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摧魂鞭

    “文爷有宣纸?还是泾县的?”子雅回很是意外。从这段时间来看,您家有锅有盆有调料我相信,有金有玉有珠宝我相信,有剑有刀有□□我也相信,怎么连文房四宝都有呢,您不是说自己没读过书的么。
    “我没读过书就不能附庸风雅啊?”文木好似知道子雅回心里的话。
    “装裱悬挂的话,还是找些当今名家的手笔,比如蔡襄啊欧阳修啊……”姜尔雍不知道文木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建房造屋,甚至考虑到屋内的陈设布置来。
    “回儿的书法很不错,能媲美名家的。”文木乐颠颠地道。
    “文爷要建的房子大概是个什么样子的,我好根据大小来谋划尺幅。”子雅回道。
    “你放开写就是了,不论尺幅大小,横竖都能用得上的,”文木呵呵一笑,“我的家嘛,现在还只是一个山洞,房子什么的都还是在建中,没有完工呢,我多年前就筹划好了的,能工巧匠也认识不少,一旦加快进度那就快了,不过,现在可能工程要放缓下,有些图样得征询你师父的意见建议。”
    “啊?”子雅回心里一乐,合着你连间房都没有就开始想着屋内的陈设呀。噫,不对,您建房子干嘛要征询我师父的意见建议。
    “认真誊写,千万别誊错了字,可关乎着人命呢,”文木摸了摸子雅回的头,转而又对姜尔雍道,“尔雍兄,这名单上的人你打算都要找他们算账啊?”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干嘛费心费力一一登记在册。”姜尔雍点点头。
    “上千号人,确定这个名单可真不简单呐。”文木内心是狂喜的,自己这么些年来,确认每个仇家可是颇费心思,有了这个名单,可就简单多了。
    “确实挺不容易的,当年参加屠杀我好友家的凶手,凡是明面上的都在这里面,除了几个幕后操纵者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唉,前前后后可是历经了好多年,说起来嘛……我用的手段也颇有些龌龊,多是以救治之名,挟迫人家就范,人都是会贪生的,犹其在生死关头,我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会听从,知道啥说啥。不过,以防错列,我是经过多方对比反复校对的,这其间,吕景晖、逄青野、花朝君、函钟君等给予的助力很大,尤其是吕景晖,他长年累月在外游历,三教九流接触的人多,替我省了不少心血。还有好几位鹤使鹿差,像那个连获、东郭振、卢雅威、柴宣、盖仪、纪乐、雍门立邦,借着东奔西跑的便利,为我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另外,叶实、史荣两位鹤使,程康、苏维两位鹿差,因为是祛邪宗一脉,接触祛邪宗各门府的机会多,卫氏子弟的名单大部分是他们提供的。”
    “哦,怪不得了,”子雅回恍然大悟,“师父每年都要给不少银两给连获、叶实、史荣他们,原来是付酬劳给他们呐……我记得,有次给雍门立邦可是足足一锭黄金,我心疼了大半个月呢。”
    “哦……怪不得尔雍兄过得这般拮据,原来钱财都花在这方面了。”文木慨叹道。
    “可不就是,”晏昊跟着道,“有时难得去趟集市,想去屠户那割点肉师弟还得掂量半天呢。”
    “嗯,是为师亏待你们了。”姜尔雍别有意味地看了看晏昊。
    “小子嘴贱,没闩好,掌嘴。”晏昊呵呵地拍了自个一嘴巴。
    “以往没吃上的肉,往后老子替你师父给补上。”文木笑道。
    “谢老子爷的恩典。”晏昊赶紧卖乖。
    “尔雍兄,你从鹤使鹿差嘴里打听当年灭门案的参与者,就不怕引起人家猜疑?”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姜尔雍轻轻摇了摇头,“因为闵氏已被诬陷成作恶多端的道门异类,参加当年灭门案的并不忌讳提及,相反还有种荣耀感,鹤使鹿差也用不着隐晦地去打听,我给他们酬劳也不是单单在闵氏灭门案一桩上,而是涉及到很多方面的信息。当然,也有出意外的时候,金石宗一脉的鹤使李仲兰以及种绵、赵汤两位鹿差,在打听的过程中,发现疑点重重,不听我的劝告,一心孤行要深究,结果三人都不知所踪,应该是被人给暗害了。”
    “尔雍兄在这方面花费的心血太大了。”文木感慨万千。
    姜尔雍看了看子雅回笔下的人名,叹了口气道:“名单虽然全,但是势单力薄,加上有诸多顾虑,不便自己亲自动手,要杀尽这些凶手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了不起了,朱笔划掉的可也有几百号呢,剩下的还没有四分之一。”文木看着子雅回一笔一画誊着剩下的人名,心下甚是快慰,仇人大半都被灭了。好吧,那个吕景晖,看在对我熙哥哥不错的份上,碰到了对他客气些,不计较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罪过……算了,还是尽量不和他碰面吧。还有,那些提供过帮助的鹤使鹿差,下次让谷中人送些银两过去。李仲兰种绵赵汤的家里看看还有没有人,要是有后人的话,尽力接济一二。
    “真正死于我手的还是很少,有的是自己病死的,有的是与别的门派相斗而丧生的,哦……对了,其实大部分都是死在你这个孤鸿散人手上的。”姜尔雍苦笑道。
    “耶,真是呢,”文木对那些被朱笔划的人名佯装辨识了一番,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还真是巧得很呐,不少人确实是我剑下忘魂。”
    “是么?”子雅回停下笔,也对那些划掉的人仔细辨认起来,“嗯呐,确实是有不少死在文爷手中。”
    “心思别打野,文爷说了,可是关乎着人命,别誊错了。”一旁在剖松鸡的晏昊心里骂道,真傻,文爷到底是谁你还没看出来啊。
    “回儿,把你师父刚才提到的鹤使鹿差的名字另外也给我记下来。”文木又召回一块丝帛,扔给子雅回。
    “文爷,这是……”子雅回不解地仰头问道。
    “对你师父有恩的,就是对我孤鸿散人有恩,好好记下来,哪个门府的子弟,名字具体是什么字,一一核实,别记错了,”文木转头又对姜尔雍道,“尔雍兄,劳烦你详细说给回儿听下,如果记错了谷中人怕是找不到地儿。”
    “闲弟这是要一一接济他们?”
    “绯院的鹤使鹿差大都是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而且很多人是门户中的顶梁柱,顶梁柱一倒,家也快塌了,于心不忍。”文木叹道。
    “闲弟有心了。”姜尔雍也没多说什么。
    “师父经常免费为那些鹤使鹿差的家人治疗疾病,还赠钱送药,文爷现在又担负起他们后人的抚养之责,官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封师父为安济坊坊主,封文爷为居养院院长。”子雅回呵呵地道。
    “怎么的,你师父接济人家,你小子舍不得钱啊?”文木瞪眼道。
    “哪能啊,”子雅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行善积德的事,我哪敢心生不满啊,再说了,他们助我师父良多,于情于理都得表示表示啊。柴宣的儿子结婚,我还送了五两银子的礼呢。”
    “没错,”晏昊一旁附和道,“还是在游历的路上碰到了子雅玉成先生,他老人家见家里没人关心师弟,心有不忍送了五两银子给师弟花,结果师弟一文没花出去,全送给了柴家。”
    “嗯,做得不错,”文木赞许地拍了拍子雅回的头,“我倒没白疼你。”
    “我这两个徒弟,天资是差了些,但品性还算是良善。”姜尔雍笑道。
    “尔雍兄,虽然我与你同仇敌忾,决不放过你要杀的人,但还是想跟你说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了人家,人家的后辈又要找你或是你的后辈复仇,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昊儿和回儿。再说你的旧友已死多年,尔雍兄,你何必深陷在别人的仇恨里不得自拔,往事已逝,何若揪着不放。”文木轻叹一声。
    “文爷,我跟师父在一起,什么都不怕的。”晏昊停下手里的活,正儿八经地道。
    “我也是。”子雅回赶紧跟着道。
    “一代的仇一代了,哪还会想到后辈上去,真要是能活个上百岁,他们后辈找上来就找上来呗,担着就是了,人活一世,总得有些东西要坚守住,哪怕是再凶险也无所畏惧。当年的惨案,惨烈之状回儿昊儿他们是怎么都不会想象到的,其阴狠歹毒的手段,我就是要他们死上几遍都不为过。”姜尔雍面色阴沉地道。
    姜尔雍说完,文木也不再言语了,一心和晏昊忙活吃食去了。
    姜尔雍锦帛上的名单虽长,但大部分都被朱笔划掉了,因此誊写起来也较快,文木还没弄好饭菜,子雅回就已誊抄完毕,也就只有两百来号人的样子。抄完了仇人名单,子雅回在姜尔雍一字一句的提示下,接着把鹤使鹿差的名单也完成了。
    文木托着绢,两份名单仔仔细细一一看了起来,把全部人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下便有个谱了。看完便同姜尔雍一样,把绢施了宿咒,存了起来。
    四人刚吃完饭,西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不见了,天完全黑了下来,晏昊和子雅回两人在窝棚外点起了篝火。
    借着消食的机会,晏昊子雅回拿起剑比试了一番,趁机让文木勘误。对两人的表现文木很是满意,并没有指出什么不足,只是勉励他们要勤学苦练。
    是夜,晏昊突然被体内一股灼热的真气给闹醒,连忙坐起来调息了一番,等体内真气平复了,这才发现窝棚内只有他和子雅回两人,师父和孤鸿散人不知去哪了。
    晏昊心道,不会是两人相认了偷偷摸摸去哪约会了吧?一回神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师父要是知道自己心里所想,怕是要开始清理门户拿自己祭剑了。
    篝火被人添了些柴,烧得正旺,噼噼叭叭的声音映衬得深夜更是幽静,月色如水,倾泻在群山中,隐隐绰绰的峰影静谧神秘。
    晏昊走出窝棚,见月下有个人影远远的站在树林边,瞧着有些像是孤鸿散人,晏昊便迟疑地轻声唤道:“文爷?”文木没出声应答,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文爷,我师父呢?”晏昊赶紧蹿了过去。
    “你仔细听。”文木轻声道。
    “师父在那边?”晏昊竖起耳朵来听,隐约听见一阵阵风声。
    “嗯,”文木点了点头,“你要过去看的话,得凝神屏息,别打扰了你师父。”
    “师父在干嘛啊?”晏昊有些不安地问。
    “你自己去看呗,”文木说着折身返回窝棚,再次提醒道,“离你师父远点,别发出声响。”
    见文木神色自如,晏昊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下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晏昊连忙提了口真气,蹑手蹑脚往那风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离窝棚百丈之远的林子里,晏昊远远看见了师父的身影。那是一片低洼的山地,附近没有树木,银色的月光洒下来,姜尔雍的身影甚是清晰。
    让晏昊不敢相信的是,他师父竟然是在练武,手中一条银鞭尤如银环蛇似的游走不止,鞭影所至排山倒海,凌厉霸道,时而龙遨青宇,时而下海如蛟,时而击地如蟒,时而倏忽如烟。
    看着师父腾挪跃跨的矫健身影,晏昊眼睛都直了,一直以为师父于武不精,没想到却是这般好身手。
    大概看了半柱香的工夫,姜尔雍身形一收,突然弃鞭从靴邦边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撩起左手衣袖,随即用匕首划拉了一下手臂,抬起手臂,鲜血滴在了地上的银鞭上。
    晏昊被眼前一幕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捂嘴咬牙强忍住不发出声响,再看过去时,隐约听见他师父嘴里念了个咒,银鞭便化做一道白光,瞬间消失在他身上。
    趁姜尔雍打坐调息的时候,晏昊赶紧撤了回去。心惊肉跳地回到窝棚时,文木正百无聊赖地在那拨动着篝火里的木柴。
    “文爷,您早知道我师父练武这事?”晏昊失神地坐了下来。
    “自从知道你师父的兵刃是鞭而不是剑后,我就留了个心,”文木淡淡地道,“你师父每天寅时都会去练一柱香的功夫,不是剑,而是摧魂鞭。”喜欢空灵谷请大家收藏:(663d.com)空灵谷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