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栗浓气得待不住,当即调转马头,便要回去。
    她不大会控马,做的很笨拙,席若泽的那只猞猁没有随他而去,而是待在栗浓身边,静静看着她。
    猞猁的瞳仁极小,而瞳仁越小,眼神便显得越凶狠,便仿若人的三眼白。
    肢体动作乖巧无比,眼神却凶,栗浓和它对视一眼,总觉得它是在蔑视嘲讽自己。
    物似主人形,果然是席若泽养出来的!
    栗浓哼了一声,愈发着急去控马,待到成功调转马头,她无不得意地朝那猞猁扬了扬下巴,那猞猁却不看她,低头舔自己嘴边沾上的兔子血。
    栗浓:“……”
    她举目看了看来时的路,然而山林茂密,她一时竟不能确认方向。
    她皱眉四顾,举头看日头的方向。
    那酷似席若泽的猞猁绷着爪子伸了个懒腰,闲庭信步地走在马前,开始带路。
    短短的尾巴支起来,尾巴尖上是一块圆形的黑斑,扎在栗浓眼前,微微摆着。
    栗浓:忽然觉得更生气了怎么办。
    她无奈地跟在这只祖宗后头,死都不回头朝席若泽的方向看一眼。
    一人一猞猁穿行在林间,林间鸟鸣水幽,溪水没有解冻,但溪边有漂亮的白色石头。
    这路的确是来时路,但是来时着实顾不得看风景,此刻虽然栗浓仍心不在焉,但防止猞猁大爷坑她,她还是稍稍留意了一下路径。
    她害怕坠马,紧紧地握着缰绳,此刻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心神不宁。
    风动。
    猞猁竖起耳朵。
    走马微微偏头。它光亮的大眼睛中倒映出一只箭簇的身影,箭尖锐利地闪光,斩风而来,越逼越近。
    噗地一声,利箭擦着马颈上的鬃毛掠过,带起一股肃杀的风流,牢牢钉进溪边的树干上。
    栗浓卒然回首向箭来的方向看去。
    她什么都没看清,身子猛然一抖,受惊的马剧烈地踢踏着四蹄,长长地嘶鸣一声,狂奔出去。
    栗浓不会骑马,正是因为小时候坠过马,此刻更是慌了神,任何驭马之术都不会,只有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马脖子,勉强不被甩下马背。
    马疾奔出去数里,一头撞在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树干应声而折,马却也撞折了脖子,轰然倒地。栗浓被甩出去几米,额头猛地一磕,眼前血红一片,晕厥过去。
    猞猁奔过来,绕着她走了两圈,又贴过来在她脸上嗅了嗅,确认她没死,猞猁便蹲在她脑袋前,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脸。栗浓毫无反应,它又加了几分力气拍她鼻梁,她仍旧昏迷着。
    大猫又绕着她走了两圈,见她始终不醒,便当机立断地叼了她的狐尾围颈,飞快地消失在密林中。
    席若泽倚坐在老松树下的青石上,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没有力气去追鹿,甚至没有力气去骑马,就那么颓然坐着,感觉一切人世烟火离他而去。
    大壮忽然奔到他脚边来,他脸靠在松树皮上,压着睫毛数树上的纹路。他把大壮留给栗浓,怕她不识路,可她在大漠中都能辨认方向,怎么可能不识路?席若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反正他连日来都这么混乱。
    此刻大壮回来,说明栗浓已经离开狩猎场了。
    席若泽看也懒得看它一眼,自暴自弃似的说了一句:“她走了,是不是?”
    他才不后悔和她吵架,可一想起来她那句“小人之心”,还是禁不住伤心。她就这么想自己?
    大壮急得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才敷衍地揉了一把大壮的脖颈,实在没有心情和它游戏。
    可他一低头,便看见了大壮嘴里叼的白狐尾巴。
    他心里一惊,雪白的狐尾上沾着一块血渍,格外显眼。
    席若泽豁然起身,一把抓住狐尾,翻身到了马上,片刻之间,他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从伤春悲秋的酸书生切换到杀伐果断模式,开口道:“带路!”
    席若泽狠扬马鞭,马蹄得得,蹄下生风,追风逐日,绝电奔星,只恨大壮跑的太慢。
    到了惊马之处,一帮猎场的侍从已经赶到那里,眼见席若泽过来,忙道:“与将军同行的那位娘子的马惊了,我只见马载着她狂奔出去,却不知疯马去了何处。将军恕罪,我们已然派了几波人沿途去找,想来娘子吉人自有……”
    “去寻医者!剩下的人同我来!”席若泽言简意赅地砸下几个字,哪有耐性听他说完废话,只听了一耳朵‘惊了马’,便立刻策马而去了。
    天这样冷,他额上却冷汗涔涔,惊马,栗浓不会骑马,坠马又是非死既残的凶险……大壮拿了栗浓染血的脖套回来,说明她已经坠马受伤了。
    会怎样?会怎样?
    飒飒冷风倒灌进他咽喉,他紧抿着唇,看上去无比镇定,但抓缰绳的手然关节泛白。他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刺骨的寒意让栗浓忽然清醒回来,她豁然睁开眼睛,她整张脸泡在初初解冻的河水中,冰凉蜇人;她想抬头,却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按在她的脖颈上,她动弹不得,徒劳地呛进一大口又一大口水,窒息感将死亡无限拉近。
    栗浓稳住心神,憋住一口气,衣袖猛地向下一顿,藏在袖管中的匕首柄便握在了手心中。她意识越发模糊,几乎握不住刀,她强行凝住精神,两指一夹抽掉了剑鞘,一鼓作气狠狠向后一刺,刀刃顷刻没入对方胁下,脖颈上的压制顷刻消散。
    栗浓得以扬起头,向后一滚,离湖岸远远的。
    她大口大口地缓过气,便去追击那意欲杀她之人,那人青纱覆面,身上是再寻常不过一件衣裳,简直描述不出特征。
    刺客受了这一刀,已然是强撑精神,栗浓上前想要反拧住他臂膀,但竟站不起来。自己自马背上滚落,滚了一身的伤,浑身痛得厉害;额头上撞了一记,又被按在初初解冻还有冰碴的湖水中,抬起头来再被冷风一吹……又痛又热又胀,抬脚像踩在棉花里,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二人实属半斤八两,只有恶狠狠地对视,谁都站不起来。
    刺客用力摁住刀口,尽力不让血沾到地上,栗浓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他腰间悬的佩刀。
    他有刀,为什么不趁自己昏迷,直接砍死自己,却要费周章溺死自己?
    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坠马……那支箭是从哪里飞来的?为什么不直接瞄准她的脑袋?
    地面微微震动,刺客附耳向地上一听,估计出来马匹的数量和远近啊,而后抬眼,冷森森地扫了一眼栗浓,栗浓察觉到他的杀意,更知道有人来了自己就可以得救,虽然站不起来,但是拼命向后退,离这刺客远了又远。
    栗浓手向后探着,身子往后缩,却忽然触到一个不软不硬的物什,栗浓心中一空,指尖触到的,竟是一双鞋子。栗浓绝望地抬起头,又一个面覆青纱的黑衣人沉默地睨着自己。
    马蹄声越来越大,情急之下,这青衣人提起栗浓衣领,捂住她口鼻,将她拎到湖边的巨石后面藏身。
    另一刺客也拼着老命踉踉跄跄躲到了巨石后头来。
    眼看援兵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却触不可及,栗浓用尽了方法自救,用力地咬着刺客掌心的肉,他却岿然不动,只皱了皱眉头。
    马蹄声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杂乱的说话声。
    “是这里吗?”
    “诶!马在这里!可……人呢?”
    “按理说马在这里,应该就是在这里坠马的啊……你们看,地上还有刮破的布料……怎么会不见了呢?”
    “天呐!不会是直接滚到湖里去了吧!”
    !
    栗浓浑身被冷汗浸透。她忽然就明白人了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射死她,因为他们想把她的死伪装成意外。
    他们射出的那箭就是故意惊马的,惊了马,那她极有可能会被直接摔死。
    他们发现她一息尚存,便想再用‘意外’的方式把她杀死,怎样的意外呢?可以是搬块石头砸死她,这样死因就会变成:坠马——撞到石头——死亡;但是她坠马的地方正好又有一片大湖,就有了第二种选择:坠马——滚到湖水里——溺毙。
    他们选择了第二种,为了防止她从水中醒来游上岸,便想先把她淹死,再抛尸湖中。反正都是淹死,验不出来。
    至于一开始射出的那一箭会不会引人怀疑……反正没人看见,他们应该不止两个人,可以立刻取回钉入树干的那支长箭,反正这是狩猎场,树上有个箭孔什么的,太正常了不是吗?
    栗浓冷得发抖。如果刚才不是她奋力一搏,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更可怕的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是一场谋杀。
    现在,她还是落在他们手里,难逃一死。
    她脑中大噪复静,宁静得仿佛万物归冬。她在想什么?
    这么久了,她没有听见席若泽的声音。
    席若泽没有来。
    方才那么吵架,竟然是最后一面吗?栗浓发狠,生生咬下那刺客手心一小块肉,脑子里却在想,俩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席若泽捧着手里的染血的白狐尾巴,很疑惑,如果栗浓直接滚到了湖水里,大壮是怎么拿到这条尾巴的?
    难不成,尾巴在从树下到湖中的途中滚落了?
    席若泽很敏锐地察觉出这点古怪,可他心乱如麻,难以深究出背后的诡异。
    “天呐,这湖水是这两天才刚刚解冻的,里头都是碎冰,要是人掉进去泡了那么长时间,不淹死也冻死了!”
    “噗通”一声。
    满口血腥的疯妇栗浓一怔,她不怕死,她什么也不怕,可就在听见这一声的瞬间,从背脊上生出一股麻麻的寒意,直往上延。
    她心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跳得心肺发凉。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惧怕什么。
    “沈将军!”
    “哎呀呀呀!要了命了!还傻愣着干什么!识水性的都给我下去!沈将军他不会水!”喜欢狗男主永远不和我同一战线请大家收藏:(663d.com)狗男主永远不和我同一战线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