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二人一路尾随,眼睁睁看着萧培当真进了宋与年暂居的禅房。
    栗浓手下用力,抓下一大片枯裂的树皮,她还真没看错萧培,不弄出点事情他就浑身难受!
    席若泽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忍住不笑,问道:“可要去偷听?”
    栗浓还保持着偷窥时弯腰缩肩的动作,闻言更是忧虑深重,她本性是最讨厌麻烦的,不想席若泽一样爱凑热闹。萧培怎么设计漳王,又有什么目的,让人一想就心浮气躁。
    席若泽已经笑着一扬扇子,唤来一个小沙弥,故意道:“你们院里是怎么做事的?给我们置备的禅房一股子霉味,根本待不了人。”他做出大度不追究的样子,转而看着栗浓,扬扇一指漳王隔间的小禅房,道:“罢了,这小沙弥吓得说话都期期艾艾的,何苦为难他一个孩子。夫人,我们就到那个禅房里歇一时吧。”
    栗浓瞥了他一眼:“大冬天带扇子,有病。”
    说完,便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席若泽并不觉得被嫌弃了,还跟沙弥做了一个‘我家夫人就是这么脾气大’的鬼脸,笑吟吟跟上去。
    一进屋,席若泽立刻反锁了房门。
    两人摸到与宋与年禅房‘一墙之隔’的那堵墙上,扳着身子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那边萧培的声音响起来,自报家门。
    栗浓得空瞥了席若泽一眼,这墙下摆着一张大矮坐榻,俩人蹬在软垫上听墙角,身子摊平在墙上,像两只扭曲的壁虎。
    栗浓忍不住道:“我们这样……好生猥琐。”
    席若泽理直气壮:“这有什么猥琐的?我们怀疑那人使坏,过来了解情况罢了。怎么就猥琐了。”
    “你可能没理解,”栗浓撇了撇嘴:“我说的不是行为,是动作。”
    席若泽本是右耳朵贴在墙上,与栗浓脸贴的很近,闻言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用左耳朵偷听了,只留个后脑勺给她。
    栗浓心里骂他幼稚,却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将头转了过去,二人剩下两个后脑勺相对。
    .
    只听墙那边萧培道:“多有得罪。”
    语气轻飘飘的。
    席若泽‘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这哥哥可够狂的。上来直接认罪?还这么个语气?我不是挑事儿,这要是换了我,我忍不了。”
    栗浓道:“他就是捡软柿子捏。打量着行非脾气好。要是换了旁的人,早把他剁了!”
    “萧培无奈,出此下策,叫殿下受苦,可小人实在有苦衷,还望漳王殿下海涵,听小人一言。”
    宋与年道:“你费如此周折,究竟所为何事?”
    萧培没有丝毫停顿,语气严肃:“萧培是来告状的。”
    听见这话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得奇怪,告状合该去京兆尹府,耍手段找漳王作甚?
    可一想到这里,三人又齐齐反应过来,宋与年现居的职位不正是京州府牧?京州府牧名义上来说是京兆尹的顶头上司,是京城真正的父母官,可京城既是天子所居之地,又是掉一块板砖能拍死三个一品大员的地方,府牧不过三品官,又能管得了谁?所以这个职位形同虚设,只交由亲王兼任遥领,当甩手掌柜。
    告状找到宋与年这里,完全就是走错了地方,但是按照职责来看,却又是理所当然的。
    ……合着他在这钻空子呢?
    宋与年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实权、不管事,隔着墙,栗浓都感觉对面的空气尴尬得凝滞起来。
    萧培不是贸然行事的人。他到底在干什么?
    宋与年打着官腔踢皮球:“就算有冤要诉,也没有越级告状的道理。你还是先去京兆尹处递状纸吧,本王会为你……”
    “放生池的女尸案要结案了,”萧培情绪激动,直接打断了宋与年的话:“京兆尹确定的凶手是个终日游荡的醉鬼。他不是醉鬼,他是替罪羊。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杀人者,周子义。”
    栗浓和席若泽不约而同地把脖子拧了回来,盯着对方,一起消化这份震惊。
    宋与年警觉道:“不可胡言!”
    “萧培不曾胡言。我有目击证人。”
    这边的俩人更惊讶,目击证人?
    万万不想淌这趟浑水的宋与年被架得骑虎难下,萧培俨然有种孤注一掷的倔强:“有些事情殿下是知道的,何必装傻。长公主府、漳王府与我们萧家早已牢牢绑在一起,我说什么,殿下一听何妨?”
    原来此次科考在际,萧家吃够了经商之苦,决心在朝中培植“自己人”,换的更长久的富贵。那些已经久负盛名的望族、势力滔天的权臣不好攀附,萧家眼光长远,便常常在有潜力的寒门子身上下功夫,为他们解决资财困扰,甚至为他们结识高官投递行卷穿针引线。
    下线是这些寒门子弟,朝中肯定也有大树,那树,便是长公主。
    那个被看中的寒门子,就是成望舒。
    在萧家不计银钱的运作之下,成望舒果然名动丰殷城,甚至不用烦恼高门难攀,不知道多少人邀他做座上宾,甚至乘龙快婿。眼看便可登进士第,入朝堂展宏图。
    可是就差临门一脚,树大招风,偏偏被人暗中检举了他父亲大名犯了先帝的名讳。所有心血付之东流。
    成望舒骤然成了弃子。
    可萧培与成望舒相处日久,二人除了单纯的利益关系外,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挚友,萧培阅历丰厚,但心智不足;成望舒满腹经纶,却一脉天真,俩人意气相投,萧培不忍看他梦想落空。
    他没有十分的证据证明检举一事是周子义做的,但周子义作为最大的受益者,的确很可疑。
    所以……
    “我派出手下监视周家在京城的官邸,想要……揪出周子义的错处。
    就在正月十七日夜,我派去的小厮看到周府两个家仆扛着麻袋出了后门。当时已经是子时,小厮对他们的行踪产生怀疑,便一路尾随,最终跟到了西市附近,周府家仆停下来,从麻袋中倒出一具□□的尸身。那尸体白的吓人,肤色在盈盈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冷光,但月光映照下,尸身的面部却血肉模糊,十分骇人。我的小厮强忍着没有惊叫出声,眼看着周府的人将人抛下了水渠。带到周家的人走了,他们下水查看,那女子已然没了呼吸脉搏,死透了。”
    事已至此,再装傻也没有意义了,漳王开口:“你说他抛尸水渠,尸体是怎么到放生池里面去的?”
    萧培坦坦荡荡:“是我移动的。他抛尸水渠,这案就不会引起重视。我在西市有粮食铺子,便借着运粮车将尸体运了进去。又趁夜放到了放生池中。”
    这一步骤倒和席若泽二人推断的一致,凶手抛尸,后来又有人移动了尸体;移而动尸体的人是想要凶手暴露。
    这是萧培最好的选择,不用自己出面,让京兆尹出手。
    虽然这是个扳倒周子义的机会,可周子义何等背景,萧培手上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倘若直接报案,周子义最后伏法也就罢了,倘若周子义安然无恙,萧培还活不活?
    栗浓很快想明白这一重,现在摆在面前的结果是什么?京兆尹还是找了一个替罪羊出来,周子义毫发无伤。
    她不由得有些黯然。
    “不一定是京兆尹徇私枉法,包庇周子义,”席若泽看穿了栗浓所思所想,他很开朗地道:“这案子棘手,死者身份不明,西市鱼龙混杂,京兆尹压力大,上面盯得紧,总得要交差。”
    栗浓听得满脸疑惑:“……这不还是徇私枉法吗?”
    席若泽一噎,苦笑:“……也对。”
    席若泽见她满面肃然,问道:“你信萧培说的话吗?”
    栗浓始终对萧培抱有偏见:“我当然不相信他。他与成望舒交好,周子义无论做没做过检举成望舒的事情,他们的敌对关系也已经注定了。当然有可能是萧培杀了人,再嫁祸周子义。”
    席若泽同意地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萧培嫁祸周子义,那这移动尸体的一步真的是精妙。”
    萧培的话语里把自己塑造的有情有义。这不由得让栗浓又想起当年夏天,她看不到萧培现在的表情,但当年的萧培卖惨、装可怜、装识大体,博得别人好感和同情的模样还好像就在眼前,这一套都是老手段了。
    栗浓头脑发胀,很有一股子冲过去直接剁了萧培的冲动,她强忍住道:“原先京兆尹府一点凶手的头绪都没有,现在,起码可以知道,凶手大概率是在萧培与周子义二人之间。”
    “你记不记得尸体上还有什么异状?”席若泽问。
    “那具尸体除了全身□□,面目全非以外……”栗浓忽地灵光一闪:“她没有右手,整只右手直接被砍去了。”
    席若泽怪道:“身上什么都不缺,却单单少了一只右手。是那只手能够显示她的身份,还是那只手能够显示凶手的身份?”
    “前者我理解,右手上可能有胎记刺青之类的,能够锁定死者身份,”栗浓苦着脸:“但是,那手得是什么样子,竟能显示凶手的身份?”
    “比如……凶手咬了她的右手一口,留下了牙印。”
    栗浓:“……凶手是狗吗?还咬人?”
    席若泽不满,反驳她的反驳:“一切都有可能,你这种反驳就是抬杠!”
    栗浓点点下巴,顺着席若泽的思路走:“有没有可能是,死者挠了凶手一把,在凶兽身上留下了疤痕。指甲里有肉丝,凶手怕和自己身上的挠痕对应起来,就索性砍掉了一只手?”
    席若泽叹气道:“有可能。这么推想下去,不知道有多少种可能。”
    栗浓听那边都是宋与年和萧培虚与委蛇的废话,再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心里暗暗地想:行非会插手此事吗?行非从不给自己惹麻烦;可不得不说,萧培当真恳切,就连深知他为人的自己,听他说话都止不住心酸。
    席若泽仍在敲着额头思考:“如果是抓痕的缘故,我们该怎么样去探查周子义身上有没有抓痕呢?”
    栗浓审视地看了一眼席若泽,不知道为什么,席若泽对这桩案件也抱有高度的热情。
    栗浓按下疑惑,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要去看他身上有没有痕迹?如果真的是被死者抓出血痕,也就只可能抓在手、脖子、脸这三个地方。其他的地方都被衣服紧紧裹着,死者就算抓断指甲就算抓也抓不住血丝来啊。”
    席若泽面不改色:“万一是在上床的时候抓的呢?”
    栗浓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一下便怒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脑子里装的都是案件!”席若泽泰然地倒打一耙:“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栗浓气结:“!”
    哐啷一声门响,二人毕竟在此处偷听,吓得浑身一抖,向门口看去。
    门上映着一个人影。
    顾嘉树心里好生奇怪,嘟囔了一句:“大白天的,你锁什么门?姐姐,开门呐!我,阿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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