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宋云景一进入梦中就清晰地知道这并非现实。
梦里高树青葱蓊郁，百花争奇斗艳，流水潺潺潋滟。这是一个山寺，悠长的钟声中一个红衣张扬小女孩从花丛中跳出来，她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笑容比春日阳光还灿烂。
这是小时候的宋云景。
小云景捉了会儿蝴蝶。扁扁嘴觉得无趣，就沿着长廊好奇地看来看去。
春日来山寺祈福的人挺多，后院的人很少，只有寥寥的几个小厮奴才在厨房里等着主子们的斋饭。
小云景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她跑到后厨，悄咪咪地想要偷东西吃。
厨房里好多人走来走去，小云景等得不耐烦了，她绕到了厨房后面，打算从送菜的后门溜进去。
可刚一转弯，两人说话的声音就惊到了小云景，小云景心一惊，躲在了墙后面。
“他还一直呆在屋里？”一个人说，他一身黑衣，看起来其貌不扬的。
另一个人“嘁——”了一声，他穿着灰袍小厮的衣裳，说道：“可不是嘛，整天在搁那儿抄佛经呢，为那位祈福呢。”
“真是重感情啊。”黑衣人感慨了一句，他倒是和旁边那位奴颜媚骨的小厮不太一样。
“那又不是嫡亲的兄长，何必呢！大局已定了，他还这样，这不是傻吗？”灰袍小厮说道，然后他似乎觉得自己失了言，给自己一巴掌，说道，“瞧我这张嘴，这么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黑衣人笑着看他给了自己几个巴掌。然后才说道：“他今日还吃素斋？”
“可不是，祈福总要吃素表示心诚嘛。”小厮说道，“这不，斋饭我看做的差不多了，我要给他端去了。”
小云景躲在墙后面听的云里雾里，她觉得这俩人废话怎么这么多，怎么还不走？她快饿死了。
这时，黑衣人给小厮塞了个东西，说：“这是上面交代的，你给他下在饭里面，别的就不用管了。”
“这是毒药？！”小厮惊恐地说道，“那位可是皇子啊，他死了不是一查就查到我了吗？我……”
黑衣人笑了几声，安慰说道：“你怕什么？说了这事顶上人交代的，放心吧，等他死了有人来收尾，你到时候一定全乎得很。”
“真的？”小厮还有点害怕。
黑衣人又塞给他一个荷包，里面鼓鼓的，他说道：“放心吧，你看你帮了贵人这么一个大忙，以后不就是飞黄腾达了吗？”
小厮被说的有点心动，黑衣人又给他承诺了好几句好处，小厮这才鼓起勇气回了后厨。
黑衣人见他离开，警惕的地看了四周，小云景屏住呼吸藏在墙后面，没一会儿，黑衣人就从另一条路走了。
小云景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偷吃东西了，她害怕地跑到了院子里，可刚一到院子里，她就撞到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小厮，她几乎惊得要魂飞魄散了。
这时节，有好多权贵来寺里暂住祈福，提着食盒小厮也生怕顶撞了什么贵人，连声赔罪。
小云景吞了口口水，没有说话就从小厮旁边过去了。
转过连廊，小云景深呼吸着平复心神，她依靠在柱子上，想起了那个小厮。她见过那个小厮，是那个冷冰冰的哥哥身边的人。
想起那个冷冰冰不说话的哥哥，小云景不由地撅起嘴巴，她上一次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哥哥，想和他说话玩耍，可是找了那人好几次，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哼，她才不告诉他的饭里有毒药呢，那么讨厌的人，毒死他最好了。
可是，他长得那么好看，要是他死了，世上不就是少了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吗？
小云景对好看的人宽容让她决定自己要去救那个哥哥，于是她小跑着饶了近路，跑到了的哥哥的房间前。
哥哥房间的门关着，小厮应该还没来，小云景上前一把推开关着的门，正在案前写着什么的哥哥被惊到了，他抬起了头。
少年郎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虽然稚气未脱，可是表情却是比成人还冷漠。少年看见小云景，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
小云景听到这话有点生气，可以看见少年的脸怒气就消了，她跑到少年面前，急迫地说：“哥哥，有人在你饭里面下毒，他快来了，你快跑。”
少年一惊，可下一秒就恢复了平静，他冷静地说：“终于轮到我了吗？”
“什么轮到？”小云景有点不解，她推着少年的腿，让他快走，“哥哥，你快跑，你要是你了，我就看不见这么漂亮的人了。”
不知为何，少年好像突然就有了耐心，他半蹲下来，和小云景视线齐平，他罕见地笑了，说道：“死了也好，死了他就不用提心吊胆了，我也就可以去找兄长了。”
小云景气得要死，她累得要死地跑回来不是要听这些她听不懂的话的，她抬起小手糊了少年一巴掌，气鼓鼓地说道：“你不许死，你死了就什么也干不了了。”说着她眼里含了泪泡，含混不清地说道，“你死了，坏人就开心了，可是喜欢你的人就该伤心了，就像我，你这么好看，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死啊。”
少年一愣。
小云景抹了把泪，带着哭腔命令说道：“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告诉我娘，我娘可厉害了，府里的人都怕她，我让她打死你！”
少年被小云景的话逗笑了，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死了，有的人就如愿了，可兄长就白死了，以后清明十五，再也没人记得兄长了。他要活着，为兄长报仇。
少年擦了擦小云景脸上的泪，揪了揪她的小辫子，说道：“好了，我不死了。”
“真的？”小云景鼓着脸问。
“真的。”少年点了点头。
这时候，小厮的脚步声已经传来，少年站了起来，对小云景说：“你先躲到屏风后面，乖乖地不要发出声，对了背过身子捂住耳朵。”
小云景有点不愿意，少年于是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屏风后面，他让小云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说：“你要是做到了了，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云景这才答应了。
少年转过屏风后，小厮已经提着食盒过来了，他正在桌上摆着素斋，看见少年，他请安后说道：“殿下该用饭了。”
少年站在原地，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小厮有点慌，他问：“殿下，怎么了？”
少年说：“你在本殿身边伺候这么久了，也是辛苦了。
“奴才不敢。”小厮谄媚地说道，“为殿下解忧是奴才的福分。”
“是吗？”少年反问，看着小厮不住地表明真心后，他说道，“那这斋饭就赏给你了。”
小厮一惊，头上的冷汗就掉了下来，他抖着说道：“奴才不敢，殿下你……”
“本殿赏给你你敢拒绝？”少年冷酷地说道。
小厮腿抖成了筛子。
“还是……”少年阴恻恻地笑了，“这饭里你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厮腿一软倒在地上。他爬到少年腿边，抱着少年的大腿连连求饶。
少年蹲了下来，捏住小厮的下巴，说道：“饭吃了，结局不管怎么样，就此为止。饭不吃，你这可是抗旨，本殿是当今太子未来圣上嫡亲的兄弟，你抗了我的旨，可是要诛九族的。”
少年表情平静得很，像是在商量晚上吃什么饭一样。
小厮在地上瘫成了一团烂泥，他身子下面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他抖了半天，最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直着眼挪到了饭桌前，他看着桌上千金难买的斋饭，犹豫了半天，最后疯了一般端起碗就往自己嘴里塞饭。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想着，这是第一个。
屏风后面，本应该乖乖地闭眼捂耳朵的小云景也呆呆地看着这画面。直到少年来到她身边。
“哥哥，他，他怎么了？”小云景结巴着问。
少年蹲下去摸了摸小云景的头发说：“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哦，他这是受了惩罚啊。”
小云景眨了眨眼。
少年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的命。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帮你的。”
少年承诺着，信誓旦旦，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我叫卫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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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