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清允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但遇事总会为他考虑。像上次下西楼的事,若清允知道他被关了,定然大闹下西楼不可。
但带着清允也好,一来有人侍候他,二来有事也好有个商量。
浮情风领了命令而去,出去时,还站在东武宫的浮生花海前遥望了一下那近在咫尺的夕阳,没有阳光那么刺眼,还带着丝许温度,甚好。
只是夕阳虽好,已近黄昏。
***
这厢,天已明,夏正垣带人正准备去梭历山时,司徒瑾言前来。她万般不情愿地问道,“夏宗主,梭历山非去不可吗?”
夏正垣费力地摇摇头,“如今之事,已经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不过那梭历山根本上不去,只要暗夜邪灵不下来,一切还好说……司徒灵宗,还劳你在这潭水城里找一找飞一鸣的下落,他若回来了,一切还好说。”
司徒瑾言又问道,“尚九呢?他也去吗?”
“尚九来找我,说他要去,但我没有同意……司徒灵宗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夏正垣自然知道司徒瑾言的担悠。
“那就多谢夏宗主了,我这就去找寻飞一鸣的下落……”
***
飞蓬在梭历山脚下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休作和陈宗长都带着各家的灵兽前往,夏正垣和楚夏也在赶过去。
到了那里时,飞蓬都坐到了地上,累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原是他一个晚上都在摸黑寻找凌影花,体力实在不支。
若不是有飞一鸣这档子事,他真想调头回不堪行了。可现在儿子还在梭历山上不知死活,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休作问道,“凌影花找到了吗?”
飞蓬焉焉摇头,“没有,哪这么好找?”
这几百年间,有多少不知死活的人来找,结果还不是一样,空手而回。
休作目光一凛,“那恐怕我们上不了梭历山……”他幽幽地望着山上,“那就只有放把火,把暗夜邪灵给引出来了。”
“不行,我们来这里光明正大地要人,放火就是挑衅了。”楚夏被他的想法吓到了。
夏正垣也不同意,“我看我们还是在山下摇旗呐喊,山上的人应该能听得到……如果暗夜邪灵真的想跟四宗作对,他一定会出来。”
“摇旗呐喊?”休作差点笑了出来,“夏宗主,这可是打仗,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了。”
夏正垣一时语塞。
这时,四宗之人,以陈宗长为首,皆高呼道,“放火,放火烧死暗夜邪灵……”
楚夏这才明白,为何浮情风阻止他们上梭历山。现在的暗夜邪灵可是个大魔头,惹急了他难保不会真的下来杀人。
她在人群中找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休月。如果休月在,她还可以拿休月的安危威胁一下休作,如今她不在,连威胁的把柄都没有了。
休月是没有找到,但楚夏在人群中却看到了尚九,而且还是在雁声归的队伍里。
楚夏更觉头疼,就凭她和夏正垣两个人是无法阻止他们放火——
有几个下人已然在草丛中点起了火,楚夏上去三踹两踹就把火苗踩熄了,转身怒道,“你们这是公然挑衅,难道是想激怒暗夜邪灵吗?”
休作满不在乎道,“激怒又如何?”
夏正垣接着他的话,马上对飞蓬道,“一旦激怒了他,一鸣可能会有危险。”
“对对对,不能放火,不能放火。”飞蓬如梦初醒般把火把全部踩熄了。
休作的脸色铁青。
“那就摇旗呐喊吧,我反正不摇。”休作双手负背走去了人群中,在乘凉伞下一坐,悠闲地喝着茶水。
飞蓬念着儿子,首当其冲拿着一面五颜六色的旗子,自己摇了起来。一面摇还一面喊,“暗夜邪灵,你个乌龟王八蛋,赶紧把我儿子送下来,要不然我踏平你的暗夜宫……”
楚夏……
你上都上不去,还如何踏平人家的暗夜宫。
只是他叫喊了几声后,当真自山上飘下来一个女人,青裙飘舞,青衫淡淡,气质秀若幽兰,凤目微挣,朱唇似一点樱桃。
楚夏想起了自己对黛鸢的描述,倒是与书中世界里的人一般无二。这个黛鸢果然是个美人。
黛鸢自山上飘下后,手抱一把抚琴,端坐在山腰中,乌云般秀发缱绻慢舞,她看不出喜怒,极淡地问道,“是谁在叫我的父亲?”
四宗之人见到美女,都为之惊艳,一时间痴迷地看着她,忘了要讨伐暗夜邪灵之事。
飞蓬把旗子往地上一杵,指着她嚷道,“快把我儿子放了,要不然我定会杀了你……”
黛鸢只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刚要讲话时,休作一记飞镖朝她射了上去。黛鸢凌空一个翻转闪躲过去。
休作急喝地指挥道,“我们杀上梭历山,杀死暗夜这个魔头……”
“杀——”四宗之人拿着弓箭,朝着黛鸢的方向一通乱射。
但是黛鸢不慌不忙地弹起了琴,琴声一出,那些带着铁尖的弓箭都像被排斥开一样,到了她面前自动拐了个弯。
夏正垣见此况状,已然不受控,只能在原地无济于事地阻止道,“大家安静一下,先不要动手……”
大家哪里听他的话,尤其是休作、飞蓬和陈宗长都杀到了最前线,亲手放箭,一众的家丁自然要跟随。
休作见射不到她,立时召唤出灵兽苍阳麟去攻击她,苍阳麟一出,其它几头灵兽也跟着飞了过来——
这四头灵兽也是相识了几千年,它们就像孪生一般,不对外人时就它们自己窝里造反。可一旦一致对外时,它们可是同仇敌忾。
黛鸢的魔琴敌不过四头灵兽,只能召唤出自己的朱箬兽——
朱箬通体火红,像被火燃烧着一般,体形似鸡非鸡,长着鸡头凤身,与凤凰很像,体形庞大,立在地上足有一树多高,且带火而飞翔,落地火光四射,凑近时有被灼之感。
它一落地,四宗之人想不退后都难,就连四大灵兽都被火光烧了一下,嘶叫了几声。
四头灵兽斗一头灵兽,看起来有些以多欺少。但这朱箬兽可是天上的神兽,朱箬本是朱雀的幼体,乃是天上一星宿,是为神鸟。
而四宗之灵兽即使活了几千年却未得仙身化为人形,只能算作灵兽。
这一对打起来,朱箬的神力就可见不一般,吐出的火球就能把四只灵兽烧死。所以这四只灵兽都一直在闪躲着朱箬。
楚夏心中焦急,心想这浮情风怎么还不来?倒不是知道他要来,而是她猜想,浮情风现在应该对这梭历山上了心,山下有动静,他不会不知道。
尚九应该是不甘心,他口中暗暗念了几句诀,那苍阳像魔怔了一般,也顾不得火球,骁勇地朝朱箬冲了上去。
眼见朱箬的火球马上就要打中苍阳时,赤夜冲过来将它撞飞,自己被火球烧着。黛鸢趁势拨了根琴弦,射出了一道光芒,也正击中赤夜。
它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楚夏哭喊着朝它奔跑过去,“赤夜——”
下西楼的人都愣住了。几头灵兽也愣住了。
赤夜周身的火势太大,它在火中痛苦的嘶叫,楚夏想扑上去救赤夜,却被夏正垣一把拉住,“那火扑不灭的,你不能去送死。”
楚夏扑通跪在地上,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赤夜不该死的,它不该死的。
三只灵兽彻底被激怒了,不顾生死地齐齐向朱箬扑去。尤其是苍阳。赤夜为它而死,它扑上来后,一口咬住了朱箬的脖子,硬是咬掉一口肉。
“朱箬——”黛鸢也心疼了。
正欲拨琴进攻时,浮情风和清允从天而降。
浮情风先奔向赤夜,一挥手除去了它身上的大火,可是赤夜伤势太重,他知道恐怕已无力回天了。
三灵兽继续攻击朱箬,清允见浮情风为赤夜伤心得忘了朱箬,只好招出了自己的灵兽夜迷——
夜迷的原身就是一只孔雀,只是比寻常的孔雀要大些。身体的颜色以蓝色这主,绿色为辅。脖颈偏长,作战时羽毛是开屏的状态,可发射出无数道光芒射杀对方。
楚夏朝着赤夜扑了过来,可中途看到七彩鹓受伤,又急急先奔了过去。这一奔过去不要紧,夜迷的光芒正好射中楚夏。
她只觉像被箭射中了一样,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舀舀冒出了鲜血。可她顾不得这些,紧紧抱住了七彩鹓。
浮情风分了下心,回手将夜迷兽召回去。清允撇了撇唇,自知无趣。
浮情风紧咬着牙,很想施个法术令赤夜起死回生,但清允在一旁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冲动。
楚夏把七彩鹓交给了夏正垣,也终于扑到了赤夜身边,她哭得不能自己。想到赤夜在下西楼时生气地不吃东西,想到它撒娇,想到它任性,可现在它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楚夏转身哭着吼道,“你们满意了吧,赤夜死了,它死了……”
浮情风就在赤夜身边蹲着,不哭也不嚷。清允心疼地小声道,“不用难受,我们都看破了生死,或许对它而言,死即是生。”
浮情风慢慢站了起来,头一晕,差点跌在清允身上。他眼中的火光此时正盛,清允怕他出事,正想一掌先把他劈晕时,浮情风却一把将他推开。
目光转向看着四宗之人,语气平淡却翻着烈火,“还想打吗?”
陈宗长一见赤夜死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架。看着赤夜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该搬回去还是丢下不管。
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要多少人才能搬得回去?
休作是有些忌惮浮情风,他来历不明,让休作有些摸不透,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夏正垣垂泪,唯有飞蓬,还在想着儿子的安危,硬是自己冲上了山。可刚一跑到山脚下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休作忙喊道,“飞宗主被戾气所浊,受伤了……”
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先把飞蓬拉了回来,只是他已经陷入了晕迷中。
下西楼折了灵兽,锁春秋无心应战,不堪行飞蓬受伤,只有雁声归毫发无伤。
休作意犹未尽,却不能再逞强,只能率先撤了回去。尚九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心竟害了赤夜,自责中竟愣在了原地。
直到雁声归和不堪行抬着受伤的飞逢走远,下西楼也遛之大吉,锁春秋留下来善后,他才如梦初醒。
走过来跪在了赤夜身边,不住地捶打着自己。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的本意并没有想害死谁。
人都走了,楚夏还在哭,哭到最后,她坐到地上,抬头泪眼摩挲地看向浮情风,“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阻止他们,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浮情风深吸了口气,极力在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赤夜死了,它的兽灵反倒可以脱去肉身,修炼成仙兽。
换一种角度想,这是一件好事,是上天对它的恩赐。
黛鸢见状,也先行回了暗夜宫,朱箬也受了伤,她还要替它疗伤。只是黛鸢走时,看到浮情风这副模样,深知他是真的难过了。
这个男人与她相识数百年了,暗夜宫无人问冿时,只有他常来,总是嬉笑不羁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第一次看到。
浮情风带走了赤夜的尸体,特意交待夏正垣,以后万不可再来梭历山。
夏正垣应了下来,没有多问什么。
楚夏这几日一直很伤心,吃不好也睡不好,幸得新来的小丫环花零嘴甜人美,总是在逗她开心。
七彩鹓也受了伤,楚夏和尚九一直在为它疗伤。可七彩鹓却在暗暗垂泪,它知道赤夜死去,作为曾经的手足,它在为赤夜流泪。
尚九为七彩鹓包扎的仔细,作为锁春秋的宗灵,他和司徒瑾言一样,都是和它们相依相伴了十几年。
如今赤夜一死,他知道司徒瑾言一定更加伤心。
“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施法指挥它们去攻击朱箬兽的…….”尚九自己坦白了出来。
他当时一时私心,才驱动了驱灵决,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害死了赤夜。
“算了,也许是赤夜的命吧……”
楚夏刚说完,七彩鹓仰天长鸣,那鸣声震动了整个四宗,接着便听到苍阳麟和靛虬龙也鸣叫起来。
这鸣声是悲鸣,兽且有情,何况是人呢?
楚夏和尚九去了趟下西楼,此时只有司徒瑾言一人站在赤夜生活过的山洞中发呆。她可以想象,司徒瑾言比她还要伤心。
司徒瑾言看见尚九只冷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不愿理他。尚九知司徒瑾言恨了自己,所以立在那里也不敢上前。
楚夏看见司徒瑾言为赤夜立的衣冠冢,这份深情,恐怕也就只有她司徒了。
“尚九,我问你,夏宗主明明不让你去梭历山,你是如何去的?”司徒瑾言脸上泪渍未干,却还是咄咄地问道。
尚九纠结道,“司徒,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楚夏代他道,“我看见他在雁声归的队伍里,是休宗主同意你去的吧?”
尚九一愣,没想到楚夏会看到自己,他当时已经极尽隐蔽地在躲藏着,可还是被看到了。
“休作?”司徒瑾言进一步问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尚九知司徒瑾言的个性,怕她找休作去拼命,还在极力难护他,“不关休宗主的事,是我自己央求他的。这件事是我的错,司徒,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恨?我当然恨你,”司徒瑾言再也绷不住了,泪水淌成了一条河,“十几年前大婚的那天晚上,你就为了去报仇而扔下我不管。现在又为了报仇害死赤夜……我这一辈子都恨你,你休想让我原谅你。”
“司徒?我……”尚九本来就怕司徒瑾言,她一说出这番话,尚九就更加不敢反驳了。
楚夏退后了两步,这两个人的恩怨纠葛还是她一手写出来的——
话说司徒瑾言乃是道宗驯灵族,而尚九是人宗驯灵族。而这人宗和道宗在早年前是有分别的,正如四宗一样,一宗捕兽,一宗驯兽。
但混居到最后,便没了人宗和道宗的区别,都是一起捕兽一起驯兽。可人宗和道宗的后人还是分得出来的。这司徒瑾言和尚九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尚九的父亲尚跃当年贪心暗夜邪灵手上的那本秘籍,所以独上梭历山找暗夜邪灵决斗,最后被杀死。
暗夜邪灵近百年来已经不下梭历山了,可那一次据说是尚跃在山下引了火,把暗夜邪灵引了出来。
尚九即便想找暗夜邪灵报仇,可他没有尚跃的胆识,不敢放火——就在他们大婚的当晚,传来消息说暗夜邪灵下了梭历山,尚九连洞房都没进就赶了过去。
以至令司徒瑾言十分失望。
她一气之下离开了驯灵家族,投奔了下西楼。尚九追着她而来,便投奔了锁春秋。
这两个人的恩怨已经纠缠了十几年,如今没有减轻,反而因为赤夜而加重了。
司徒瑾言对尚九是彻底失望了,她在赤夜的衣冠冢前拜了拜,便回了房间。楚夏见状也遛回了锁春秋,只徒留一个尚九,还站在那里思过。
而最让楚夏担心的是,飞一鸣到现在也没有下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身险暗夜宫。但浮情风走时又交待下来不让再去梭历山,不知道他会不会放飞一鸣回来。
等了一天两天都不见他回来,楚夏更心急了。
休月像个小孩子一样求她原谅,只因那日休作将她关在了房里,说什么也不让她同行。不过楚夏无心责备她这些,只是对她的缠纠感到厌恶。
她决定去一趟梭历山找飞一鸣。
晚上,她穿了一件夜行衣,趁着没人时,偷偷遛了出去。
到梭历山的路很近,她也识得,但上梭历山并不容易。飞蓬现在还在不堪行晕迷不醒,合了六盲子的法术都无济于事。
可见,这山上的戾气不能轻易触碰,这可如何是好?
楚夏也算给自己挖了个坑,因为这本书里明明白白写到,想上梭历山,除了神仙,唯有凌影花。
现在她头疼,让她上哪去找凌影花。正在苦恼间,却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呼救声。好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楚夏寻了声音而去,走出了很远,感觉都快到了空灵山脚下时,才看见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在追一个小姑娘。
难道是采茶大盗?但这本书里没提到过有这号人物呀。
楚夏顾不得这么多,拔出剑来就过去救那位姑娘。天太黑的缘故,她也没看清那姑娘的长相,只把人家拉到了背后,便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
楚夏的功夫真是不怎么样,这段时间自己小练了一下,跟着锁春秋的武功秘籍临摹了一遍。可是这身形和剑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以至现在一过招,才发现对方还是个高手。
趁着朦胧的夜色,楚夏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眼熟,剑目凌眉,好像在那里见过。
没等她多想,对方就以一招凌空自转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楚夏一时义气,却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现在她们双双被擒,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那黑夜人只点了她的穴,越过她又走到那姑娘面前。楚夏一愣一失落,自己竟长得这么不堪吗?连采花大盗都嫌弃?
失落间,竟觉有东西从她背后一下子钻进了身体里,楚夏立时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了一下,一股脑地冲上了头顶,在太阳穴上胀麻难奈,真的快要爆炸了。
楚夏意识一瘫,人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意识再回潮时,人已经被绑在一个又湿又潮的地方,周围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楚夏手腕被粗麻绳绑着,动弹不得。脚下还有细细流过的水线,她旋首在四下探了探,发现此处应该是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服倒是穿戴整齐,可见刚才那人不是什么采花大盗,只是一般的劫匪。可那个姑娘到底是谁呢?
“喂,你醒了?”
楚夏吓了一大跳,因为有个声音从她身体里传出来。
“谁,谁呀?你在哪儿?”她瞧了自己身体半天,深怕刚才是鬼附身了。
也难怪,这么晚了,又是在丛山峻岭,难保刚才那姑娘不是鬼。
“我害怕被人抓住,情急下就躲进了你身体里,”那小姑娘好像挺高兴,笑着又道,“不过你放心,我钻进你身体里,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等危难过去了我就出来。”
它说的倒轻松,有一个不知是不是鬼的东西在自己体内,这种感觉太膈应人了。
“你,你先出来好不好?有什么事你出来再说。”楚夏柔声细语,想把她先哄骗出来。
可那个小姑娘在她身体里待得应该挺舒服,硬是不想出来了,“我才不要出来,我一出来就有许多人来抓我……”
“为什么?你欠人家钱吗?”楚夏又挣了两下,她深觉自己此时万分悲哀。
跑不掉也就算了,身体还分给别人一半,真是够倒霉的。
“我没有欠人家钱啊,我又不需要钱……只是那些来抓我的人都太贪心了,非要上梭历山不可……”小姑娘气恼地哼了哼声,又一副纯良地问道,“小姐姐,你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
楚夏……
她可以说她也是要上梭历山的吗?
但这会儿楚夏好像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反问道,“你能上梭历山?”
“对呀,只有我可以抵御梭历山上的戾气……”她十分得意道。
“……你是凌影花?”楚夏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了,忙抿了下唇,“原来凌影花是个人?”
“我是朵花呀,只是我可以化作人形。”小凌影天真无邪,还为自己能化成人形这件事十分自豪。
楚夏一改方才的口吻,叮嘱道,“那你在我身体里待好,千万别出来。”
她终于明白刚才那个黑衣蒙面人为何要抓她了,对方才不是什么采花大盗,而是要抓她上梭历山。
这样看来,她不能让凌影花被抓住,所以躲在她身体里很安全。
“放心吧,你身体里很舒服,我才不想出去呢。外面的世界太凶险,人类太残忍……”
楚夏无奈一笑,人类真的太残忍,否则赤夜也就不会死了。
楚夏想尽了办法来解开手腕上的僵绳,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亲身实验了一把,原来根本就解不开,她的手指根本碰不到上面的绳结。
楚夏问凌影花,“你有办法解开我的绳结吗?”
“解开你的绳结容易,但若是绳结一解开,那黑衣人必然会知道你要逃走,所以现在还不能解开。”凌影花倒是聪慧。
楚夏却有一肚子的疑问,“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呀?还有,现在不能解开,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小凌影声音散漫,丝毫不恐惧自己现在的处境,“别着急了,那黑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一定就在这附近,马上就会过来找你,所以等他过来找你后,我再帮你解开逃走。”
楚夏……
“等他过来找我,我们就死定了。”楚夏越听越紧张,不知道这朵花是怎么想的。
“哎呀,你放心吧,我在身体里,他不敢动你的,更加杀不了你。”小凌影似乎很笃定。
“你确定,他会不会把你逼出来?”楚夏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全身打冷战,那一定十分痛苦。
小凌影又肯定道,“不会的,我若不想出来,谁也逼迫不了我……别忘了我可是一朵花,又不是魂魄……”
她讲的不容置喙,楚夏也就勉强相信它了。
果然如它所料的一样,不多久,那个黑衣蒙面人便出现了。楚夏只看得出此人是个男人,因为身形像个男人。声音被他刻意改变了,很低沉很沙哑,也听不出来是谁。
楚夏虽然心里紧张,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视死如归,死死地瞪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蒙头蒙脸,简直就是个懦夫,有本事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那人无视她的挑衅,反而拿了把刀,在她眼前一晃,威胁她道,“赶快把凌影花放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夏看着那刀尖在自己眼前划过,带着银色的光,像一道流星一样漂亮。待会儿若是沾染了鲜血可能会更漂亮……她悲惨地想,今天她会不会真的又被杀死了。
如果是那样,她是会回去,还是会继续穿越?
她闭了上眼睛,抬着下巴,道,“想杀便杀,别这么多废话,我是不可能把凌影花放出来的……”
她下颌一阵冰凉感,吓得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住。耳边尽是滴答的水声,刚才还觉悠美,现在反而扰人心弦。
死就死吧,反正刀子捅进胸口的感觉她也尝试过了,不过就是疼一会儿而已。
刀尖在她下颌转了一圈,并没有预想中的刺痛,而是慢慢离开了她。
楚夏慢慢睁开了眼,看那人目光似乎也很着急,可能还夹杂着一抹异样。可楚夏现在没有心情分析那异样的目光是什么,马上又挑衅地问道,“你杀呀,怎么不杀了……”
那人退后了一步,眼睛微眯了起来,“我警告你,凌影花在你体内时间过长,会使你成魔成妖,所以我劝你还是赶紧让它出来……”
“你以为我吓大的?”楚夏认定了这个人是在骗她。
否则他那有这么好心,还来提醒她这一点。可是现在,楚夏就算为魔为妖,也不可能放凌影花出来。
那人把刀子收了回去,冷笑道,“那你就在这里,慢慢变成魔变成妖好了,我看你到底能撑几天……”
说完,还笑了几声出来,便头也不回去地消失在山洞里了。
楚夏吁了口气,十分佩服凌影花,“你说的还真对,他还真不敢杀我。不过他说的成魔成妖是不是真的?”
“放心啦,只要我从你身体里及时出来,你就不会有事……”小凌影很是得意。
楚夏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别着急,等他观察几天,耐心告罄了,一放松警惕,我们就可以逃跑了。”
楚夏……
这种心理战它都懂?
不过凌影花说的好听,几天?它是朵花,可以不吃不喝,但楚夏可不行。一天没吃东西,到了晚上就已经四肢无力了。
挨到第二天,楚夏实在不行了,只能央求带威胁道,“再不出去,我就要被饿死了,到时候你就不能藏在我身上了。”
凌影花好像忘了这一点,“哎呀,对不起呀,我差点忘了你是人,人要吃饭的。”
楚夏手脚发软,实在无力再跟她闲聊,又问了一遍,“要如何出去?”
“要等到晚上,现在不行,你要是饿的受不了,就回头啃一口树皮……”
“啊——”
楚夏真的晕过去了。
挨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晚上,楚夏已经眼前冒金星了。如果再出不去,她可能会被活活饿死。
凌影花又说了一句雷人的话,“我现在把你的绳结解开,你用石头把自己的手腕划破,让血流出来……”
楚夏身体虚弱地睁大了眼,“还,还要流血?”
“恩,我在你身体里,你的血流出来后会变成大火,我们就趁着大火逃出去。”凌影花说的一派轻松,可楚夏听着就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但现在还是要逃出去,她不能放弃一线生机。反正这身体又不是她的,不过就是疼一下,划就划吧。
凌影花变了个小法术,把她的绳结解开。楚夏还在想,早知道它有这个法术,为什么不早点把她绳结解开,让她可以在这山洞里觅点食也好呀。
不过这山洞真的除了树皮什么都没有。
楚夏从就近的地上捡了一块尖尖的石头,放在手腕上却无论如何都划不下去。自残这种事她还真没做过。
凌影花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快点,一会儿被发现就遭了。”
“我是想快点,可我下不了手,”楚夏把难题推给了她,“若不然,现在这里没人,你出来自己划破自己的手腕?反正是你的血能引发大火,又不是我……”
凌影花被她的智商折服了,好像抚着额道,“姐姐,你见过花有血的吗?”
楚夏……
手哆哆嗦嗦地放在手腕上,她转过头去闭上了眼,正准备狠心划下时,凌影花推了下她的手——
尖尖的石尖像把刀子一样快速划过她白皙的手腕,那口子又深又长,刹时她手上就绽开了一片花海。
血流的迅速快,楚夏闭着眼也不敢看,“要流多少?”
“再等一会儿,多流一点才行。”凌影花应该是在她身体里睁着大眼看着了,还看得挺兴奋。
楚夏觉得身体在逐渐失温,头晕目眩,看来是流了不少。她头靠在石壁上,晕晕沉沉间,忽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楚夏被吓得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头晕,跌撞着就往外跑。
小凌影还在为她加油,“对对对,快跑,快跑呀,再快点……”
楚夏跑出来时,看见那个黑衣人追了过来,只是火势越来越大,他无法靠近她。
这一路,她脚下在不停地奔跑,可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动。唯有扶住一棵接连一棵的大树,才没有让她真的倒下。
跑出去不知道多远时,再回头一看,遍山漫野都起了火。可见这个小凌影还真有能耐,用她的血引遍了山林。
她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大晚上,这里又黑,她辨别不出方向。只好一屁股坐到了一棵大树旁边。
她现在又累又饿,还失血过多,不知道能不能跑回锁春秋去。
不对,她不能跑回锁春秋,否则夏正垣知道她要去梭历山救飞一鸣,一定不让她去。
“你怎么不跑了?你家在哪儿?你不回家呀?”
“我不能回家,我要去梭历山救人,回去就回不来了,”楚夏首先是要让自己吃饱,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身体才能恢复。
她抬头看见树上有果子,又问道,“这果子能吃吗?”
“能吧,这果子味道还不错。”凌影花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树上的果子噼里啪啦自己都掉了下来,正好掉到楚夏的脚边。
楚夏觉得凌影花还算有良心,捡起来擦干净,就一口一个吃了下肚。
那果子好像桃,又好像杏,中间有胡儿,但个子很小,味道还不错。楚夏吃了一堆的果子,觉得身体果然充盈了起来。
正准备起身离开时,看见远处夏正垣和陈宗长带了两队人马而来。楚夏本应该立刻扑到夏正垣怀里,然后回锁春秋美美的饱餐一顿,再睡个舒服觉。
还有,她要让花零炖点补品给她补补血,连炖什么她都想好了,就乌鸡红枣汤吧,听说女人吃这个最补血。
可是,现在,楚夏狠心咬了咬牙,硬是没有出去。
她心里在想着飞一鸣的安危,又不想再惊动四宗之人上梭历山。这一趟还是她自己去吧。
夏正垣提着灯笼,一直在呼喊着她的名字,样子苍老且憔悴。
楚夏知道这样很不孝顺,但她更不想牵连夏正垣。上梭历山救飞一鸣的事,如今飞蓬重伤,休作这人鬼心思太多,让他去梭历山救人,更不安全。
剩下的就唯有锁春秋了——
想到这些,楚夏还是咬了咬牙,捂着耳朵当没听到。
夏正垣和陈宗长朝着大火的方向奔了过来,她只听陈宗长大喊一声,“遭了,少夫人一定是葬身火海了。”喜欢穿书之槿上无花请大家收藏:(663d.com)穿书之槿上无花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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