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二章
    卫晋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宋云景打开一个包裹,露出里面的棉衣,说道:“回王爷的话,战事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可是这凛冬还是长着呢,民女和院里的婶子们在城中寻了些富家人逃走时未带走的衣物,洗洗剪剪做了些厚衣裳,这些都是我们挑拣过的最好的,王爷就带走吧。冬日虽寒,可是莫凉了将士们的心。”
    卫晋看着摞了半面墙的棉衣,上前摸了摸棉衣,惊讶地问:“这些都是吗?如此厚实。”
    宋云景摇摇头,她解释说道:“布帛是,里面缝的却是棉花。这棉花是我们这儿一个从江南来的姑娘走亲戚背来的东西,又轻又保暖,用作棉衣是最合适的。”
    宋云景垂下眼眸,她说了谎,那棉花不是赵梨花走亲戚背来的,是她和赵梨花东躲西藏,跋山涉水带到这座城的。
    “那多谢你们了。”卫晋看着笼罩着宋云景身边的莫名情绪,心猛地一抽,他掩饰地挥了挥手,对下属说道,“你们把这些棉衣搬到车上去。”
    宋云景后退了一步给他们让让,看着将士们搬完了棉衣,卫晋没了理由,只好告辞。
    他沮丧地走了一半,突然露出从未在人前露出的懊恼:“哎,忘记邀请她们和我们一起过除夕了。”
    冬日雪大两军心照不宣地停了战事,都准备到开春雪化之后再一决死战。加上粮草充裕,他们足够过个好年。为了犒赏军中上下,稳定军心,卫晋下令在除夕那日过个节。虽是杯水车薪,但是也稍稍安慰远在异乡的将士们。
    除夕那日,城中虽然还是破败的景色,但人们脸上稍稍带了喜色。因为之前宋云景“红巾队”的帮助和如今城主府粮食的救济,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些。
    百姓是最坚韧的人,只有冻不着饿不着,就能重新昂扬地立起来。
    火头军杀了几头羊,这是运粮队死命赶过来的,被烤的直冒油的羊肉香味传的到处都是,快一两个月没吃到肉的将士们无心训练,时不时看着伙房的方向咽口水。
    卫晋第一次感到了焦灼,他觉得时间似是被拖慢了脚步,怎么着也不到天黑。他已经邀请了宋云景到军中过年,那日他怕宋云景害怕,还特意邀请她们院中的全部的人。宋云景也是答应了。
    他在屋中踱步,眼见时辰越来越晚,终于,流鱼小跑着来敲门,他没有像习惯一般的不应声,而是飞快地说了声:“进。”
    流鱼带了个好消息:“主子,宋姑娘来了。”
    宋云景来了,她没有拖家带口地把自家院子的妇孺都带来,只带了常跟着她的王婶儿,王婶儿被冻死的相公原先是打铁的,她也跟着学了打铁,有一身的好力气。
    她原先是想独自来的,虽然卫晋治军严明,但是她院子里都是些女人孩子,她怕出什么意外,每日都谨小慎微地交代他们,少出门,保护好自己。
    王婶儿站在宋云景旁边,目光炯炯地瞪着只要看宋云景的男人们,男人可不是好东西,特别是军中这种不见女人的地方,她可要保护好云景丫头。
    她们两人裹着红头巾,脸上习惯性的被抹黑,衣服虽然整洁,但都是打满补丁的深色衣服。即便是如此灰头土脸,但是也耐不住好些人看她们。
    卫晋快步走来便看到的是这模样,王婶儿护崽一般瞪着来往的人,宋云景却是大大方方,若是和看她的人对视,她也不卑不亢地回了礼貌的微笑。
    卫晋赏画一般看着宋云景,他情不自禁地想,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啊。
    这个念头一处,卫晋便愣住了,喜欢?
    是了,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词语能形容他先的心态了,一直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冷漠自持的秦王爷,自从那日在灰色的废墟中发现了一抹亮丽的红,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他欢喜地想着,他喜欢她,他喜欢宋云景。
    “王爷?”宋云景发现了卫晋,看着卫晋立在原地,脸上笑意莫名,不免疑惑的开口。
    卫晋回了神,上前两步道:“欢迎二位,本是不想打扰姑娘,可是穿了姑娘棉衣的将士们都说衣服暖和的很,十分想见一见做衣服的人,我就只好把姑娘请来。我们今日军民一家亲,共度除夕佳节,还望姑娘不嫌弃。”
    宋云景向着卫晋福了福行礼,她说道:“城中日子本就枯燥,能有幸和将士们一同欢度除夕也是幸事,只不过我们院中的妇孺冬日外出不便,倒是辜负了王爷的好意了。”
    卫晋听着这话中有话的意思,立刻慌张地解释道:“我从未有过什么不敬的想法……我只是……”他张口结舌,原先只是想多个机会见见佳人,没想到在他人眼中会有别的想法。
    宋云景温和地笑着说道:“民女自知王爷好意,自然是谢过王爷大恩,不过日后王爷需要我们院中什么帮助的,王爷只管告诉民女,民女不才,是院中区区掌事,虽力小,也愿为大楚效力。”
    卫晋哑巴吃黄连,只好艰难地把此事揭过去,他岔过话题说道:“两位里面请吧。”
    今日除夕佳节,虽然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爆竹烟花,只单单是城主府里外燃着的篝火,就让百姓和将士们喜笑开颜。
    夜幕很快将临,冬日的夜仿佛更深,雪是早就不下了的,跳跃的火光映在一旁的雪堆上,仿佛雪地里也开出了艳美的花儿。
    百姓和将士们混在一起围着篝火坐着,即便是互相不认识,可是天涯共此时,彼此没了距离。
    卫晋和宋云景也并肩坐着,他们周围是笑声不断的将士和百姓们,卫晋时不时偷偷看宋云景,只见女子并不拘谨,目不转睛地看着中间表演徒手劈砖的士兵,时不时还鼓掌喝彩。
    卫晋觉得有点酸味,他舔了舔上颌,心中呐喊道,谁不会徒手劈砖?我还能多劈两块呢。
    士兵表演完了徒手劈砖,也不下去,站在篝火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宋云景,他喊着说道:“宋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才艺?要不要给大家伙展示一下?”他说着,脸上带着不知是羞的还是冻得的红晕。
    宋云景被问住了,她有什么才艺?她是一个被调换了身份的倒霉富家真千金,却斗不过假妹妹被赶出家门,昔日的救命对象忘了对她要报恩,她只能辗转各地只求保命,最后阴差阳错来了这战场之上……她低头笑,她没什么才艺,倒是命运这东西把她当做才艺给表演了。
    但是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这几年各地的漂泊教会了她一件事,遇到事情不能慌不能怂,你迎面直上,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没什么才艺。”火光映在宋云景的脸上,忽明忽暗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宋云景想,她终究是恨的,她不甘心,她零落至此,虽然帮了一大群人呢,救了一大群人,可是她仍然会在夜深人静是惊醒。
    她忘不了她在盛京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时伸出又被人忽视的手,她忘不了那日盛京雪大寒风刺骨却不低心冷,那个径直从她身边越过的黑色衣角……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恨,可是她做不到!
    “我有一个朋友。”宋云景说道,“她年少时候救过一个人,那个人说以后一定会报答她。”
    “这一定是个以身相许的报恩故事吧!”底下有士兵起哄道。
    宋云景也笑:“若这是在话本中,一定是帅气俏公子与霸道倔丫头的故事。可是这时我朋友的故事。”这是我的故事。
    卫晋满眼笑意地看着宋云景,他觉得自己要溺在宋云景的笑容中。他认真地看着佳人,心不在焉地听着故事。
    “我的朋友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把这句承诺当做一回事,毕竟她是见色起意,觉着人家长得好,就帮了人家的忙。我朋友顺风顺水地长大了,更幸运的是,她后来有了健在的双亲,幸福的家庭,不斐的地位,她被眼前的繁华眯了眼,她想要更多。”宋云景想,人心总是不满足的,她身处宋家,就想着争抢,可是出了宋家,旁观者清,她觉得当时的自己真实蠢笨。
    “那这一定是个千金小姐绝地逢生,后来出人头地,快意恩仇故事!”又一个姑娘大声说道,“我最喜欢这种话本了。”
    又是哄笑一片。
    宋云景也跟着笑。她说道:“若我是挥洒笔墨书写人生的仙人,一定把故事这般写,毕竟这多么爽快啊,可是我朋友的故事比较糟糕。”她条件反射地想去看卫晋的神情,可是移了目光,却对上了卫晋托着下巴注视她的眼眸。
    卫晋的眼眸是黑色的,她想,笑起来会很漂亮,冷眼是却是真的无情。
    “我朋友遇了难事,是天要绝人之路的难事,她走投无路之时,想到了曾经对她许下报恩的人。”
    围着的人都专心致志地听着,把这当成了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只有卫晋,感受了宋云景突然而起的悲伤。
    她一定和她朋友的关系很好。卫晋心想。
    卫晋一边想着她喜欢的姑娘对人真情实意,一边听这宋云景讲她的朋友却找要报恩的人反而被人赶走的故事。他唏嘘的想,那友人命是在不好,救了个狼心狗肺的人。
    很快,宋云景讲完故事后坐到了他的身边,他安慰很是悲伤的女孩说道:“你不要伤心,好人有好报,你的朋友好好的。至于那不守信用的人,自该倒霉。”
    宋云景听了这话,却直直的看着他,他被这目光盯得不自然,讪讪地笑道:“怎么了?”
    宋云景却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民女替友人谢过王爷吉言,还有故事中的恶人,民女……友人也不是那么厌恨,各自安好再无瓜葛罢了。”
    卫晋觉着这话有点莫名其妙,却不知道问题在哪,只好岔过话题随便聊聊。
    后来,他恨不得打死此时的自己,为何当时不问问那友人姓谁名谁?人在何方?可有怨言?
    除夕夜热热闹闹地过了,春回大地,雪漫漫地开始融化了。
    堵了路的雪漫漫消失在暖阳之下,卫晋思索了一天的战局,决定让运粮队先走,在人走之前,他私心有一个想法。
    他去了东街,敲门后一如既往声音是从小门中传来的,问宋云景时人却不在,他只好在满城难民区转悠,不出所料在一处被雪水淹了的房屋出看到了宋云景的身影。
    他不忍地叹了口气,喊道:“宋姑娘。”
    宋云景听到人声,抬头看见卫晋,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放下手中的活便走了过来,她满身狼狈,可是头上的红头巾却依旧明艳。
    “参见王爷。”宋云景行了行礼。
    “我不是说过了吗?见到我时不必多礼。”卫晋无奈地说道。
    宋云景却摇头:“礼不可失,王爷尊贵,民女自是不能……”
    卫晋打断她千篇一律的说辞,也不纠结,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宋云景一愣:“离开?”
    “是。”卫晋严肃地说道,“我们运粮队的士兵保护,他们要出城,你要不要随着离开。”
    宋云景还是愣怔的样子,她指着自己:“离开?就我自己吗?”
    卫晋知晓她的意思,他看着宋云景期盼的目光,咬了咬牙齿,做了此生最让他后悔的一个决定:“不光是你,东街院里的人都可以走,当然,还有一些要离开的百姓。”
    他想,这里距离下座城池不算远,紧赶慢赶大半日就到了,他再多派些士兵,定是会没事的,只要到了下城,她就安全了。
    宋云景心动了,她想离开,她看着卫晋不辨思绪的脸庞,飞快地回答道:“好,我们离开。”
    她紧张地往后走了几步,嘴里念叨着:“离开……”刚走几步她就回头过来,即瞬间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说道:“既然王爷如此说,定是有了周全的办法。王爷自请放心,民女自会约束好院中人,不拖军中后腿。”
    卫晋不由地苦笑,每每这个时候,宋云景都会说一些恰如其分的话语,虽然很得体,可是把两人的距离却拉的远远的。
    他只能当做他还未表达心意,如今身在战场,事事身不由己,若是有以后……
    他说道:“宋姑娘……云景,若是战事了了……”
    宋云景脸上却浮起笑容,一如既往地疏离:“若是战事了了,定是我大楚大胜蛮夷,民女和大楚百姓自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卫晋心揪了一下,他无声地叹气,只能罢了,反正还有以后,无论宋云景在哪里,他总能找到。
    离开的时间定为五日后,宋云景马不停蹄地安排院中的人事。
    愿意离开的,她交代纪律规矩,交代自保的法子,交代路上务必抱团,只有团结才能成功到安全的地方……
    不愿意离开的,她把自己的工作进行了交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阴差阳错进了这座城池之后亲自做下的事情,不说多么伟大,至少无愧于心。
    离开的日子很快到来,要离开的院子里“红巾队”的娘子们把头巾摘了下来,别在腰间作为能认别的标志,妇人姑娘们剃了头抹黑了脸换了衣裳装作男人,孩子们被挡在队伍里面,反复交代不准害怕不准出声。
    不仅如此,妇人姑娘们的袖中还偷偷藏了刀,这是宋云景交代了,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她的经历让她总是要多思考一些,有备无患。
    出城的时间是选在了后半夜,若他们脚程够快,天亮不久就能到达下一个城池。
    卫晋亲自送别运粮队,虽然明目里是感谢运粮队和不放心百姓,实则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盯着一个人身上,可是宋云景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
    她和她的“红巾队”一起,紧紧地靠站到一起,他们半低着头,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他们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无声无息地沉默,形成了一堵时刻准备着的“墙”。
    一声令下,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队伍出了城门。
    他们像是令行禁止的机器,只要设定了目的地,便只要低头一直向前便是。
    如果真的是如此一般,他们该是多么幸运。
    融化了大雪毁坏了官道,他们迷路了。
    他们在黑暗中绕圈似的走着,直到阳光乍破天光,然后这群原本向着希望而去的人们,看到了敌军手中反射着冷光的尖刀。
    有幸在这次惨无人道的屠杀中幸存的孩子后来成了史学大家,把血泪回忆一刀一刀地记载了大楚史册上。
    他分毫不差的记得那日的脏污,无论是半融不融的污雪,还是被践踏在马蹄下惊慌失措躲避的百姓们流出的血肠。
    只有那些士兵和母亲婶娘姐姐们所在的“红巾队”,这些女子们看着面露淫|笑的敌人,一个个扬起不屈的头颅,在敌人靠近时,她们出其不意地拔出袖中藏着的刀,杀一个不赔,杀两个稳赚。
    他记得,一直给他们吃饱饭穿暖衣甚至还教他们写字的云景姐姐在愤而杀了两个人之后,为了救被侮辱的母亲被敌人砍中,可是在她连中几刀之后,还是把他庇护在身下。
    他在她流尽了血肉之躯下得以苟活。
    他还看见,在半日以后,狼狈而来的曾威风铮铮的王爷将军。
    卫晋得到消息是在运粮队遇到敌袭的半日后,报信的人浑身是血,说了“遇袭”二字便气绝而亡。
    他眼前一暗,虽然天命,却是黑暗将至。他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点兵,带队,出城,识路,奔至。
    直到看到满是脏污地上的血泊和尸身不全的尸体时候,卫晋手脚无力,直直摔下了马。
    亲兵要扶他,被他推开,他在脏污中翻开一个又一个尸体,直到看见明明不久前还活生生的宋云景。
    他终于抱到了宋云景,可是他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她身上全都是伤!难以想象,在她生命最后一课,她忍受了多么大的痛处。
    他喜欢的宋云景。
    可如今,满地狼藉,人间惨地,和再也说不出话的,他心爱的姑娘。
    —
    卫晋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他的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他反复深呼吸,却依旧冷静不下来。
    他掀开被子,趿了鞋子,一把推开房门便冲出院子。
    守夜的暗卫们吓了一跳,纷纷惊慌地跟上。
    卫晋眼前浮现出梦境中看到宋云景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他想,如果他的梦境上辈子的事,那宋云景岂不是……
    他狼狈至极的往宋云景住的院子里跑去。像是为了弥补上辈子他未曾及时到达的遗憾。
    很快就到了宋云景的院子,他□□而入,在月光斑驳中,他看见窗上映着的她的身影。
    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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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过年好啊,新的一年祝小可爱们暴瘦暴富,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字数讨个吉利,本想再写一点的,可是刚好卡到这个剧情点上,就这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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