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堵武缘州

    最骇人的倒不是文木的模样,而是那马背上的情景,一颗颗头颅被头发杂乱地缚在一起,重叠着挂了一马背,目测有三四十个,有怒目直视的,有血肉模糊的,有残缺不全的,甚是吓人。
    那群侬兵哪见过此等神勇之人,惊为战神下凡,纳头便拜,非要请文木姜尔雍一行去广源州,说是有此本领,定会受到娅王重用。
    文木说自己宰杀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交趾人还是逃了,叫侬军早作准备,以防交趾再犯,并托辞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不宜久作逗留,婉辞了侬军的邀请。
    一行五人,晏昊背着闵捷,加快脚程,使出幻影和驭风之术,在天黑之前终于到了武缘州(今广西南宁市武鸣区),拣了家最大的客栈投宿,沐浴更衣后便让店家将店内所有招牌菜都上上来。
    “文爷,斩了那么多头颅,射阳剑怕是斫钝了吧。”子雅回到现在想起到那一马背的头颅还是有点头皮发麻,孤鸿散人的残暴果真是名不虚传。
    “你以为我的射阳剑是你师父手里那把破剑啊,就算再斩杀两百,我的剑依旧如新。”沐浴过后拾掇一新的文木神清气爽。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姜尔雍瞪了子雅回一眼。唉,我的破剑招谁惹谁了,怎么无端又被嫌弃上了。
    “斩杀两百?偷袭的交趾军岂不是被您老给杀光了,原来马背上只是一部分人头啊。”晏昊恍然大悟。
    “文爷我行事一向狠辣,最讨厌拖鱼带水留尾巴。”文木毫不忌讳地道。
    文木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问姜尔雍:“熙哥哥,那群侬兵说的娅王是谁?”
    “娅王啊?”姜尔雍略一迟疑,“闲弟不提我倒没想到,这么说来,传闻看样子倒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大家都很好奇。
    “那些侬兵对你不提侬智高而提娅王,看来侬智高真的是被交趾给掳去了。”姜尔雍叹道。
    “不会吧,一个首领都能被人给掳走?”子雅回惊愕地道。
    “师父不是说了么,侬智高的身份很尴尬,想投诚咱们大宋,却遭官家猜忌,想与交趾抗衡,却实力有限,被交趾打败也很有可能。”晏昊感慨地道。
    “娅王是侬智高的母亲阿侬,相当强悍,善用大刀,十几个壮汉都近不了她的身,僚人有歌谣唱道,‘娅王一把刀,护主侬智高,威震海内外,妖魔四散逃’。”姜尔雍解释道。
    “一个女流之辈竟有那等威猛?”文木一脸讶然。
    “不但威猛,传闻还长得十分漂亮,”姜尔雍笑了笑,“闲弟知道咱们道门中哪个门府是使刀的么?”
    “道门都是崇尚用剑的,剑可说是道门的标志,放眼天下全道门,只有一个门府与众不同,便是贺州姑婆山霍氏,霍氏子弟世代习的是刀法……”
    “文爷,您杀的霍□□使的可是剑啊。”晏昊打断文木的话道。
    “废话,你真是个猪脑,连杜鹃门百休门那些魔教都是使剑,霍□□独独扛把刀出来,那费个老劲用上湮相术有何意义。”文木骂道。
    “哦,是噢,他们本就不想让咱们辨别出身来。”晏昊尴尬地抓了抓头。
    “熙哥哥,难不成娅王跟姑婆山有牵连?”文木继续问。
    “霍文英是阿侬的师父。”
    “哦……原来她师父是霍文英啊,那就怪不得了。”文木长长地哦了一声。
    霍文英是姑婆山霍氏现任门主霍天启的姑姑,虽是一介女流,却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一柄大刀在她手上出神入化,在宏扬霍式刀法方面称得上霍氏第一人,死在她刀下的妖魔精怪数不胜数,声震天下。只可惜遇人不淑,嫁了个浪荡子,心高气傲的她被丈夫给气死了。
    “文爷,霍文英很厉害么?”见文木难得表现出一副服膺的样子,子雅回很是好奇。
    “你觉得霍天启修为怎么样?”文木反问道。
    “那肯定是好厉害啦,要不然怎会成为百稔大帝的候选人,没有一定的声望,道门各府也不可能推选出他啊。”子雅回想当然地道。
    “十个霍天启都打不过霍文英。”文木简单地概括道。
    “不会吧……那岂不是快成神了……”子雅回嘴巴都合不拢了。
    “只可惜死得早,死时大概还不到五十岁吧,”文木惋惜地道,“一代武学天才,竟被丈夫给活活气死了,造化弄人呐。”
    “死得还真是不值。”晏昊不由得一阵唏嘘。
    “传闻娅王为了给师父报仇,将霍文英婆家的老老少少,一个没留。”姜尔雍道。
    “不是说霍氏子弟给自家姑奶奶报的仇么?”文木道。
    “可能是咱们听来的消息源不同吧,不过,霍文英婆家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倒是真的。”
    “如果是娅王干的,那她也太残忍了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冤有头债有主的,不至于诛人全家吧。”晏昊不平地道。
    “谁干的都残忍,如果是霍氏干的,那说明霍氏子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霍□□的德性来看,我觉得灭人满门的更可能是霍氏。”子雅回道。
    “咱们大宋官府对娅王的风评一直就不太好,常以反贼呼之,还有传闻说娅王每天都要吃个童男童女,采阳补阴,驻颜不老。”姜尔雍素来吃得少,小半碗饭下肚便放下了碗筷。
    “太恐怖了,怎会有那种魔鬼。”一听到吃童男童女,晏昊子雅回顿时有点兔死狐悲的恐惧感。
    “娅王修的是什么道?魔道中也没听闻有吃人这修习一途的,青衿门也只是吸血修炼。”文木跟着也放下了筷子。
    “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抹黑她,有些地方喜欢将胡饼做成童男童女的样子,蒸出来后胖嘟嘟的,里面还会嵌入肉馅,很可能是娅王喜食那种胡饼,所以就被人以讹传讹了,”姜尔雍在两个徒弟脸上逡了一遍,“不管怎么样,此地不便久留。”
    “文爷,您追上交趾人时没发现那一车的金子么?”子雅回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自己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文爷不可能单人单骑去给侬军复仇,凭他对文爷的了解,那车金子才是吸引文爷前去的最大动力。
    “好好吃饭,问那么多干嘛,也不怕风闪了舌头。”姜尔雍呵斥道。
    “哦。”子雅回乖乖地闭了嘴,替身边的闵捷夹了一块肉。
    “那个,”姜尔雍迟疑了片刻,还是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道,“回儿,把咱们收的诊金交给你文爷管理。”
    “啊?”瞬间被剥夺了职权的账房先生子雅回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今往后,师父的诊金让文爷帮忙保管,听不懂人话么。”晏昊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子雅回。
    “你就是踢死我我也不明白啊,师父的诊金为什么要交给文爷,难道放文爷那里会长利息么?”子雅回转头瞪向晏昊。
    “嗯。”晏昊模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让你交就交,哪来这么多废话,”姜尔雍眉头一蹙,“今后零花钱你直接找文爷要。”
    “哦,好吧。”子雅回顿时觉得日子不好过,自己再也不受师父看重了,唉,人生好没意义啊。
    第二天,五人在雅间吃完早饭,下楼准备去街上逛逛,欣赏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买点特产,走到楼梯口他们一下子懵了,一大早他们倒是知道客栈里有客来了,只是没想到下面大厅的桌位坐得满满当当的,不仅如此,客栈门口人影幢幢,一大群抱着各色武器的江湖人士在外晃悠晃悠。
    文木心道,消息传得挺快啊,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多人知道我从交趾人手里抢了一车黄金,什么人透露出去的?难不成当时还有逃脱的官兵,不应该啊。
    客栈一下子挤满这么多人,连掌柜的都知道来者不善,一见姜尔雍他们下楼,立马就跪在地上,嘴唇哆哆嗦嗦说不上话来,只是一味地跪着拱手。
    “你们是打本爷黄……”文木扶起地上跪着的掌柜,冷眼梭了一圈形形色色的来者。
    “各位是为灵识而来的吧。”姜尔雍打断了文木的话。
    “霜序君,我们无意冒犯尊驾,大家聚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向孤鸿散人讨个公道。”人群中一个山羊胡老者起身向姜尔雍抱了抱拳。
    “哼,老不死的,少来这些虚里巴脑的一套,明说吧,你想讨什么公道?”文木眼神凛冽,杀意顿起。
    “听说孤鸿散人从大理一路行来夺取了数以百计的灵识。”又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站了起来。
    “本爷是文木文维宁,这里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孤鸿散人,”文木瞟了一眼那胖汉了,“听说?本爷收了上百的灵识,是谁跟你这个胖猪说的?”
    “甭管听谁说,阁下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尖声叫道。
    “有,”文木讥笑地看了看那妆容精致的女人,“从勐弄到勐谷,本爷一共收了二百七十六个灵识,其中幻妖灵识两个,不过,幻妖的灵识你们想打主意也没用,已被我用掉了。”
    文木话音一落,顿时议论声四起,各种表情的人都有,但更多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幻妖”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个传说,他竟然收了两个,太不可思议了。
    “一人收那么多灵识,孤鸿散人就不怕撑得慌么。”一个瘦削的高个子书生模样的人站了起来讥笑道。
    “不觉得,本爷多收点灵识,把自己养结实点,瘦成你这样多不好,瘦且罢了,还穿得这么邋遢,你这身直裰是你爷爷的爷爷祖传下来一直没洗过是吧,长得瘦穿得臭,跟个茅房的搅屎棍一样,”文木冷哼一声,“再跟你们说一遍,这里没有什么孤鸿散人,只有你文维宁文大爷。”
    “噗……”子雅回忍不住笑出了声。文爷真是的,说人家瘦成竹竿也行啊,比作什么搅屎棍。
    “你……”那书生面红耳赤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阁下何必冷言伤人,我们寻到这里,无非就是想请维宁兄看在同为道门的份上,将多余的灵识与大家共享。”坐在最边上的一个白面黑须中年人遥遥地拱了拱手。
    “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老得都快行将就木的人了,好意思跟我称兄道弟,也不嫌臊得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当不起你这兄的称呼,”文木傲然地道,“我自己收的灵识,凭什么要跟你们这些蝼蚁分享?”
    “世上万物生灵本就是大家共有,哪能容得阁下一人独享。”角落地响起一个声音。
    “说是蝼蚁还真是蝼蚁啊,说话竟然都不敢站直身来,看来是平时做惯了浑水摸鱼的事吧,”文木霸气地道,“既然各位蝼蚁眼红我收的灵识,那各凭本事吧,过来抢就是了,本爷候着。不过,人家掌柜的生活不易,咱们要打去外面街上打,宽敞,也便于你们一哄而上。”
    “单打独斗我们比不过阁下,双手难敌四拳,阁下再是厉害也架不住我们人多吧。”角落里又有个声音响起。
    “虽然不要脸,但话说得倒是实诚,既然蝼蚁们要对我群起而攻之,以势压人,我也只有奉陪到底,谁胜谁死看大家的造化吧。本爷昨天杀了上百名交趾奸贼,还没过足瘾,今天正好拿汝等再祭我这把射阳剑。”文木抖抖衣摆准备往外走却被姜尔雍给拉住了。
    “各位稍安毋躁,听姜某人说句话。”姜尔雍抬手向四周拱了拱。
    “此事与霜序君无关,是我等与孤……文道友之间的纠葛,还望尊驾莫要介入为好。”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维宁是我义弟,要我作壁上观是不可能,咱们实在要折了脸面弄得刀剑相向,姜某也只得拚尽全力护我义弟周全,只是姜某人有句良言相劝,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大家看在同为大宋子民的份上,化干戈为玉帛。”姜尔雍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角角落落都能听得清,没有过人的修为是绝对办不到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遗世独立卓而不群的霜序君,竟会为了一个大魔头不惜与全道门为敌。”角落里又响起讥讽声。
    “道门不是随随便便哪个跳梁小丑就能代表得了,我也是为了各位的人身安全好意相劝。”姜尔雍语气一冷,顿时整个大厅都透着一股寒气。喜欢空灵谷请大家收藏:(663d.com)空灵谷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