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吧?”郁森对这事儿倒是胸有成竹。
“不知道。”林一阳干净利落。
我为什么要知道!
郁森。。。,好,不知道,那就开门见山。
“为什么弃赛?”
“不想参加!”
“为什么不想参加?这么好的机会,俩年才遇一次,你这高中三年也就遇这一次,万一去省里得了奖,那你就通往另一条星途大道了。”郁森语重心长。
“这种有失公平的比赛,不参加也罢。”林一阳观点明确,语气更明确。
郁森愕然。。。五官扭动。。。
他猜想过一千种林一阳弃赛的理由,却唯独没仔细想过是因为这个原因,说没想过也不准确,其实他从知道林一阳弃赛开始就隐隐的有种感觉,可能这事儿跟何锐熙被下有些关系,只是他刻意回避,人往往对自己不想看到的事实进行洗脑式的自我迷惑和灌输,直到把自己灌输到相信了自我迷惑的事实就是真相。
正常人的思维模式都是这样,只有神经心理不正常的时候才会一边想要在自我迷惑中寻求解脱,一边在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困境中腾挪。
郁森就是那成功迷惑了自己的人,所以他应该是正常人吧,以如今很多人糟糕的三观来衡量。
但他也只是自我迷惑,趋利避害的本能是正常的,却不能说他这人是正常的。
他听得明白林一阳话里的意思,而这意思他感觉得到百分之八十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谁跟你说百分之八十,你真会给自己找舒适角,我明明百分之百。
林一阳默然不语,俩眼平视前方,从始至终没有看郁森一眼,不仅仅因为遭遇不公平待遇的那个人是何锐熙,而是因为这个人狗腿而三观惨烈的人不配他叫他一声老师。
郁森的黑手段突然被戳穿,而且是被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还是自认为自己最用心的学生,瞬间恼羞、不甘,变成了怒。
他满脸的不爽责怪,潜台词呼之欲出:我对你这么好,你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吗?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就算是我下了那何锐熙,但又不是下你,你犯得上跟我对着杠吗?。。。我真是。。。
他真是他也不敢,只能心里把林一阳从头到脚骂一遍,林一阳是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堪称市一中的大熊猫之一,给他五个胆儿他也不敢苛责他,何况剩下那五个胆儿他更不敢苛责,林一阳他爸早年是吃官家饭的,如今在全市的商界里也是说的上号的人,以人家那在郁森看来错综复杂又高深莫测的社会关系网,随便这网上的哪根儿线都能绊他个大跟头,因此而重伤甚至小命难保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还是乖乖顶着这位小爷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不是黑就是白,大多数情况是融在一起的,你还小,以后大了就明白了,行了,回去吧”
这是迄今为止郁森说过唯一有点儿道理的话,只是他没说清,往往融完了之后你看到黑很容易,但要找白却费点儿劲。
说话间,郁森心里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而林一阳心里也有了主意。
林一阳面无表情的走回班里。
郁森忙不迭的走回办公楼,第一时间来到领导办公室,向领导汇报他对林一阳弃赛原因的调查结果。
“领导,我问明白了,林一阳不是要参加下学期初的市数学竞赛么,这孩子理科思维脑,其实他意也不在这文,所以要抓紧时间练题的么,所以就弃赛了。”郁森说的倒是丝毫不卡壳,流利的跟提前背过似的。
“要抓紧时间练题,不早告诉你,早知道他要弃赛,就安排别人了,好像别人安排了也这结果,就何。。。锐熙,是叫何锐熙吧,就那女孩儿还是有希望的。”领导对这件事依然有点儿嘘希。
“确实是有点儿遗憾,何。。。锐熙,这孩子吧,确实。。。写作文是有实力的,但巧不巧的那几天她身体不舒服,跟我说状态不好,估计参加不了了,我当时还挺失望,这么好的学生,怎么突然比赛之前就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了呢,我当时还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还劝她能坚持就坚持吧,毕竟这参加比赛的机会难得啊,而且她这三年也就能赶上一次,她又这么有希望。倒是她执意放弃,唉。。。可惜了。”郁森的语气和表情痛心疾首。
你可以去领最佳男演员的小金人了,你太强悍了,演戏你是专业的,认真大写的服!
“老师!”
林一阳在敲了校领导办公室的门,并且得到允许进去的指令之后,推门而入,第一句话就是老师。
郁森一怔,心里质疑忐忑。
“你。。。找我吗?”郁森问。
“嗯,您没在办公室,别的老师告诉我您在校长这儿。”
郁森在心里恨骂,哪个眼尖嘴长的,我在哪儿都知道。
“找我有事儿吗?”
“嗯。”
“外边等我会儿,我跟校长汇报完工作找你。”
“老师,没事儿我就一句话,可以补充您跟校长汇报工作的细节。”林一阳轻松淡然。
郁森百感交集,他的预感突然冰冷,预感也是有温度的,忽冷忽热,忽高忽低,只是遇上林一阳这个在这件事上犟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小爷,这预感就只能零下一百八十度。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骗他,秉承了衷心不二的作风。
“你说。”主管教学的傅副校长发话。
“您刚才找我问我弃赛的原因,我确实是自愿的,不是有数学比赛么,我需要时间去准备,昂,对,我也顺便帮您问了问何锐熙弃赛的原因,她说不知道原因,我就觉得奇怪,就来跟您汇报了。”林一阳是对着郁森说的,说的这叫一个天真诚实。
“什么叫她不知道原因?”傅校长还没等郁森说话就越过他直接问林一阳。
林一阳依然天真诚实范儿:“她说她也不知道,反正昨天去参加比赛就看见徐曼和林一阳都有准考证,我没有,再问,就说之前郁老师就给他们准考证了,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准考证就进不了考场,所以这叫弃赛吗?”
“对了,这是她的原话。”林一阳又天真单纯的补了一句。
郁森顿时汗如雨下,真不知道你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毁人不浅你是。
要不是傅校长在,郁森没准儿就直接骂出来了,也只是没修儿,有没有准儿谁知道,郁森也不知道,看他忍的修为了。
傅校长脸色黑沉,盯着郁森,等他交代。
“领导,这。。。这些孩子们真是一天一个样儿,那天还说自己状态不行,今天就又说自己不知道,孩子就是孩子,还没长大,他们的话不能当真。”郁森慌忙解释,把事实的真相引向另一个方向。
傅校长依然盯着他,明显对他的解释不满意。
“那什么,是,我觉得她状态好像不太好,总自己敲打头,可能头疼吧,头一疼肯定会影响注意力,影响发挥的,我也是为了学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就用了徐曼,徐曼也不差的,她不是全校作文比赛也前五名呢么,她们应该差不多。而且何锐熙也没意见”
法克,你给她有意见的机会了吗?你整个背着她,搞了个暗箱操作,暗渡陈仓,把她玩儿了个囫囵,你现在说人家没意见,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胆虚吗?
林一阳在心里按上述的思路把郁森劈头盖脸骂了个痛快。
但也只能在心里骂,有用的事儿他都做了,没用的做了也白做,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不要老脸的郁森把自己说的多伟大,把责任可劲儿往何锐熙身上推,听起来貌似他的决定正确又明智,不认同他决定的才是傻逼。
果然傅校长没有做傻逼,沉默了片刻之后,傅校长终于缓缓开口,完全领导的严正批评语气:“你也有责任,做决定之前要汇报,不要擅作主张,回去认真反省,下不为例!”
郁森就想说我现在就反省的很清楚了,领导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对领导一天汇报,俩天一检讨,我一定改。
但他知道现在对着学生,他认错态度太诚恳会影响领导在学生心中的形象,所以只能作罢,明日再做深刻检讨。
林一阳想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能用的不能用的,能制衡的不能制衡的,甚至他牺牲了自己放弃比赛的真实原因,只为突出何锐熙弃赛的原因,从而引起副校长的重视,到头来还是个下不为例的结果。
是他知道的结果。
但不能因为知道结果会失望,就不去做,至少他不能,总要有人要在揉杂融合在一起的黑不黑白不白里,努力的去分开黑和白。尽管不能每丝每毫都分开,但总要去分,分了才能知道能分多少,才能不一直看着那一片灰黑堵心闹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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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