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贞见小金这副模样甚觉好玩，她忍不住逗趣道：“怎么？你想知道啊？”
“嗯嗯！他们后来见到海神了么？父子相认了么？”
远山金太郎不愧是远山金太郎，只几句话就让众人忍俊不禁，大家一时撑不住纷纷大笑，素来淡笑的不二唇边笑意加深了些，离他们不远的幸村虽背着身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见他听到小金的话后突地抬起了右手至脸前，大约也是似笑要笑的样子吧。
阿贞轻笑不止，手上的素描本都快滑下去了。她见小金还在追问，觉得实在好玩，却也不多逗他了，只慢慢解释道：“哪有什么海神啊？古时候的将领为了能稳定军心，都会这么说的。你想，士兵们听说又相信自己的统帅是神明的孩子后，自然会认为己方的军队是有神明保佑的，这不就方便提升士气了么？”
小金听得大懂不懂的，还是纠结刚才的话，追问道：“那他怎么知道海水会退潮的？”
“收集情报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他知战之地，知战之日，自然可以千里而会战了。”
小金：她说的都是日语，为什么除了“收集情报呀”几个字之外，我就听不懂了呢？
阿贞说完后也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多半是听不明白《孙子兵法·虚实篇》里的话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了起来：“就是说，他在急行军到那所城池之前，就已经预备了很久，已经从各处得来了情报消息，当他预测到当地的情形样子，又大致能推测出自己带领军队到达的时间，就算隔着很远要行军很久，也是可以顺利与敌方交战的。而且当他清楚己方和对方的实力水准，也能增加胜利的可能性。”
“……”小金有些晕，这话听着耳熟，他们四天宝寺网球部里倒是有好几个如此的人物，总是什么都了然于胸般，各色事情都要细细考虑过再去做。这与他的性情大相径庭，平素就是一根筋埋头横冲直撞的他哪会去想这个？他心里发疑：这与海水退潮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海水低了就能胜了呢？
他还真就问出来了。
阿贞也不嫌他，刚巧她手上有素描本，就着翻开一页空白的，根据书上看到的地图大约的画出个形状来，她也不细说“大西必阿是急行军到了算是汉尼拔全家根据地新迦太基的卡塔赫纳打了一场闪电战”什么的了，准备只讲讲大西必阿当时的指挥。她边回忆着边指着画上的边角说：“嗯……你看，假设一座城就是这样的形状，只有东边一处连着陆地，其他三边都是靠海或者海湾，这时来了一支军队，就驻扎在只有陆地的东边，就像堵住了这座城往外的通道。你想，城里的人是不是都会认为对方肯定是从东边进攻？”
“嗯嗯！诶？难道他们被海神变成了鱼？游过去了？”
阿贞：……你还没丢下这茬啊。
不二适时的开口道：“他知道了没有陆地的某一边、就是有海湾的那一边海水有时会降低？”他想起了阿贞适才说到的“海湾”，看向她见颔首予应后，续道：“古代征战多会有休战期，先在休战期时四处收集情报，推测出了情况后急行军，先使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速攻，城内军队来不及出去递送情报、又以为他们必会从围堵圈进攻时，再领一支小队从海水低浅的海湾处攻入城内……”
他猜的还真准。
阿贞边听边搭着他话里遗缺的一些细节也补充道：“他从情报里知道当地海湾的海水高低是由风向所致，进攻当日，先让围堵东边的军队猛攻，自己带着小队绕到海湾处，据说海水在特定风向时，最低可以只有20厘米深，城内守军想不到他会从海湾处的方向过来，都将兵力投在了有大部队进攻的东边城门，等他带着小队顺利进到城里后，守军们、”
不二了然笑道：“守军们自然是被震慑住了，城已破，还不如少受些伤害折损。”
阿贞点头称是。
小金却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他这个百折不挠的性子，纵有万千暗难在眼前都会迎头直上，什么都要痛痛快快的直来直去才顺意，这样用着智谋不声不响就顺利得手的自然不对他的脾气。他鼓鼓脸，嘀咕道：“那也太没意思了。”
阿贞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这不正是最好的么？额……就是说不用交战使得双方损伤，先让敌方失了能力，自己就可获全胜，这才是优秀统帅里最好的那个。你想，战争可不比平常人们之间的计较，两方都少受挫折就得出结果，不是最好的么？”
小金：怎么这话的感觉更熟悉呢？我好像在哪遇见过这套路啊。
嗯╯﹏╰，那必须的呀，你刚不就和这种人才打了一场球么？
阿贞的话虽不对小金的脾气，却对足了在场某几位的心思，这下都听住了。
不二就在阿贞旁边，听完她说的后率先笑道：“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
阿贞也低头浅笑，可不就这意思么？
小金恍惚了半刻却又突地问道：“诶？等等，我还有个事搞不懂，他们怎么就这么信那些收集到的情报呢？万一情报有错呢？还有，万一事情突然变化了呢？我看事事都会变的，总是不一定的。”
阿贞听他这般说倒是忍不住高看了他几眼，兵书上也说“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的，她夸道：“你这样说的也是正理，世事都会变化，所以还有几句话，像善战者，能为不可胜，却不能使敌之可胜。胜可知而不可为什么的。”
阿贞一时忍不住又是套话连连，她见小金将要晕呼呼的样子忙解释道：“虽然前面说了善战者要立于不败之地，可就像你说的，事事都会变，所以虽然那些强者擅于创造利于自己胜利的条件，也不会放过对手的弱点，可到底没有什么事是能周全完美的。或者是可以让自己不输但未必就能全胜，或者是预测了却终究不能强力为事，总有条件不齐全的时候，要不怎么还说‘因敌变化而取胜者可以被称为神’呢？”
不二听阿贞这么说猛地就想起他和白石以及仁王的两场比赛了，脸上虽不带多的神色，心里却大为赞同，应声道：“没有常势，没有常形，总要随机应变，因时因地制宜。”
小金听不大懂两人打的机锋，他想了半晌闷闷的说：“也就是说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在赌是么？”
几人纷纷失笑，阿贞却怔住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见小金还盯着她，缓缓道：“或许吧。”
她看起来有些恍惚的样子，一时顿住，一时又绵绵的叙述许多，似乎全都说了，又仿佛还有什么没吐露出来。
“赌？可能吧……这又怎么说呢，现在看他自然是用兵如神决策于千里之外的，可放在当时，他父亲长辈亡于汉尼拔的对战中，连首都城市都差点惨遭不测，家中无更多能决策的人，国家可能都要不保，联盟的许多城邦国度也被汉尼拔策反，都有不敢多帮扶他们的，他能那个年纪就出去带领军队，也只是国家里面实在无更多出名有能为的人，而只得派他了。前是恶敌，后无退路，一个闪失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众多兵士又都指望着他，他，又能怎么办呢？虽然说什么‘胜兵先胜而后求败’，可真到了那种危亡旦夕的时候，也只能拼一拼，赌一赌了吧？”
阿贞心里思索着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没注意到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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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