宝这个女人。
    雾眠舔着脸笑着说道:“哎哟,都是一家人,人家姑娘多可爱……还有,为了把人家赶出去,犯得着把油往自己手上溅吗?”雾眠歪头目光却落在了闵其敏手腕的红点上,看着就疼。
    闵其敏眼神暗了暗,接着说道:“下次不要带她来了……”他的语气到底是软了下来,现在女孩子的心思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要不我给你出个招吧?”雾眠悄悄摸摸捻起一只虾放进了嘴里,还不忘biaji了两声,“你就跟她在一起吧,得到了就自然会死心了,玩腻了就自然会分手了……”
    闵其敏看着雾眠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骂她,却听到了雾眠电话铃声的响起。
    “喂?”雾眠吞下美味的虾仁,接起电话说道,“哦,好的,知道了……”一面回答着电话,一面还不忘再捞上一只又一只虾。
    隐约之间能够听得电话里的声音是雾眠的老板的,闵其敏暂时放下了骂她的事情,问道:“怎么了?”
    雾眠耸了耸肩,说道:“不知道,明天叫我去公司一趟。真好吃……”
    一个不留神,盘中最大的几只虾已经没有了。
    闵其敏强忍着怒意,说道:“徐雾眠,你也滚出去。”
    徐雾眠舔了舔嘴唇上的残渣,端起盘子说道:“得嘞!”一溜烟,连人带虾再也瞅不见了。
    闵其敏的厨艺一向很好,只是有一个强迫症,一定要所有菜都做好了,整整齐齐一起上桌。
    而此时被雾眠打破禁忌的他,正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吃完晚饭后,在楼下送洪珍宝回家。
    洪大小姐泪眼汪汪,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闵叔叔,晚上也要想我哦。”
    “应该不会。”
    “闵叔叔,你一定要试试西装哦。”
    “应该不会。”
    “闵叔叔,我们明天会见面吗……”
    “应该不会。”
    雾眠料到可能又是无限循环,她狠狠掐了一把闵其敏的腰,低声说道:“你再说应该不会,这大小姐估计今晚都不会走了。”
    “闵叔叔……”
    闵其敏扯下雾眠的手,僵硬微笑着说道:“你再不走,我就绝对不会了。”
    洪珍宝恋恋不舍地上了车,直到闵其敏主动跟她挥手了她才不再拧着脑袋回头看。
    雾眠觉得好笑极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她到底喜欢我什么?”闵其敏双手环抱在胸前,皱着眉头问道。
    雾眠笑了:“喜欢没有理由,理由是在喜欢之后人们自己想出来的。”
    闵其敏假笑,一脚踹在了雾眠的小腿上:“装哪门子情圣!”
    雾眠咬牙,反手就是一拳:“是你先问我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闵其敏冷脸,说道:“没有。”
    雾眠咂嘴:“哟哟哟,跟个小娘们似的。”
    两人打打闹闹,就这么上了楼。
    等到夜深了,两人却是同样的睡不着。
    雾眠在想,金光日什么时候会到南韩来呢?
    闵其敏在想,到底要怎么拒绝这个洪珍宝才能让她死心呢
    第二天,洪珍宝的拍戏时间结束回家休息,雾眠也放了假。
    只是收到了老板的通知,雾眠还是一大早赶到了公司。
    “车组长早上好。”还是一身简单的打扮,不修边幅,雾眠大大咧咧地站在办公室,向老板问好。
    车组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人还是很不错的。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信封,放到了雾眠的面前,微笑着说道:“你现在的工作结束了。”
    雾眠疑惑,这是被炒鱿鱼了吗?“那个组长,合同不是还有一年吗?还有这钱?”她拿起信封,厚度比原来多了一倍。
    “拿上吧,买一套好一点的衣服,有新的工作给你。”车组长没有明说。
    雾眠还是有些犹豫:“洪小姐会同意吗?”
    车组长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你不用担心。今天晚上八点,到这个地方去。”说罢,他递给了雾眠一个地址,便看起了今天的文件,没有再理会雾眠了。
    出了公司,雾眠召唤了0244:是不是金光日到南韩了?
    0244回答:主人,他一旦到南韩我一定是能感应到的,现在应该还在北韩。最近感化值有所回升……
    这五年来,两人隔离的距离太远了,0244只能提供感化值的资料,具体的位置情绪资料都无法得知。
    最近,金光日的感化值浮动的频繁,但整体趋势都是下降的。
    接受这个任务,雾眠下意识就觉得是金光日,或者说期待是金光日,期待他能先找到她。
    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也不一定,也可能真的是别的任务。
    雾眠在各种想法中徘徊不定,也许等到晚上就可以都揭晓了吧。
    晚上八点,雾眠拿着名片到了一家会所。
    报上来意后,就有人带着她到了一个房间。
    打开门,里面只有几个人。
    其中为首的人,雾眠再熟悉不过了——获得美国CIA支援的国家情报院调查员朴在赫,前期庇护金光日,是金光日安保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后期因为兄弟被金光日杀害,忍受不了金光日的恶行而私自杀害了金光日。
    当时画面十分血腥暴力,金光日还在玩虐着无辜女孩,就被朴在赫红果果地开枪打死。整个场面黑暗又扭曲。
    这人脸型微方,刚毅有力,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不苟言笑。
    雾眠并没有跟他作对的打算,金光日没有之前剧情里那么的变态,就自然不会惹上朴在赫了。
    他看到雾眠的那一刻,只是说了一句话:“这是你的新任务。”然后递给了她一份文件,雾眠也没有意外,在看到朴在赫的那一刻,她就能肯定与金光日有关,她心里的大石头立马落下了,踏踏实实地镇守在了她的心底。
    她打开文件,映入眼帘便是金光日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看上去仍旧是那副漂亮无害贵公子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再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深沉得可怕。
    在雾眠查阅资料的时候,朴在赫没有放过任何观察她的时刻。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更像一个男孩子,额前的头发已经长了,微微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穿着是随意而慵懒的,宽大的长袖,宽松的工装裤,行为举止间还有些痞气,她长得倒也是还挺清秀的,只是比寻常女孩子多了几分英气与戾气。
    他还没有见过金光日,却被他点名了要这个人。美国那边和FPA这家安保公司本身就有合作,所以要这么一个人也不难。
    是旧相识吗?但他也没有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雾眠强行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合上了文件,说道:“这个是我的新任务吗?”
    朴在赫有些意外,女孩的声音低沉极了,还带有一些沙哑。
    他点了点,说道:“没错,24小时贴身保镖。”
    雾眠没有表现出太意外的样子,她点了点,说道:“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朴在赫也不喜欢多话的人,他只需要保护好金光日就够了,至于他要谁,那是他的事情了。
    私人飞机上,年轻男人静静看着窗外,云层跌宕,机身浮在云朵之上,充满虚无之感。
    “Sir?”一个金发碧眼的男招待送上了酒水,唤回了年轻男人的思绪。
    他点了点,笑容温柔而安静,眼睛有些红红的,宛如一只兔子,人畜无害的模样:“Thanks.”他伸手接过酒杯,洁白的衬衫袖口却全是乌黑的血迹,手背上也有大小不一的伤口。
    轻轻抿了一口酒,动作优雅而从容,全然不像是一个逃亡的人该有的样子。放回酒杯,他继续翻看着手机上发来的照片,背景在变化,地点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主角的脸——笑着的,生气的,没有表情的......
    他的指尖轻轻碰在屏幕上,好像就能触碰到画面上的人一样。
    一切都和梦境里的一样,父亲失事,拿着账号寻求庇护,流窜中国日本,回到北韩再去南韩……他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是梦境先开始,还是现实先开始,分不清杀人愤怒的时候,是自己还是梦境里的“他”了。
    情况比他想得严重,每一天都要更加严重。除了梦境,还有头痛,每次梦醒,脑子里的神经都会像是被撕裂一样痛苦。
    可就像那部电影,盗梦空间。
    人们靠一个小陀螺钉,来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陀螺旋转不停是梦境,陀螺能够停下是现实。而他靠她,来分清停止这一切。
    光是臆想好似已经不够了,他越来越失控,越来越想尝试梦里的一切来舒缓自己的痛苦,也越来越接近梦境中自己,像是无法抽身的漩涡,要把他卷的粉身碎骨。
    他想要见到她,特别地迫切。
    负责金光日交接工作的CIA特工杰克也坐在一旁,眼前的人看上去温和多了,可是谁能想到半个小时前,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疯狂地虐打着一个背叛他父亲的人。
    那人被钉在了墙上,四肢皆被穿骨。
    而金光日的模样好似厉鬼一般,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如同置身冰窖,寒得彻骨。
    鲜血迸溅进了眼睛里,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加深他的疯狂。
    临走时,还不忘一枪结了那个人。
    残忍至极。
    眼前这个官二代,比他想象中的危险多了。
    金光日察觉到了杰克的目光,他侧过身子对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泛着光,怎么看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样,温顺无害。
    金光日说道:“在到达地点之前,我需要新的衬衫和外套。”他的语气平和,还带着一些询问。
    搞成这样也不是他想的,临走前突然找到了那个背叛父亲的人,他没有忍住,放纵了自己一把,结果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失控了,这样可不好,让她见到这样的自己可不好。
    杰克一愣,有些犹豫:“飞机上可能没有……”
    金光日微笑着说道:“你身上的。”
    杰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点头说道:“如果您要求,那我没有问题。”他虽然是美国人,但是在南韩北韩都生活过一段时间,会韩语的。
    金光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关掉了手机开始闭目养神,心中却莫名有一丝焦急与兴奋。
    焦急与兴奋地,不止在天上的金光日,还有地上的雾眠。
    今天的她穿的正式多了,不过还是一身男式的西装,穿在她的身上虽然显得有些大,却也别有一番帅气的滋味。
    朴在赫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微微皱眉了。
    这个女孩,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站在那里,单手插兜,嘴里还叼了一根烟,更像是个地痞流氓。
    本来这种任务不应该有这种人存在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马上就要到了。
    而看似正常的雾眠,此时脚下的草坪都要被她用鞋子磨破了,她很是焦虑,心底暗戳戳地着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忐忑着什么,明明在到机场前她都是很淡定的。
    很快,天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黑点,所有的人员开始做接机准备,而雾眠也默默闪到了一边,不去打扰他们。
    阳光透过机窗,撒了进来,看似瘦弱的年轻男人却有着结实的六块腹肌,每一块隆起的肌肉都充满着爆发力与侵略性,白皙如玉,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缺陷。
    衣衫掠过,很快挡住了这一片美色。
    金光日一点点地扣好黑色衬衫的扣子,黑色与白色的碰撞精美诱惑,打上领带,再穿上黑色的外套,一丝不苟,严禁认真。
    而杰克也已经换好了那件染血的衬衫,只是他是肌肉猛男类型,块头很大,比金光日胖,穿着金光日的衬衫还是有些勉强,最顶上的两颗扣子都不太系的上,看着有些滑稽。
    飞机停靠平稳,杰克得到指令后,对金光日说道:“您可以下飞机了。”
    金光日跟着杰克,走下了飞机。
    脚刚刚落地,目光就忍不住四周环视着,直到在一堆人的后面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她。
    那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心也平稳着陆了,满满当当,如获新生。
    朴在赫为首,走上前说道:“金光日先生,你好。我是你在南韩的安保负责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在到达南韩之前,金光日已经去过了中国和日本,这次是回到北韩取重要文件才又到达南韩的。他的事迹,朴在赫有所耳闻,有钱有势的贵公子有点奇怪的癖好并不奇怪,但眼前的人发起疯是敢杀人的,他并不希望他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金光日笑着点了点头,像是默认一样,目光却早早已经锁定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雾眠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觉得眼前的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让她觉得不太认识了。他好像跟剧情里的那个金光日愈发重合了,不稳定因素好似持续增加着,明明是笑着的,却好像藏了深深的阴郁。
    但原本忐忑的雾眠,在看到他的时候,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焦急了。哪怕他变得有些不认识了,雾眠仍旧是安心大过于忧心。
    从金光日下飞机的那一刻,两人四目交汇,好像不用多说什么,双方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当初雾眠告白结束,并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也没有了然后。如果不是有系统,雾眠不能肯定金光日是喜欢她的,可那种喜欢,像是别人强加的,虚无极了。
    可是就在五年后看到他眼睛的那刻,雾眠就知道了他在想她,他想见她,他喜欢她。
    他不必开口,她足以确信。
    就像是本来有千般万般的担忧假设,千回万转的纠结兴奋,到了此刻都化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水,平静地不起一丝涟漪。
    四目相识,你平安出现在我面前,我认得你,你认得我。
    金光日的目光不加掩饰,炙热而偏执,朴在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那个假小子,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金光日越过拥在身边的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说道:“怎么没有把头发留长?”
    他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雾眠咧嘴,两颗虎牙一如既往:“怕你认不出我。”
    她也有好多想说,可他先开口了,她只想听他说。
    金光日也笑了,笑意终于到了眼底,波光粼粼:“贴身保镖,24小时,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雾眠挑眉,说道:“贴身保镖,是你24小时,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24小时,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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