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兄难弟

    直到看到这一幕,晏锦帆再忍不得,伏在逸凌霄肩膀上哭了一回,这才抽泣着问他:“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在伤害云机?”
    逸凌霄要做自己的事,于是就理所当然的把其他事情托付给了她;元楼实在忍受不了失去的挫折,于是恳求她杀了自己。
    但他们都默认唐云机无所不能、刀剑不摧,却都忘记了曾经,她亦是在亲手杀死朋友之后,独自站在了伏婴师面前。
    人的心,纵然再坚强,难道就真的能硬如钢铁吗?
    闻言,逸凌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半晌,他才轻轻搂着晏锦帆,在她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我们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不过经过昨天那段天崩地裂的洗礼,今天的两人除了有些情绪萎靡之外,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逸凌霄琢磨着等晏锦帆缓过神,他们就可以讨论一下,元楼的意识究竟藏在何处。他们都是他最好的朋友,没有道理连这种事情都猜不到吧。
    ——然而,等他脱离了元楼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才知道真正的天崩地裂是什么情形。
    房间自然还是那个房间,元楼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如此平静而无害。君曼睩仍然坐在床边拭泪,玉倾欢在一旁安慰着她,时不时拿奇怪的目光看看元楼,而武君——
    罗喉站在窗边赏花。
    虽然把威名赫赫的武君和赏花两个字放在一起,似乎十分奇怪,但逸凌霄的目光越过他,一眼瞥见窗外蔓延开来的大片海棠花,顿时瞳孔紧缩,立刻推开门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外面的庭院,俨然已经化作了元楼的意识空间!尽管他们已经从中退出,但元楼的意识,仍然往下追溯着过往的回忆——落着雨的夜里,他用流血的手将泥土一捧一捧填入坟墓,随后拔出墨石剑,又一次在墓碑上刻下了挚友的名字。
    燕倾和。
    “小燕!”逸凌霄的注意力只在那画面上停留了一瞬,立刻便注意到了走廊上围拢的人群。他冲过去拨开两个人的肩膀,便见燕倾和倒在御清绝怀中,整个人面如薄纸,竟好似又死了一次一般。裴岚跪在他身侧,正用技能稳住他的血条。
    好不容易看他的状态有所好转,她才停下动作,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他的心脉十分脆弱,受不得刺激,琴主,还有劳你送他回去,看好他,暂时别让他醒过来了。”
    “……吾明白了。”御清绝如何不心痛他。方才,燕倾和自昏迷中醒来,张口就问起元楼的情况,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仍是要去看他,自己拗不过他的意愿,只好扶着他走出门,谁知道庭院里的幻境,却正是元楼对一次又一次死去挚友的指责。
    燕倾和只听了那句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便当场崩溃,捂着心口吐出血来,还是他当机立断,出手护住对方的心脉,再加上旁边的裴岚飞也似的赶来,输入内力为他疗伤,这才没能酿成大祸!
    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架着燕倾和返回房间,想了想,又在房间四周布下结界,隔绝了一切的声音,这才拿出仙品遗音,横在膝上,用心弹奏起来。
    而直到他离开以后,裴岚仍是颓然顿地,腿软得根本站不起身,还是谈无欲弯下腰拉了她一把,才让她站直了身体。一边的陆摇光还紧紧偎依在宵的怀里,虽然没有受伤,从毛领间探出的一张脸亦是苍白如纸:“为什么会这样?帮主怎么能说这么残忍的话……?”
    她已经完全就不出眼泪,只能呆呆地靠在爱人的胸前。宵学着以往她的态度,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笨拙的说道:“摇光,别伤心……他其实,很在乎你们啊。”
    “可是,我们让他这么难过,他也、他也……”陆摇光抽泣了一声。“他也让我……这样难过!”
    “摇光,他只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逸凌霄凑过去摸了摸她冰冷的侧脸。“难道,你要这样放着他不管吗?”
    陆摇光摇了摇头。裴岚死死抱着谈无欲的手臂,亦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放着他不管,要是我能做到……那才好呢!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我们……他怎么能这样?!”
    她哭着靠进了月才子的怀里。谈无欲单手揽着她,却也淡淡的说道:“他原本也可以将一切告诉你们,那他为什么不说,你难道不知道?”
    裴岚顿时哑然。是啊,他为什么不说,还能有什么理由?
    是因为,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哪怕他的内心只剩下一片阴暗——
    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的朋友!
    痛苦的记忆,只需要一个人知道就好……不得已的时候,他尝试着把每个人关起来,尝试着让他们远离危险,甚至先一步为他们解除危险。在幻境之中,他甚至一次又一次的对上异度魔界,除却弃天帝无论如何也没法战胜,亦有不少魔界战将被他所杀,但更多的杀戮无非是制造出了更大的仇恨,随后又将厄运带到了他的朋友身上!
    裴岚无言以对,只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逸凌霄柔声安抚了她两句,又转过头找了找姜橙子,便见她倚着走廊里的红柱,望着眼前的幻境,一串珍珠似的眼泪正缓缓划过白玉般的脸颊。
    逸凌霄走过去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姜橙子却抬起头看向他,痛苦的开口道:“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事已至此,计较这么多,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一件事!”
    “我们认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些痛苦的回忆吗?我们一起喝过酒,唱过歌,跳过舞……那些事情,他就没有快乐过吗?就不算数了吗?!”
    她恨恨的说完,自己却也随之泄了气:“算了,你不必回答我,凌霄……我要的,也不是你的答案。”
    她背过身去,拒绝了朋友的安慰。逸凌霄无可奈何,只能颓然向后退了两步——直到他的背碰到了一个人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了头:“……苍?”
    另一边,晏锦帆也正被刀无极紧紧抱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上天界,回到了双胞胎幼时,相濡以沫的时候。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顶:“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撒娇就太难看了吧,赤麟。”
    “姐姐!”刀无极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拜托六弦之首带他来到这里,不过是想查明姐姐痛哭的原因,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她总是……这样英勇、这样果敢!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都从来没有过畏惧,哪怕是……哪怕是那个名为弃天帝的毁灭之神……
    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原来又那么多次,他注定不会和姐姐重逢。纵使他们都来到了苦境,他们却根本……不会相见!
    “其实。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脸上流露出的沉重的哀痛,让晏锦帆也不由心软了下来。不管刀无极怎么喜欢装腔作势、玩弄阴谋,但有一件事,她是绝对相信他的。
    那就是她的弟弟,的确爱着她。尽管这爱是何等的自私自利、阴暗可疑,甚至能罔顾她的意愿,但爱,终究也还是爱啊。
    炽焰赤麟拼命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却不明白,离开了上天界,他便再也不可能是姐姐的唯一了。
    “就像那个我说的,对于你们来说,我本来就死了。所以,你们不知道这些事,也是好的。”无论多少次,到了需要她站出来的时候,她从不觉得牺牲是不能接受的。倘若此身能换得更多人存活,她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不!不!姐姐,不要……”刀无极心潮澎湃之下,不禁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怕,你死了以后,我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吗?!”
    晏锦帆却不以为意:“你做了坏事,自有人来收拾你,那个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因果自有定数,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我还没死呢!你要是真做了什么,我会让你看看,我敢不敢大义灭亲!”
    她不客气的瞪了刀无极一眼,感觉自己悲伤的情绪大有好转,不得不承认有个麻烦的弟弟却也不是毫无好处的。不过,既然她稳得住,那就该想想,元楼的意识会藏在哪里?他既然是因为昨日重现而崩溃,莫非,他们第一次进入幻境时,看到的那个目睹了云机杀死小燕的元楼,就是他自身?
    晏锦帆握着下巴沉吟片刻,忽而觉得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了不少,不由抬头看去,却见周围的海棠花忽而都退了下去,幻境也慢慢消失在原地,让帮会领地恢复了一开始的静谧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由脸色大变,扭头朝着元楼的房间直奔而去!
    然后,她对上了一个满脸担心的君曼睩和一个满脸无奈的玉倾欢。
    “方才,那位武君要我……将他送入元先生的意识,我不得不做。”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晏锦帆皱了皱眉,也不明白罗喉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兴趣。但她看看旁边的君曼睩,觉得武君大约也是为了让她不再难过,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便朝她们笑了笑,轻声说道:“无妨,无论有没有用处,我们都要感激武君的援手。”总归,他不会莫名伤害元楼的。
    ——然而,这个想法方才在她脑海中闪过,躺在床上的元楼的表情便是一阵扭曲,随后,他把头偏向一边,于昏迷之中,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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