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奶奶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路南弦整个儿穿透。
“奶奶,您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还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路南弦将最后一瓣橘子放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手,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十根手指头都被橘子皮染黄了,散发着酸涩的味道。
殷奶奶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招呼路南弦坐到她旁边,又从床头柜里拿了个指甲刀出来,帮路南弦剪指甲。
“看,指甲缝里都是橘子皮。”她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无端令人觉得温暖,“这不弄干净,手指头会难受的。”
路南弦忽然鼻头一酸,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告诉奶奶,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什么?”路南弦心虚的低下头,生怕心思被对方猜透,“奶奶,您饿不饿,我去给您做饭吃。”
殷奶奶动作一顿,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打算让少擎带你出去散散心,没想到又惹得你不高兴,奶奶失算了。”
路南弦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奶奶,我昨天玩的很高兴,还吃了些爱吃的东西,哪里会不高兴呢?”
她自认为笑得天衣无缝,可在洞悉一切的殷奶奶眼里,她所有的愉悦都是伪装出来的。
“快别说了,奶奶还不知道你么?”殷奶奶点了下她的额头,又继续认认真真的帮她剪指甲。
路南弦的指甲很漂亮,红润有光泽,长得很快,平常她都三四天修剪一次,因为不喜欢指甲盖长过指尖。
“南弦,你告诉奶奶,少擎昨晚去哪儿了?”剪着剪着,殷奶奶忽然状若无意的来了一句。
路南弦心不在焉的回答:“可能去追……”
话说到一半察觉不妥,连忙改口:“奶奶,他平常不都很忙吗,肯定回公司去了。”
这时殷奶奶已经帮她剪完了左手,刚要换到右手时,她用力握了下路南弦的手,一股暖意在二人手心流淌。
“说实话。”殷奶奶威严道。
路南弦手被抓住,又不敢用力挣脱,见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将昨晚的事情全盘托出。
殷奶奶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竟有这等事?”
病房内气压越来越低,路南弦斟酌半天,才扯出一抹微笑,说道:“奶奶,您别多想了,巧合而已。”
“好啊,一个已经死了五年的女人,竟然还能兴风作浪,真是胆大妄为!”
不知为何,路南弦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殷奶奶话里有话。
她垂下眼帘,回忆起昨晚那一幕幕,向来准确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老夫人,路小姐。”这时,一名黑衣男子敲开房门,恭恭敬敬的站到殷奶奶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名男子名叫殷照,是殷老爷子去世之前特意留给殷奶奶的特助,只听命她一人。
“岂有此理!”殷照刚说完,殷奶奶便变了脸色,“真是反了天了,你马上去把他带回来。”
与此同时,华盛酒店总统套房内。
殷少擎在脑子剧烈的阵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且柔软的床上,屋内很黑,无法判断现在几点了。
他揉了揉眼睛,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胃里翻涌的酸苦感令他逐渐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他去追那个名叫于弯弯的女孩子,最后本来想带她回殷家,却被对方严词拒绝,于是他去了酒吧,再后来……
脑子里又是一阵闷痛,殷少擎只得停下思考,慢慢爬起来去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光亮令他瞬间闭上眼睛。
“啊,别开窗帘!”这时,房间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个女的,他拉开窗帘的一刻,她飞快的钻进被窝里了。
殷少擎直接僵住,他竟然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是谁?
“呼啦。”宽大的被子被拉开,被窝里女子瞬间缩成一团,长发挡住了脸,喉咙里发出娇嗔的声音:“殷总人家还没睡够呢。”
这声音熟悉极了,殷少擎却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你到底是谁,怎么在这儿?”
女人一僵,慢慢爬起来,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又清丽脱俗的面孔,竟是好久不见的齐思蕊。
殷少擎浓眉一蹙,声音冷冽:“你怎么在这儿?”
齐思蕊委委屈屈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殷总,昨天明明是你非要带人家回来,怎么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段时间您也不主动联系我,要不是我昨晚偶然在酒吧看到了你,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您一眼?”
凌乱的思绪逐渐回归脑海,昨夜疯狂的一幕幕重新浮现眼前。
殷少擎直愣愣站在那儿,半天不发一言。
“殷总,你看看人家身上,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齐思蕊看着身材娇小,却是那种脱衣有肉的类型,皮肤白嫩,还有肉的地方毫不含糊,不该有的地方细得销魂,最要紧的是,她的五官有几分像苏婉清。
她直勾勾盯着殷少擎,水灵灵的眼睛里布满水汽,令人忍不住怜惜。
若是往常,殷少擎必定忍不住与她再战三百回合,但此时此刻,他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在酒吧喝酒也就罢了,被这个女人带到这儿来也就罢了,可要是两人被媒体拍下,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殷家的脸面丢不得。
“我问你,昨天回来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殷少擎找出手机,谁知刚打开浏览器准备搜索,好几个软件同时给他推送了一则消息。
“厉氏集团总裁厉元蘅疑似约会齐家大小姐。”
图文并茂,其中图片拍摄角度十分刁钻,就是两人在酒吧喝酒时候的照片,还有他们回酒店的照片。
“怎么了殷总?”齐思蕊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去拿衣服,熟料一只脚刚落到地上,身后传来一阵阴狠的话音:
“你给我滚,立刻马上!”
齐思蕊完全蒙了,呆愣着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这样愤怒粗鲁的声音为什么会从殷总的喉咙里发出来,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殷,殷总,您这是,这是……”
“还要我说第二次吗?”殷少擎自顾自的穿着衣服,话音比呼啸的北风还要阴冷,他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齐思蕊咬了咬牙,眼圈儿完全变红了,“既然殷总现在这样嫌弃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找我?”
殷少擎懒得跟她多说,拿出电话拨通李清的号码,后者很快接通,“先生,您现在在哪儿,出事了。”
殷少擎眉头拧的更紧,“到底怎么回事?”
李清:“老夫人已经派殷照去找您了,我们的人被拦住了,哪儿也不能去。”
殷少擎猛的挂了电话,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令他烦躁至极。
“就是这儿吧,好像就是这儿。”
“嘘,别说话,趁这会儿把设备整理一下,直接对准门口。”
“这次简直绝了,惊天大瓜呀。”
齐思蕊从猫眼里看到了狗仔记者们的长枪短炮,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殷总,外面有好多人,我怎么出去?”她声音里带了哭腔,眼睛红红的,令人垂怜。
殷少擎愈发烦躁,穿好衣服在房内踱来踱去,这个时候就算是老太太的人先来,都比外面那些人直接冲进来要好得多。
“你都,做了什么?”忽然,殷少擎将矛头对准他身后的女人,声音冷冽如霜。
齐思蕊狠狠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的盯着殷少擎,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殷总这是什么意思,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吗?”
所谓“眼力见儿”,就是可以有绯闻,但绝对不能被抓到实锤。
也正是因为她比较聪明,从来知道进退,也能摸清殷少擎的喜怒,所以才被默许存在这么长时间。
“殷总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我也是堂堂齐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我的脸面也没法搁。”
齐思蕊越说越委屈,最后竟然低声哭了起来,搞得殷少擎更加烦躁。
“好了。”他猛然一挥手,“别哭了,先想办法怎么出去。”
齐思蕊瞬间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道:“为了保全殷总的名声,现在就知道一条路可以走了。”
片刻之后,两人先后跳入隔壁房间的阳台,在这间没人住的冷清套房里待着。
“等会我先出去,等没人了你再出。”殷少擎从猫眼里往外看,空荡荡的楼道十分干净。
齐思蕊委委屈屈的点头,忽然,她幽怨的看着殷少擎:“殷总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您,您要发泄在我身上?”
殷少擎脸色阴沉,显然心底躁意还没有消散,齐思蕊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坐在那儿,抹着眼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殷照机械一般的冰冷声音响了起来:“殷总,老夫人派我来接您回去。”
殷少擎的神色,阴冷到了极致。
老太太这次是真生气了,平常他再怎么过分她都没有多管,但这一次,他因为疏于防备竟然被人拍下了照片,还被媒体直接追到房间门口。
“殷总,老夫人,老夫人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会不会是那些狗仔……”
齐思蕊小脸儿又是一白,躲在床脚瑟瑟发抖,像她这种没名没分跟在殷少擎身上的,迟早会被殷家人清理。
可她并不想就这么籍籍无名的离开。
“闭嘴。”殷少擎低斥,“管好你自己,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也别做,今天的事由我来处理。”
齐思蕊讷讷点了点头,又缩成一团。
殷少擎深呼出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搭上门把手的一刻,浑身戾气已然升到顶点。
“殷总,属下知道您在里面,还请您尽快出来,不要耽搁时间。”
殷照直接听命于殷老太太,就算殷少擎的爹现在这男人面前,人家也不会听命,更别说殷少擎了。
殷少擎死死握住门把手,手背上的血管都爆了起来,触目惊心。
“咔哒。”房门来了,屋内外双重冰冷的空气交汇,令整栋楼都快被冻住。
殷照不卑不亢的做了个“请”的姿势,语气同样没有波澜:“殷总,请把里面的人也带出来。”
殷少擎眉头拧成两个疙瘩,正准备开口,余光忽然瞥到殷照斜后方另外一个人,冷冽的目光瞬间射了过去。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路南弦面无表情道:“我也不想来,奶奶让我来的,不信你问殷照。”
天知道此时此刻的路南弦有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倒不是因为自己尴尬,而是替殷少擎尴尬。
抓奸在床,而且抓的人还是已经奶奶派来的人,这要是传出去,殷少擎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呃,那个,不好意思哈,大家都是出于无奈,你把里面的人叫出来,我们一块去奶奶那儿,认个错就行了。”
见殷少擎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路南弦不禁心有戚戚,小心的往殷照后面躲了躲,连目光也躲开了。
“你,路南弦,你好样儿的。”没来头的,殷少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路南弦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头皮一麻,就连两条腿都是控制不住的发软。
她吞了口口水,讪讪道:“殷总,这次我可啥也没做,我就单纯替奶奶剥了几个橘子,她就命令我跟过来了。”
跟人硬抗也要分时候,这种时候换做任何人,都想原地爆炸,更何况殷少擎呢。
路南弦尽可能的做小伏低,希望不要被迁怒。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揪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拉进房间,紧随其后的是“咚”的关门声。
卧槽,她不是在殷照后面吗,为什么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你,你是……”惊魂未定之际,身旁传来弱弱的声音,路南弦转头一看,竟然是前段时间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女的。
她对这女的没兴趣。
“殷总,这件事……”她还没说完,手腕又被攥住,殷少擎直勾勾盯着她,眼里的火几乎喷出来了。
“路南弦,别跟我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明知道我昨天去了哪里,那些狗仔记者都是你布置的对不对?
好啊,你可真是好样儿的,我刚让你在宴会上难堪,你转头就给我这么狠的报复,还把这事儿捅到奶奶那里去!”
路南弦脑子“嗡嗡”的,一团乱麻。
她皱着眉,目光戳在殷少擎冷酷的脸上,看着他嘴巴不住的动着,嘴里吐出恶毒的冷语,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路南弦,我告诉你,这件事咱俩没玩,真是反了天了你,以为躲在奶奶后面,我就不敢那你怎么办了?”
“路小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名声可比其他东西值钱多了,更何况殷总还是殷氏集团的老总。
这件事要是被媒体大肆报道,甚至殷总被抹黑了可怎么是好?”
就连齐思蕊也站了起来,指着路南弦一字一句的斥责:“路小姐,你实在太不知轻重了,这件事你就应该负全责。”
直到最后一句话落地,路南弦脑子才逐渐清醒,禁不住冷冷一笑,嘲讽的目光在殷少擎脸上一扫而过,接着,她看了看这个没她高没她漂亮也没她有气质的女人。
“你算哪根葱?”路南弦挑了挑眉,眼底的不屑那么明显。
齐思蕊面色难堪,委屈的拉了拉殷少擎的袖子。
“难道路小姐到现在都不知错吗,要是你选择道歉,殷总说不定还会原谅你的过失……”
“我认错?”路南弦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凭什么认错,就是因为我出现在这儿了,就要替你们背黑锅,你们两个犯的错,凭什么推给别人?”
她停顿片刻,余光轻蔑的瞥了一眼殷少擎,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多有能耐,不,我还以为殷总多有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殷少擎还没说话,齐思蕊跟个跳梁小丑一样指着路南弦:“你又算什么,你不过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啪!
路南弦毫不犹豫就是一巴掌,齐思蕊直接被打偏了脸,摔在地上,“你,你竟敢打我?”
她怨毒的盯着路南弦,仿佛下一秒就会爬起来撕碎女人的面孔。
路南弦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恶狠狠瞪着她的女人,只觉得恶心无比。
“打你怎么了,但凡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要这么讨人厌,我也不至于忍无可忍,脏了这只手。”
她冷冷一笑,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说:“下次记住了,枪打出头鸟。”
“噢,是吗?”耳边传来殷少擎冷冽又嘲弄的话音,接着,他“啪,啪,啪”拍了拍手,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话。
“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始作俑者,竟然也敢指责受害者了,路南弦,你就不怕遭报应?”
本以为已经足够认清了这个男人,现在才发现,他的面孔多到数不清。喜欢春风不解情请大家收藏:(663d.com)春风不解情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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