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蚁幻的世界里,凭陵王是一个封地在帝国南部的郡王。他只有十三岁,是老皇帝最小的儿子,但同时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他有神童之名,七岁便封郡王,执掌南部最富饶的城池,六年来一直治理得井井有条,时常受老皇帝的称颂。
但此前老皇帝从未打算将其调回皇城,即便是百官联名请奏也是熟视无睹。
敖谈知道老皇帝为何要这么做,他无非是想保护这个疼爱的小儿子,让他远离这残酷的党争。
然而,自废太子衰落之后,这位远离皇城中心的小小郡王却出乎意料地在朝中声望浩大,大有迎回帝都的迹象。此前老皇帝甚至还特意问过他关于对凭陵王的看法,此中深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老皇帝的病情也开始有好转的迹象,一切都在向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再这样下去,他预想自己早晚会步这废太子的旧尘,成为这东宫吞下的又一位过客。
他转过身去,看了看靠在墙边的男人,“他七岁离京时,父皇就为他安插了重臣,随他一齐前往凭陵。如今父皇意欲召其回来,朝中之内恐怕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小小的郡王,比起当初的太子,所掌控的能量更加令人可怕。”
“我看过他在凭陵的作为,他是一个好的王。”靠墙的男人微微低着头,双手在胸前端着,面无表情。
旁边的女人愣了一下,转过脸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时看到一脸不悦的敖谈。
“我们应该是要谈论……怎么对付他的,对么?”她试着说。
“对……”敖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办法很简单,只要他死在凭陵就可以了。这是我们的机会,一旦让他活着回来,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靠墙的男人摇了摇头,“我做不出。起先我愿意帮你,是因为太子该死,但他不一样,他是一个好人。”
“好人?”敖谈猛然转过身,瞪着眼睛,愤怒异常。“他是一位皇子,他生来就会角逐权力!没人能抵挡权力的欲望,他也不行!这是一场战争,如果他赢了,我们就要死,就这么简单!没有所谓的好人!”
敖谈突然的震怒令女人感到不安,她想要挡在两人身前让他们冷静,但靠墙的男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推开女人想要护住他的手,转身步入长街之中。
“这是我的原则,这一次,我不能帮你。”
“好,你听着,就算没了你,我也能做到!”撂下一句狠话后,敖谈也转身步入东宫大门之内,只剩下那个女人留在原地,夹在两人之间,不知所措……
“刺杀失败了。没了帮手,他当真一事无成。”真卿说着故事,眼睛已经飘到天际,看着天边的电闪雷鸣,有风暴席地而来。
魔族人的进攻从未停止,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杀到他们跟前。但他仍旧镇定。公输况也平静了下来,在真卿开始讲故事的时候,他就静下来了。仿佛周围的喧闹都已远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男人牵动。
他并不知道在蚁幻发生的同时,他自己也陷入了真卿所施加的幻术之中。
“刺杀皇子失败,他把自己推上了绝路。虽知一切只是虚幻,但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通过宫中的内应提前得知老皇帝要废黜他时,他决意孤注一掷。他提剑入宫,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皇。他便举着那份写着废黜太子的诏书,当着文武百官面前走过,一口说成是传位诏书,竟无人质疑。”
真卿说着说着,忽而冷笑一声,“他当上皇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那位郡王兴兵。大战打了半年,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帝国大军连个小小的郡国都打不了,甚至还把自己逼入绝境。这时候,当初与他决裂的那个人回来了。”
敖谈喘着气,身体靠着一辆侧翻着的战车,手中的宝剑沾满了鲜血。
“啊谈,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面前的人影逐渐靠近。
敖谈愣了一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他慢慢抬起眼睛。
“果然是你啊……”看着面前执剑的男人,他无声地笑了,“你果然是站在我的对面了。”
但这时,男人突然松开执剑的手,让剑滑落到地上。“我来找你,是不想让你死。醒过来吧,别再沉睡了。”
敖谈的心突然猛烈地搏动了一下,脑袋胀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他狰狞着脸庞,抬眼眼睛,眼前男人的模样突然变成了凭陵王的模样,他猛地扑上去,将宝剑刺穿对方的身体……
“啊谈,你在做什么!”耳边突然响起的女声令他恢复清醒,抬眼看见女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猛地退出几步,看到面前的故人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他最终还是赢下了战争。”真卿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靠着和魔鬼定下的契约。”
黄昏的城墙上面,敖谈终于站到了这座城池的城楼上,目光所及,城中尽是一片疮痍。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狂笑起来,终于,是他赢下了天下。
可是,不管他笑得多么大声,却再找不到任何高兴的感觉。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似乎有人影在此中远行。看着远去的人影,他蓦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月灵,无方,你们在哪里……”
“他看似赢下所有,又像是失去了所有,唯一留下的只有孤独。他被困在孤独的蚁幻世界中,出不来了。”真卿这时一脚将身边燃烧中的书案踢落望台,火焰在落地之后迅速爬上望台下部的支撑架,很快就烧起来。
“故事讲完了。”
公输况仿佛如梦初醒。他瞪着眼睛看向真卿,“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就只是在讲故事罢了。”
公输况迅速扭头看向望台下方,看到火焰正蔓延上来,整座望台晃动得更加厉害了,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你想要借助蚁幻逃离,可惜,它们近不了我的身。”真卿慢悠悠地说。燃烧起来的望台周围正围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却都因为火焰却步。
“喻真卿!”公输况愤怒地抽出佩剑,直指真卿。事到如今,他已经不需要继续维持客气了。“我不可否认你足够聪明,你甚至能洞察蚁幻的真谛。但正如你所说,他已经困在此中,出不来了,你终究是失败了!”
“人之所以会中幻术,是因为心有缝隙。陛下会被蚁幻困住,也是因为内心隐藏的黑暗被引出来。”真卿这时轻叹了一声,“坦白说,当我知道你们的杀机是蚁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这是陛下的劫,所以我只能赌一把。”
“赌?”公输况笑了,“堂堂天官第一,居然会说出如此怯懦的话,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要赌的是人性。”真卿突然说道,也令公输况的表情一下凝住。“黑暗终究不是现实,人类本身远比简单的黑白两面更加复杂。陛下的黑暗是他对世界的深层恶意,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恶棍,也把别人也变成恶棍,但这是现实么?可否有可能,那个被他背叛了的故人,仍会为了当初的承诺,来救他呢?”
真卿话音刚落,一只黑色大鸟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而在大鸟的背上,正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戴着银色的面具,手里拈着洞箫,在狂风吹起根根发丝的同时,一声清脆的萧声在风中扩散。
萧声袅袅而来,伴随着黑色大鸟在战场上空的飞掠,很快覆盖住整个战场。
“这是……”公输况睁大了眼睛,看着大鸟上的人影,吐出了那个传闻中的名字,“江无方!”
“江无方是阳生圣人,阳生术中有破解蚁幻的方法。丞相大概没想过他会出现吧?”真卿轻轻吐出一口气,总算是赌对了。
“你!”公输况见势不妙,正想将剑刺向真卿,忽然感到身上一阵痒感传来,来不及反应,只见小臂上的皮肉一下裂开,一只蚂蚁从中钻出!
疼痛和惊慌之下,公输况一下扔掉佩剑。但此刻身上的其他位置的痒感更加明显,手上、脸上,身上的每一处皮肉都在裂开,鲜血连同蚂蚁从中爬出,让他看起来恐怖又可怜。
“啊!”如锥心般痛楚令他发出痛苦的哀嚎,“救……救我……”
真卿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冷眼看着蚂蚁从公输况的身体里爬出,慢慢地感到恶心。“原来这就是你用来逃过蚁幻的方式,丞相比我想象中还要狠呢。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
真卿看了一眼望台下,魔族人的进攻快到跟前了,南横也他们也快顶不住了。
“虽然我本来也不打算让你活着,现在倒是省了功夫。”真卿将手中匕首一抛,让它落入火中,然后纵身一跃,一下从望台上跳下。与此同时,望台整体被火焰完全吞没……
“无方!”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眼睛所及是一片火红色的天空,还有……裴屸那张沾满了血迹的脸。
突然,他感到一阵气血攻心,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再度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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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