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看到大将军,笑道:“回来了?”
大将军点点头,福灵走到身旁,习惯得去握他手,他轻嘶一声,福灵借着灯光凑近一瞧,满手的鲜血,掌心里一道裂痕皮开肉绽,惊道:“手怎么了?”
独孤娘子说一声是我,想要说清缘由,福灵没听见一般吩咐雨香:“快,去喊墨香过来包扎。”
“不去。”雨香身子一扭,“大将军与独孤娘子暧昧不清,对不起郡主。”
“放屁。”福灵急得眉毛立了起来,“先包扎伤口,再说那些乱七八糟。”
说着话摁大将军坐在廊下,捧着他手轻声道:“别乱动。”
不一会儿墨香来了,忙为大将军上药包扎,福灵在旁边看得心里一缩一缩的,小声问他:“疼不疼?”
“不疼。”大将军道。
福灵看向独孤娘子:“你下手也太狠了。”
独孤娘子忙趁机解释:“说好与郡主秉烛夜谈,可回来得太迟,怕弄出动静吵醒郡主,也没掌灯,正要进客房的时候,大将军进了院门,我以为是刺客,就扑了过去,估计大将军也以为是刺客。”
大将军嗯了一声,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受了重伤也不退缩,只知勇往直前,这样的人,末将只认得大将军一个。”
大将军点头,又狐疑道:“你刚刚说回来得太迟?从哪儿回来?”
福灵笑道:“大将军直击要点。”
独孤娘子愣了愣,忙说道:“跟廖恒喝酒去了,他耍酒疯,我陪了他一夜。”
大将军嗯了一声。
福灵捂着嘴笑,揶揄看着她:“陪了一夜。”
独孤娘子脸腾得一下红了,忙躲进暗影里,赧然说道:“我回房歇息会儿去。”
福灵忙说去吧,看墨香为大将军包扎好伤口,拉着他回了房中。
陪他简单洗漱了,看着他睡下,俯下身亲一亲他脸,笑说道:“你睡吧,我找独孤将军夜谈去了。”
“去吧。”他抬手揉揉她头发。
福灵诧异道:“这样痛快就放我走?”
“你在边城也没个知己好友,既与她谈得来,就去谈个痛快。”他说道。
福灵雀跃着进了客房,独孤娘子正在沐浴,她迫不及待跑了进去,侍奉的婢女也不敢阻拦。
独孤娘子没想到她会闯进来,呆愣看着她。
福灵被眼前风景惊艳得呆住,微漾的水波中,肌肤细致紧实,线条柔韧流畅,雕像一般完美,增之一份则粗壮,减之一分则瘦弱。
福灵啧啧连声:“这也太好看了。”
独孤娘子回过神,轻笑道:“郡主请坐。”
福灵一眼看到她肩上贴了膏药,打趣道:“廖恒弄的?”
“刚刚跟大将军打架负的伤。”她毫不在意,“大将军下脚狠,好在我避得快,没伤到筋骨。”
“让墨香过来给你瞧瞧。”福灵忙道。
她摇头:“皮肉伤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福灵伸手指探一探水温,为她添两瓢热水,笑问道:“廖恒可知道是你了?”
“醉得糊里糊涂的,怎么会知道?”她笑笑,“还不到知道的时候,不知道最好。”
“那你……”福灵顿了一下,“为何不等等?”
“我看到他的醉态,忍不住心疼,打仗的时候遇见过一次,就险些忍不住,就想抱着他,与他亲密无间,让他畅快。”她道,“因为是战时,终究是忍住了,如今不用打仗,上回在玉门关,又要与他分开,就纵着自己了。”
“你就不怕有了孩子?要不我让墨香给你配些药?”福灵又问。
“有了就生。”她晶亮的眼里满是憧憬,“他一辈子对我无意也好,娶了别人也好,我养着我们两个的孩子,余生也值了。”
福灵又是佩服又是感动,哼了一声道:“若是廖恒不动心,那就是他瞎了眼了。”
“心魔难抑,心结难解。”她一声轻叹,“不知他怎样才能走出来。”
福灵低低跟她说起芸雪,她专注倾听着,渐渐红了眼圈:“十二年征战,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好在我们打了胜仗,只要大将军在,可保我朝不会再有外患。”
福灵心中骄傲着,隐隐又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不会有外患,可会有内忧吗?”
独孤娘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是否有内战,要看皇上如何对待有功之臣,皇上若逼人太甚,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福灵还想说什么,咬着唇又为她加两瓢热水。
她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说道:“景洪九年,我军攻克肃州,失地全部收回,众将请求大将军与狄人和谈,用狄国来牵制皇上,大将军却下令挥师继续西进,深入狄国腹地,狄国土崩瓦解,残余人等四散流窜至西域,彻底绝了外患。
这时候,众将又劝说大将军将三州,三州以西的长安郡,三州以南的夔州划入版图,立国称王,大将军却奉皇命进京面圣,我们都为大将军捏一把汗,生怕皇上将他扣留在京城,或者半路劫杀,好在一年后他平安归来,且带回了郡主。
如此看来,大将军并无做帝王的野心,大将军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轻易不会对他如何,可太子不一样,他日太子登基,若不能善待大将军,早晚会有一战。”
“明庚守着边境,于太子有百利无一害,他为何要猜忌明庚?”福灵问道。
“不是猜忌,是惧怕。”独孤娘子道。
是啊,他一向嫉贤妒能,毫无容人之量,福灵心想。
独孤娘子看她沉吟不语,忙道:“这些是我与郡主之间的私房话,只有你知我知,郡主不必有任何疑虑。”
福灵看着她,看着看着笑了:“就这么相信我?”
“郡主对廖恒好,就是对我好,我自然要报答。”她笑道。
“我也没怎么对廖恒好呀。”福灵疑惑道。
“他将所有的心思与情绪都压在心底,整日嬉皮笑脸,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忧无虑,只有郡主知道他需要关心,将他当作亲人。”独孤娘子一笑,“我不在他身边,他形单影只,有郡主关心他,我也放心些。”
“他与明庚是发小,又是他的妹婿,自然是我们的亲人。”福灵笑道。
独孤娘子笑道:“他为了气大将军,当着我的面吹嘘,说郡主与大将军新婚的时候,与大将军别扭,却对他甚好。”
“他才华横溢,心内却孤独,与我哥哥有些像,我不由自由得想要关心他。”福灵笑看着她,“其实,我心里悄悄想过,你与我哥哥也挺般配的。”
“这辈子就是廖恒了,别的男子就算是神仙,我也无心他顾。”独孤娘子笑着,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长腿跨出浴桶,福灵又看直了眼。
独孤娘子忙扯过大巾裹了,福灵指指她:“怎么没有痕迹?”
她有些赧然,低头轻声说道:“力气活都是我做,痕迹都留在了他的身上。”
福灵张圆了嘴,半晌道:“你也太疼他了。”
“我愿意一辈子疼他,用尽全力。”她抿一下唇,“不求回报。”
“让明庚为你们主婚,他不愿意也得愿意。”福灵出主意道。
“那样倒没意思,我也舍不得逼他。”说话间,她已利落穿好寝衣。
二人绕出屏风,窗边已透进一丝白。
躺在窗下榻上,嘀嘀咕咕东一句西一句,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个说京城风物,一个说三州风光,一个说宫廷生活,一个说沙场点兵,一个说大将军,一个说廖恒,竟是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困意,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人在耳边呱噪,福灵揉着眼醒来,雨香正站在榻边推她。
“雨香,你吵死了。”福灵蹙眉道。
“骆驼过来传信,今夜军营里为文忠郡王接风,请郡主过去。”雨香忙道。
福灵翻个身,独孤娘子睡过的地方空着,忙道:“人呢?”
“哪个人?”雨香眨巴着眼。
福灵拍一拍独孤娘子枕过的枕头,雨香道:“午后就起来去了军营。”
“和谁一起去的?”福灵忙问。
“和廖先生。”雨香道,“独孤娘子过去的时候,廖先生还没睡醒,独孤娘子就在外间坐着等他,一直等到他醒过来,说不知道去往军营怎么走,需要他带路。”
福灵笑了起来,问道:“然后呢?”
“廖先生昨夜里喝得太多,形容十分狼狈,头发散乱衣衫破碎胡子拉碴,一个劲儿赶独孤娘子走,独孤娘子说你洗个澡,我等你,廖先生说没有带着换洗的衣裳,好在二夫人心细,自从除夕夜廖先生留宿后,就在衣橱中准备了四季的衣帽鞋袜,单的夹的棉的应有尽有,廖先生洗个热水澡,换上新衣裳,高高兴兴与独孤娘子一起往军营里去了。”雨香道。
福灵兴奋不已,连声说道:“她这样机智,一定能成。”
回房从妆匣中拿出一对金钗,吩咐晴香道:“给二夫人送去,就说她为廖先生想得周到,我谢她的。”
看时候尚早,施施然用了些饭菜,舒舒服服沐浴过,精心妆扮了,乘马车往军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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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