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鼎(九)
申时后女大宗伯再度来到,并将所有人都带出明堂,但在这之前,她与巫冷钧小声交谈了一番,众人怀揣着不安等待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没等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居然只有少数人没通过,大多数人都被告知希望他们能留下来继续调查九鼎失踪之事,而那少数人不知他们是被派去偏远之地调查异象还是不走运地被选为了“陪祭品”。
“自路门始至皋门内的明堂皆是周国重地,因而就算要调查九鼎之事,也不许擅自入内,除非得吾手令,否则将被逐出周国,诸位可听明白了?”当结果公布后,女大宗伯这样宣布,又道,“另外,吾已安排当日守卫留在燕宫的偏房供诸位询问,至于吾之手令,诸位需用重大线索来交换,一旦吾确认线索有用,才能准许进入路门。”
这倒也无可厚非,只因明堂前前后后通畅明亮,几乎无一处有可遮拦的余地,申时之前的几个时辰里已足够在场之人将整个明堂走遍,即便是日后要调查,也不必一趟一趟入内,再者,若真是明堂内有任何机关暗道,眼前这位大宗伯又岂会不知?况且,明堂是周国重地,自然也不会允许他国巫师无限制地进入。
不过于情于理,明堂的池底应该早已被搜查过才对,倘若真的在池水之中,岂不是……监守自盗?但若九鼎没有丢失,那么异象又是从何而来?
这显然牵扯出了更多的疑问,也让观言愈发不解,而女大宗伯所言的偏房,其实差不多算是半个牢房,有士兵把守在门外,里面的人都身穿囚服,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都是因九鼎失落一事而遭到责罚,将他们的性命保留至今,应该就是为了方便调查。
不过巫冷钧若不在,恐怕他们谁都无法回答观言的问题,观言也绝不会这么问出口,万一出了纰漏,连累到巫冷钧就不好了。
事实上,观言更想了解的其实是巫冷钧现今的处境,但偏房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谁都不知道,以至于观言进去后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些片面的情况就出去了,出来的时候撞见了卫国的巫师,卫国的巫师一看观言表情凝重地从里面走出来便问,“怎么,问不到新的线索?”
观言点头,并不多言。
他的不多言在卫国巫师的意料之中,只因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对于自己的发现不多言才是正常的,若是最终被谁抢去了功劳,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不过卫国的巫师因为前一晚的宴席显然知道了观言老实的个性,在门口截住他道,“我总觉得九鼎是个幌子,说不定明堂里面根本不存在什么九鼎,你说呢?”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不知是故意探听观言的口风,还是真的想找人吐露疑惑。
观言不知他的用意,只能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件事闹得那么大,而且异象频频,不就是九鼎失落的证明?”
“说不定那个也只是谣传,难道你亲眼见过?”卫国的巫师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没有人可以从明堂将九鼎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而且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里面的守卫说不定也是大宗伯故意安排好用来扰乱我们的调查方向的。”他又指了指偏房说。
观言却不由地道,“那些异象,我亲眼见过。”
一句话把卫国的巫师堵死,使得他反而一愣道,“当真?”
观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让卫国的巫师有些想不通了,不禁露出万分头疼的表情来,随后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找了几个问题准备试一试,可我总觉得会是徒劳,因为毕竟我们都没见过九鼎,因此就算守卫说了谎,我也无从分辨。”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进入偏房,观言不语,看着他步上石阶,忽地,却见那卫国巫师又转回来问道,“对了,之前在明堂你跟那人说了什么?”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那个人名义上是‘看守人’,其实应该是女大宗伯安排在明堂的类似主考官一类的人,难怪女大宗伯对他还挺客气的呢。”
观言一怔,不明白他这句话问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听他如此解释道,“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通过考验,因为我压根不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观言明白过来,不由先问他道,“那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卫国的巫师也不隐瞒,很自然地说道,“我怀疑有守卫被人买通了。”跟着他问,“你呢?”
观言只得道,“我虽然认为九鼎是被人藏了起来,但却没有能够证实这一点的线索。”
“哦?你觉得是被谁藏了起来?”卫国巫师好奇地问他道。
观言摇摇头,想道,“应该是跟周国对立的国家吧。”
“难道你是认为有奸细混进了周国?”卫国的巫师问。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根据。”观言道。
听他这么说,卫国的巫师忽地喃喃地道,“这就奇怪了,其实我刚才粗粗打听了一下,留下来的巫师几乎都没有明确的线索,可是离开的那几个人又说了些什么?为何他们没能通过考验呢?”
他的疑惑观言听明白了,只因留下来的巫师们都已经是猜测了,那么没通过考验的巫师们的说法究竟能有多离谱?
“我注意到他们的行李都是大宗伯命人前来收拾的。”观言想起方才离开自己的房间走到偏房时所看见的一幕,不由对卫国的巫师言道。
“我也注意到了,你说他们会被安排去哪里?”
观言摇头,却见卫国巫师神情之中满满的都是好奇,其中更多的是跃跃欲试,不由问他道,“你有什么打算?”
卫国的巫师未有多言,只是冲观言眨了眨眼睛道,“别忘了,我们是竞争关系。”
观言哑然,就见他一步上前推门进入,再将偏房的门阖上,不留一丝缝隙。
片刻后,观言准备离去,远远的,却见虞琊漫步而来。
观言暗自叹了一口气,心知该来的总是会来,于是停下脚步,果然虞琊直直走到他跟前,止步道,“这是个好兆头,通过考验留下来,意味着你仍有机会去找你的好友。”
如此阴魂不散,观言实在感到万分无奈,但他也有他的立场,决不妥协,虽然在找不到最好的办法之下他只有拖延,但师父也曾告诉过他说“拖延”是比耐心的一种方式,谁先按捺不住,谁就会先露出马脚,观言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半点都不相信这个虞琊说的话,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告诉他?可眼下,他还得应付他,于是便应景地问他道,“你对九鼎的事怎么看?”
“你可是初次询问我的看法……”虞琊的娃娃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来,看起来笑吟吟的样子,显得很高兴,“要我说,必然是有人买通了守卫,否则那么大的鼎怎么可能被运出明堂?”他居然说出了跟卫国巫师一样的猜测,使得观言一怔,便问,“进入皋门后我曾留心数过,看守明堂的守卫不下五十个,要如何一一买通?”
“自然只需要买通领头的人,只不过,如此多的守卫,价格不菲就是了。”虞琊说道。
“那么那九尊鼎现在又会在何处?”观言不禁想道,“而且若是买通了守卫,每一尊鼎恐怕也需要十个人才能抬得动,这样抬一路,就算出得了皋门,还有其他门,那儿的守卫更多,不是吗?”
虞琊托着下巴回答,“所以我觉得九鼎根本没有出皋门之外,必定藏在皋门之内,而且藏得极好,否则,周国之人不会这么久都还没能找到九鼎……”说着,他顿了顿,语调一转,又道,“不过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周国有人刻意隐瞒九鼎的下落。”
虽然关于买通守卫这点观言不敢苟同,但对于九鼎就藏在皋门内他们持的却是同一个意见,不过虞琊的说法让观言意识到先前他做下“监守自盗”的判断兴许过于武断,若此事跟女大宗伯无关,那偷盗九鼎之人应绝非是周国人,就像他刚才跟卫国巫师说的,不过说是这么说,可他仍然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引起战乱?还是引发灾难?
“你呢?你怎么认为?”虞琊打断了观言的思绪,问他道。
“差不多,我觉得九鼎被藏在皋门之内,只是白天我们的时间有限,明堂如此敞亮,皋门内却还有很多堂室,现在想来总觉得是不是遗漏掉了什么。”观言这样道。
“看起来……英雄所见略同。”虞琊眯起眼睛笑起来,他这一笑,不知为何居然有几分柔软的味道,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竟让观言一直对他所抱有的排斥感松动了几分,这让观言立时警觉起来,忽地就听他又问道,“想不想亲自去确认呢?”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种邀请,更像是无形的诱惑,却又带着万分的危险,观言自然知晓不该答应,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因为任何事而做出冲动的决定,而且巫前辈还在明堂之中,他更不能带着虞琊前去,于是摇头拒绝道,“我不想轻举妄动。”
虞琊见观言不为所动,不禁又道,“难道你不想揭开九鼎失落之谜?”
“我当然想尽早解决这件事,但不是现在,也不应该由我来揭晓。”观言本分地道。
听见这样的回答,虞琊不由盯着观言看了半晌,在这之前,他兴许并未料到观言是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人,又或者说,有些死脑筋,半点都不肯妥协,中途也不会受到诱惑,只要他认定了,就一定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做到底,以至于可以做到完全不受人摆布,也让他丝毫空隙都钻不到,这样的人,他是头一次遇见。
“好吧,你说了算,不过,万一被别人领先一步,你可千万别后悔。”虞琊提醒他道。
观言坦然相对,道,“应该不会,多谢关心。”
他依然彬彬有礼,在任何时候,他似乎都抱着对任何人或任何事的好意,打心底露出的笑容,真心得让人无法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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