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城变(1)
“算了,不提这个了,朕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和你谈这个的。”皇帝说完又咳了咳嗓子,比之前重了一些。
皇后重新垂头下去,捻起针线。
这时,皇帝斜了旁边站着的赵公公一眼,后者意会上前道:“娘娘,陛下很是关心太子婚礼的筹备,这几日问了礼部好几次了,这次过来,也是想问问娘娘准备如何?”
皇后未停下手中针线,平淡地说:“这件礼衣,我缝了近三个月了,差不多是完成了。作为母亲,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最后的这句话说得让人有些遐想。但熟悉宫廷内务的人都清楚,作为太子生母的月灵皇后,其实和太子的关系只能算作一般。
无论太子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甚至要娶谁为妻,她都没有过问过,仿佛不是亲生的那样。
在太子婚礼前夕为其缝制了这件礼衣,在月灵皇后看来,也不过是履行一份责任罢了。
皇帝想起当初给太子定下娃娃亲时,原以为月灵皇后会生气,结果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他是你的儿子,你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但皇帝心里绝不可能把太子和月灵皇后分割开。和皇后冷淡对待太子不同,太子对皇后的态度虽然有所怨言,但也规规矩矩。毕竟从生下来后,母后就没关心过他,要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
但他并不生恨,甚至很理解自己的母亲,而把造成这一切的恶果都归咎于自己的父皇身上。
因此,太子总是刻意地尝试把事情做到最好,绝不让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皇帝自然知道太子的态度,他不在意太子敌视自己,他在意的是太子会如何对待自己的母后。
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月灵皇后是他唯一在意的人。让太子继位,月灵皇后母凭子贵,算是他对她最好的交代。
“皇位是太子的。”皇帝忽然伸手过去,握紧皇后的手,语重地说,“这是朕对你的承诺。你要相信朕,朕册封鹜王只是为了鞭策太子,从来没有取代之意。”
“陛下要怎么选择,是陛下的事,我怎敢有所怨言。”皇后面无表情,用力把手从皇帝手中挣脱出来。
她的表情寡淡如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斜眼看着皇帝。“说到鹜王,他和公输右相近,可是连我都听说了,你不担心吗?”
听到公输右三个字,皇帝前一秒尚在失落的神色,下一秒就变得凝重。
“鹜王确实和朕所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了。朕纵容他走近丞相,却未曾纵容他走近邪道。南横也离开放天城是朕有意为之,但喻真卿入丞相府却非朕愿。”
皇后柳眉细弯,淡笑道:“南横也,喻真卿是沐王府两翼,鹜王倒也聪明,明知沐王府无法扳倒,就选择削弱。”
“但他不该动喻真卿。”皇帝沉着目光,一时怒气溢上脸庞,忍不住咳了起来。
旁边的赵公公见状立马过来搀扶着,轻拍后背,让他放松些。
皇帝咳了一阵,脸色由此变得通红,生气地说:“喻真卿不仅是沐王府的大脑,更是黑铁军的大脑,若有不测,帝军军心动荡,无论是帝国内部的暗流,还是外界的异族,必会掀起腥风血雨,他担待得起么?!”
“原来陛下是为此叹气。”皇后平平淡淡,仿佛一个局外人。皇帝刚进来的时候,突然叹气一声,自然是因为这天早上传来的喻真卿入丞相府的消息。
“你打算阻止么?”她问。
皇帝冷板着脸,不语。
此刻的沐王府内,沐王爷才刚回城,便听说了喻真卿前去丞相府的事。于是,他刚进门,便一脸焦急冲进来。
不过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庭院中的飞霜。
飞霜对他恭敬地行礼,似乎也在等他。“王爷是担忧师父吗?”
王爷点了点头,问:“他有留下什么吗?”
飞霜这时从身上摸出一封信给他,说:“这是师父留下的。”
“昨天真卿先生走时,我万般问他,他都不说,非要等父亲你回来才愿意开口。”沐雪非不知不觉来到了庭院内。
和她一起的,还有沐雪正。
见到父亲匆匆把信看完,沐雪正赶紧问:“老喻怎么说,要不要冲进丞相府救人?”
王爷皱紧眉头,摇头道:“先生让我们不要妄动,静观其变。”
然后,他转向问飞霜:“除此之外,他还说过什么?”
飞霜扶起下巴,眼珠一转一转,回忆了大半天。
他最后回忆起,在师父前往丞相府的前一天夜里,真卿在书房内写信,当他将最后一封信放进盒子里封住后,便抬头唤了句:“飞霜,我让你学习的天官格变录,你学的如何?”
趴在门前的飞霜恍若隔世般抬起头来,眼睛眨了眨,一时未反应过来。彼时他正在玩斗蟋蟀,甚至没反应过来师父究竟说了什么。
他有些心虚地说:“大概吧。”
他猜测是问功课之类的问题。
“那我来考考你。”真卿眯着眼睛笑道,“何为杀星?”
飞霜长吁出一口气,这一段,他正好看过。于是,他半跪在地上,迎着喻真卿正色道:“天下有七杀,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杀星者,凶神也,西风化骨,天下色变。”
真卿继续问:“寰瀛东土,何为杀星?”
这一句问话,可谓相当直接。飞霜认真想了想,最后说:“嗯……公输右?”
真卿摇头,道:“杀星,若作为人,性由杀起,制之犹可。旦或为势,便如星落天河,瞻彼星汉,维水泱泱。这才是天下色变。”
飞霜听得云里雾里。
真卿叹息一声,他从座上起身,走到飞霜身前把装着信件的盒子交给他。“慢慢你就会明白,只是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不懂。”
真卿没理会飞霜的抱怨,直接道:“这里面有三封信,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等王爷回来,你把第一封信交给他。十一天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交第二封信。若是太子出事,你便交出第三封信,但不是给王爷,我做了署名,届时你交给她就行。”
“太子出事?”飞霜一脸惊讶。
真卿摇头道:“不要多问,就当是备不时之需。”
飞霜哦哦两声,不敢再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于是转移话题道:“那师父,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真卿微笑说:“丞相府。”
飞霜眼珠都放大了,大声说:“什么?师父,你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真卿则轻声说:“行已至此,我必须过去。我离开后,沐王府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用心守候。”
飞霜只好答允。
真卿这时接着说:“说起来,我十四岁时已作为沐王府谋士,辅佐王爷,只比你大了一岁。所以你要努力了,世子年幼而单纯,你要更加用心辅佐。”
“我也年幼啊。”飞霜哭丧着脸说,“师父,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世间有没有什么是飞霜绝对不能违背的?”
真卿沉吟片刻,最后叹道:“万物无常,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不过就天官而言,我想你记住一句话,天下所有的纷争都源于自以为是,而让纷争变成战争的,是对自以为是顽固的盲从。”
“喻真卿十分狡黠,你信了他的话?”勾玉盘坐在一旁修炼,同时对前面同时盘坐的公输右说。
公输右立马摇头说:“天官之言,世人笃信,更何况是天官第一的喻真卿口中的天官之言。但就是因为他是喻真卿,我才不敢相信。此人太过危险,短短数语便几乎看穿了我,令人不寒而栗。只是可惜,我总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我记得丞相是阴阳第一吧。”勾玉淡淡地说,“更有着死活人,活死人的能力。如今喻真卿已经送上门来,丞相可不要错过机会。”
“先生记错了,我是阴阳第二,排行第一的人,据说是一个叫落落的人。”公输右弯着眉头,言语里多少带些不悦。“不过我从未与之交手,也不知这榜单是准,还是不准。”
“我原以为,所谓落落不过南浔子编造出来的人物,竟是真的,还是一个戏子。”勾玉玩味笑道。
公输右顿感无奈,不过说到戏子,倒是让他想起清奎来,此人在朝堂前的表演也算得上出色的戏子。
“清奎已经离城,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勾玉轻晃了晃头,干枯苍老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轻松的神色。这是半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表现出来放松。
他轻松道:“以我的能力,前去寒单不过一日,算下时间,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那……那个盲女?”
“不用着急,我对那个人很有信心。把情看得太重,是他永恒的弱点,早在十六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勾玉淡然笑道,与百宝的见面后,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极大的信心。
大网已经撒下,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便可。
皇帝走后,皇后轻呼一口气,伸手轻捏了下两眼间山根的位置,舒缓一下疲劳感,同时开口道:“我让你找的人,找得如何?”
她问的是站在一旁的赵公公。
赵公公立马前行一步,低声说:“回娘娘,人是找到了,可惜已经死了。”
“死了?”皇后睁开眼睛,捏着鼻梁的手同时放开。
“是的,奴才托赵宁寻找,他找到尸体的时候,从身上的痕迹判断,应是最近被杀的。”赵公公回应。
“可有办法查到凶手?”
赵公公摇了摇头。据赵宁说,尸体身上仅有普通的剑伤,联想不到任何的高手身上。
皇后看出他的反应,继续问道:“可是鹜王所为?”
赵公公心里一惊,忙说道:“宋纹是鹜王生母的妹妹,也就是他的亲姑姑。以奴才拙见,鹜王未必想杀她。”
“不。”皇后断然说道,“他早就变了。当初是我把宋鳞宋纹姐妹带到皇宫的,陛下看上宋鳞,并非我所控制,但也因此有了鹜王。宋鳞死后,鹜王一直迁怒于我,以为是我害死了他的母亲。自那时起,他的心越来越恨,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鳞妃是得了重病死的,跟娘娘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怎么就想不明白。”赵公公叹气道。
“随他怎么想。等太子继位,他自知会是什么下场,所以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最后疯狂罢了。只是可惜了宋纹。”
皇后说完后便是长长地叹息,轻叹道:“宋纹啊宋纹,我早就提醒过你,你这一走,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赵公公眼珠一转,忽然心一横,上前一步道:“娘娘,既然鹜王已经选择敌对,那咱们何不把他的身份拆穿,以他鲛人的背景,绝无可能再逐大位。”
他说得小心翼翼,担心皇后的不满。
但皇后只是淡淡地说:“他可是我的故人之后呵。宋纹死后,留在放天城的故人越来越少,宫内也越来越冷清了。让他去闹吧,我也想看看,他能达到怎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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