狌狌之妻(五)


        那人好不容易将险些糊锅的食物拯救出来,端着盘子转身的时候,就见到观言抱着兔子正笑得开怀,他不由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观言,好像失了神,观言却只注意着他盘子里的食物,似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住了问:“这是什么肉,好香。”他话音才落,伸手就去捞了一块塞进嘴里,这番举动令那人再度一怔,好似根本没想过眼前的人见到自己丝毫没有畏惧感,当然这本就是观言左思右想好的,他觉得必须设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免得对方一味觉得自己见到他会情不自禁感到害怕而再一次丢下盘子逃跑,观言甚至庆幸他自己本就长着一张挺有亲和力的脸,不像是应皇天那样一见就高傲得令人不敢接近。 “给我吧,我端出去。”观言见那人仍是没反应,又去抢了他手上的盘子端过,然后回头笑着对他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那人显然又因观言的笑容而失了神,当观言离开好一阵都还愣在原地,观言忍不住又捞了几块肉吃起来,但他并未回头,他知道这件事得循序渐进,不能太心急表露过了头。 于是连续几日,观言都在晌午时分带着小兔子来炊事屋玩耍,趁机接近那人说几句话,尽管那人从未回话,却也一次比一次显得放松,这一日,观言等他做好饭菜,更是拉着他一同坐到石桌边,他之前就趁那人料理食物的时候摆好了碗筷,放小兔子在一旁吃草,然后等那人一起来用餐。 那人坐着好半晌没动,看着观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在观言的催促下才拿起了碗筷。 观言见状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人扒了满口的饭,听观言这样说,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沉默半晌,然后摇起了头。 观言不确定他摇头的意思,看起来像是忘记了,又像是感到有几分茫然,更像是不愿提及,而这几日下来足够观言确定好几件事,其中有一件便是此人就算是狌狌之神,他也绝非神明,而是曾经以人的姿态与人一起生活过,无论是他煮饭吃饭时的样子,还是他浇花种菜喂小兔子的样子,无一不透露着他曾经的经历,没有神明会是如此充满了烟火气息的,更没有哪个神明能将食材煮得如此美味,如果是,那么他也应该是食神才对,而非什么狌狌之神。 “没关系,我叫观言,你会写字吗?”观言说着,蘸了酱料在石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人看着石桌上的字半晌,忽地也学着观言的模样,蘸了酱料在石桌上划了几道,只是这几道好像是乱划出来的,观言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那人划了几下,似是也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手指便停了下来,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痕迹。 观言不禁轻拍他的手道:“吃饭吃饭,你只要能明白我说的话,就足够啦。”他拿起抹布轻轻擦去石桌上的酱料,哪知正要擦到“观言”二字时,却被那人反手拉住,观言一怔,就听那人好像发出了类似“言”却更接近“欸”的声音来。 “观言,我的名字叫观言。”观言重复着自己的名字道。 “欸……欸……”那人却始终无法发出正确的吐字,只是“欸、欸”声而已。 观言看向他微微张开的嘴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他的……那人又“啊”了几下,观言看着他顿时一惊,险些从石凳上跳起来。 “你的舌头……”观言蹙起了眉来,他仔细看着对方张开的嘴巴,再度确定了一件令他感到难过的事实,原来他早就没有了舌头。 那人却似是并不知道观言指的是什么,他只是看见观言忽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缘故,不禁闭上了嘴低下头,不再吭声。 观言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低落的情绪,连忙又笑起来,指了指饭碗道:“别难过,还是先吃饭吧,你做的菜那么好吃,凉了可不好。” 他的笑让那人的阴霾一扫而空,又低头“吭哧吭哧”无心无事地扒起了饭来,观言再度确认他是听得懂且能理解自己说的话的,但这好像只是本能,一旦轮到他表达就完全失去了这样的能力,这是让观言感到疑惑和不解的地方,只因明明表达能力也应该是本能,就算他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或者并不识字,也应该不妨碍他表达才是,可现在,他似乎只剩下做饭种花种菜的能力,和喂饱自己以及他人的能力,更多细腻的感情也只有通过这些来透露,却无法通过他自身将之表达得更清楚。 越是了解,观言反而越觉得疑惑,如果他就是狌狌之神,那到底是什么缘故使得他凶性大发起来?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观言已在林中住了将近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下来,他还从未见过有其他人的影子,林中一草一木,每一处山谷山洞对于那人来说都熟悉非常,显然这就是他的居所,包括自己也在他的照料之下,那么试问又有谁会毫不顾忌地对自己的居所肆意糟蹋,任尸体和鲜血充斥其中?虽然因为需要食物的缘故他也会在林中狩猎,可他的狩猎相当聪明,用的是陷阱和弓箭,绝不会将猎物弄得血肉分离,看起来残忍又血腥,然后让它们弄脏自己的住处。 观言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跟那人的相处却越来越自然,无论是煮饭、种花、沐浴,甚至是打猎,观言任何时候出现,他都不会再逃跑,而是把观言当成理所当然的存在,就像是林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个小动物一样的存在。 唯一让观言不适应的仍是男扮女装的问题,他甚至不能好好地去到河水里洗个澡,其实他也有考虑过干脆换回来,只是又怕功亏一篑,于是他只能继续忍耐和等待,幸而先前每一起残杀事件发生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距离他摆脱女装也只是时间问题,另外这半个月来观言已将他所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却并未找到最关键的地点,那就是新娘子们被害的地点,他先是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自己所住的山洞,并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那些被布置妥当的用具也好,被褥也好,他都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像那样被残杀的尸体,绝不可能一击致命,而被害者也不可能束手待毙,所以事发当时的现场必定充满了血腥和杀伐后留下的痕迹,但观言却并未在任何地方寻见,甚至连那人住的山洞他都借机进入过,也没在里面发现有任何痕迹。 于是观言仍是只能继续等在原地,但他同时也有些焦躁,因为他现在总有不好的预感,觉得狌狌之神不可能还有别人,在每天跟那人的相处中,他越来越觉得担忧,倒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清楚对方明明只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尽管外表显得凶恶,且敏锐度极高,但他的爱心却大过他所知的好多人,如果到时候发现那个残杀新娘子的狌狌之神真的是他自己的话,那此刻的他岂不是变成了笑话?观言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却偏偏不知该如何阻止,他本想通过香兰找应皇天商量,偏偏近几日香兰压根没有再出现,在观言靠自己就能够装扮像样之后,香兰就消失了,事实上就算之前她不时前来,也从未谈及应皇天对此地此人的看法,她出现就只是为了帮他上个妆,仅此而已。 “欸、欸!”突如其来的叫声让观言回过神,就见那人递过了一串已经浇好了酱料的烤鱼,观言说了一声谢后接过,轻轻吹了几下便一口咬下去,他吃过好些对方煮的食物,包括亲制的小点心,但唯有烤类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吃到过。 吃完烤鱼,观言等他收拾好,两人一同离开小溪边,这条小溪通往那个长满太阳花的山谷,是以每次从小溪回去山洞的时候,他们都会特意绕道去山谷边待一阵,傍晚的夕阳将整片山谷渲染得通红,金色的太阳花就像是要烧灼起来那般艳丽,观言每次经过,都忍不住要驻足好一会儿,只因眼前这片花海实在是太过纯净,无论何时见到都让人心驰神往,能够忘却一切悲伤和忧郁,甚至能够忘却自己。 观言正看着,那人忽地碰了碰他,又指了指下面,似乎想要表达什么,观言看看他又看看山谷,就问:“你要下去?” 那人摇头,观言不觉疑惑,再试着问:“那你是要我下去?” 那人还是摇头,拉了拉观言的衣袖。 观言实在不解,那人转身指了指别处的小花,观言想了想又问:“你是说问我要不要下面的花?” 这一回好像是猜对了,那人再度指了指山谷。 观言便摇头道:“不用特地送我什么花,我只要每天经过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听了观言的话,那人又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花,然后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我也曾经送花给你?”观言问着。 那人眯了眯眼睛,却没什么反应,而是又指了指回去的方向。 “嗯,好,回去吧。”     喜欢应如妖似魔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应如妖似魔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