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小丫环进到正殿后,先福了福身,才道,“各位宗主、宗长,方才奴婢在打扫浮宗主的房间里,在他枕边发现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重要’二字,我怕耽误了什么大事,便即刻赶过来将此信交于各位。”
    飞蓬一听说浮孝风还有遗言留下来,迫不急待地抢了过来,展信一看。休作也凑了过去,夏正垣也象征性地凑过去。
    几位宗长瞪着眼睛看他们,不知道浮宗主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飞蓬诧异,休作脸色铁青,唯有夏正垣面色如常。
    “据浮宗主所言,他死后,其遗体以及浮言的遗体一并交由其表弟浮情风处理,不埋于下西楼的墓地之中。”
    夏正垣朗声读出了信中的内容,在座各位也是一诧——
    自古四宗之人皆须埋于墓地,这浮宗主是何故,非要交给浮情风处理不可?
    此事悬疑,且讲不通。若真是这样,浮情风大可以自己说出来,这是浮宗主的遗言,又为何他闭口不提?
    楚夏站出来,扫了一圈众人,说道,“我曾经听浮言提起过,浮宗主生前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希望自己死后,也能身归自然,我想浮二爷是不想败坏浮宗主的名誉,所以才会背着我们将尸体带走了。”
    楚夏这么一解释,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这样一来还算说的通,但浮宗主一向深明大义,此举是不是太过不符合他的为人。
    夏正垣指着这书信道,“这并不是什么遗言,倒像是随笔。浮宗主此人我是了解的,他是不会写这种有违四宗的遗言。但浮情风为人洒脱,不拘小节,想他也许是看到了这封书信,便擅自作主偷梁换柱,也是,煞费苦心了……”
    休作……
    飞蓬……
    这件事到了最后,那浮情风倒成了重情重义之人,他们反倒自讨了没趣。
    休作将书信举起,迎着外头最后一丝余晖的亮度,细细瞧了瞧,这书信确是浮孝风的笔迹。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下眸,想到刚才夏正垣的态度,以及这些年下西楼和锁春秋的私交,脸上渐渐漾开了一抹诡笑。
    “确是浮宗主亲笔书写,看来此事我们都冤枉浮情风了,既如此,便这样吧。”休作将书信交拍到夏正垣的手上,带着深刻的笑容走人。
    休月在身后跺着脚叫道,“爹,你怎么就走了?”
    楚夏上前哄道,“你也回雁声归吧,事情已经了结了,我和我爹也回锁春秋了。”
    飞蓬无趣地拉着儿子,“既然你们都要走,那我们也走吧。”
    飞一鸣朝休月和楚夏一拱手,挺像那么回事道,“山水有相逢,咱们江湖再见……”
    休月又狠狠踹了他一脚,飞一鸣躲得快,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夏正垣委实松了口气,对司徒瑾言道,“司徒灵宗,此事已经了了,你可以走了。”
    司徒瑾言点了下头,尚九告假道,“夏宗主,这几日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司徒……”
    夏正垣明白,准了他的假,携着楚夏也离开了。
    夏正垣问楚夏,“你可知道浮情风把尸体埋于何处了?”
    楚夏摇摇头,“爹,你就不要问这件事了。”
    夏正垣感喟地拍了拍她的手,“只是委屈了你,都出嫁走了,还要再回去,这传出去以后你还如何嫁人?”
    “爹,您不必为我担心……”楚夏环上了他的手臂,做一天父女也是父女。
    夏正垣皱了下眉头,“可是浮言究竟是不是自杀呢?”
    楚夏觉得他是不是自杀都跟她没关系了,她再也不想搅进四宗的事里,她还得为自己谋划一下才行。
    ***
    回到锁春秋,楚夏绞尽脑汁在想如何回去的问题,她记得自己当时被歹徒捅了一刀,生死未卜,可见是灵魂穿进了书里来。如果她自杀回去的话,不知道那个时空的她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她是因为死了才会灵魂穿越,那么她不等于给自己断了后路。这个时空也死了,那个时空也死了,那她还有什么活路。
    思及此,手中的小尖刀又放回了桌子上,看来她不能轻易轻生,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这几日休月一直住在锁春秋,楚夏也十分不自在,整日听着她嗲嗲的撒娇声,混身不舒服。可据说休月从小就没有母亲,差不多是跟着夏不落混大了。而夏不落这个人,从穿着上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个野小子的性格。
    她和休月,好比一阴一阳,从前配合的倒也默契。
    但楚夏受不了,于是经常称病在房里关起门来睡觉。休月见不到她,也不肯走,只能把飞一鸣叫来陪她解闷。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扰得楚夏在房里就听得外面窸窣的吵嚷声。她不知道吵了什么,但飞一鸣应该是十分不服气,从窗棂往外一探,便看到他都站在了石桌上面。双手插着腰,似乎要展现自己的雄风。
    楚夏用被子蒙了头,暗暗叫苦,如果真的回不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但过了一会儿,小院儿里安静了下来,叽叽喳喳的两个人好像都闭了嘴。楚夏也睡饱了,打算出去让他们走人。
    但这会儿院子里除了休月吃剩下的一地瓜子皮外,哪里还有人影儿。
    楚夏长长吁了口气,抬步小心略过瓜子皮走出了小院儿。迎头见一个身着浅绿色衣服的小丫环提着自己的裙摆,一路小跑着跑到她面前。
    那小丫头她没见过,不过长得像个玉雕的一样,皮肤白嫩的不像话,两个小包子头更是有趣。
    她说话声音极尖极细,还带着喘不匀的气息,断断续续道,“小,小姐,晚膳已经,已经给您备下了,您是现在吃,还是,过一会儿再吃。”
    原来是厨房里的小丫环,还真是可惜了。改天她要跟夏正垣说说,把这么漂亮的人儿弄到她房里去侍候才好。
    “现在去吃吧。”楚夏还掐了下小丫环的脸蛋,果然像水做的一样,手感滑润。只是换来小丫环娇羞地嘟下了唇。
    主仆俩人一前一后去了膳房,路上,楚夏笑眯眯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花零。”小丫环瞧见楚夏在同她讲话,一时间也高兴坏了。
    “花零?这个名字不错,你一直在膳房吗?像你长得这么水灵的女娃儿,在厨房太可惜了吧?”楚夏还想去掐她的脸,不过看她嘟着唇甚是可爱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去欺负人家。
    花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掏了下自己白玉似的小耳朵,声音带了几分委屈道,“可是小姐,你不是以前最讨厌长得娇滴滴的下人吗?所以老爷才把锁春秋里像我这样的小丫环都分配到了膳房或是管事那里,不敢在您面前晃悠。”
    楚夏……
    她看得出来,花零是真的委屈,在她身边还扭捏了几下,好像在抗议自己长得这么可爱竟无用武之地。
    “哦,你说以前啊,以前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嘛,今天我对你的印象格外深,觉得你既懂事又可爱,甚得我心意。”
    花零双手紧握在下巴处,兴奋地想笑又不太敢笑,“那小姐是不是能,能把我,调到……”
    楚夏一低头,看见她白色的鞋子都快离开地面了,她想到一个词叫‘欢呼雀跃’,现在用来形容这个花零再好不过。
    她的心情莫名的好,大方地调戏道,“好吧,把你调到我房里来侍候……不过侍候我,得给我洗澡,还得陪我睡觉……”
    “啊?”花零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是小姐从前不都是跟休月小姐一起睡的吗?”
    “休月,我跟她一起睡觉?”楚夏委实想了一下,她的书里没有这个桥段啊!
    花零狠狠地点头,“对呀,从小睡到大,只是最近,自从小姐的婚事订下来后,休月小姐才没有再过来陪你……呀,瞧我这嘴,老爷交待了,不能提婚事的……”
    楚夏慢慢地哦了一声,脑子有些当机了。
    花零以为是自己言语上的失误才让小姐闷闷不乐,这去膳房的一路,她都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生怕楚夏反悔似的。
    到了膳房,休月正在一个人吃晚饭,看见楚夏来了,扔了筷子就过来抱住了她,“不落,你这两天是怎么了吗?都不理人家了,弄得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楚夏稍稍推开了休月,讪笑着走到桧木漆成的长方形餐桌前,“我中什么邪?就是太累了……倒是你,要不还是回家歇两天,你总在锁春秋呆着你爹不着急吗?”
    花零侍候她盛饭的手抖了一下,险险把碗抖掉。
    休月含着软泪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像个弃妇一样可怜楚楚地问她,“不落,你不要我了。”
    楚夏正在喝汤,一口喷了出来。用着不可理喻,外加鸡同鸭讲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放弃。
    算了,夏不落从小也不知道养成了什么习惯,想她一时也改变不了。休月想留在这里便留好了,反正想和她同睡一张床是不可能的。
    为了避免尴尬,她清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对了,一鸣呢?”
    休月还在不高兴,花零还递了一条手帕给她,休月擦了擦眼底的泪,赌气道,“去梭历山了。”
    楚夏一口汤又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休月挑着眉眼又重复道,“去梭历山了……我说他怂,他不承认,我就问他敢不敢去梭历山,他说敢,就去了。”
    楚夏……
    “他什么时候去的?”
    “中午吧。”
    楚夏一下子站了起来,“中午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不着急?”
    休月不耐烦道,“说不定他早就遛回不堪行了,你以为他真敢去梭历山呀?”
    楚夏揉了揉眉心,思来想去,认为休月讲的有道理。飞一鸣那个怂样儿,她真不认为他敢一个人去梭历山。
    她转身交待刚刚一时兴起调到她身边的花零小丫环,“你着人去不堪行问问,飞一鸣回没回去?”
    花零福了福身,领了命而去。
    楚夏这顿饭吃的可真不怎么样,像嚼了腊一样难以下咽。她总是预感着有大事要发生,右眼跳的厉害。
    终于,在傍晚时分,四宗齐聚锁春秋——
    自浮宗主死后,浮情风走后,这下西楼便没有了宗主。陈宗长现在正在积极酝酿着这件事,但是他现在也只是暂代宗主之职,算不得真正的宗主。
    饶是如此,四宗有事,他也会替下西楼前来。
    飞一鸣之事到了傍晚才有着落,那个平时傻乎乎又少不更事的飞一鸣,失踪了。
    休月一直在哭,只说自己当时只跟他开了个玩笑,还指出自己从小到大都在跟他开玩笑,还让他跳过井,也没见他真跳过。
    飞蓬急得都快跳到房樑上去了,抓耳挠腮,现在丢的可是他亲生儿子,叫他怎能不着急?
    “不行,我要去趟梭历山找一鸣,这个傻孩子准是逞能自己一个人去了。那梭历山上戾气这么重,还有一个大魔头暗夜邪灵,我怎么能不着急,”说着说着,又胡思乱想起来,“说不定一鸣现在已经遭逢不测了。”
    夏正垣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曾想竟出来这么一出,实在让他闹心,但又不能真的不管。
    “我看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夏宗主此言差异,如今一鸣命在旦夕,我们没有时间再从长计议了,”休作大义凛然道,“此事小女也脱不了干系,我第一个带队去梭历山寻他。”
    陈宗主同声同泣道,“对对对,我下西楼也陪同前往,定要寻得一鸣少爷。”
    夏正垣连叹了三口气,还看了一眼楚夏。只是眼下,人是在锁春秋走丢的,夏正垣也不能不管。而且四宗一向共进退,也没有道理视若无睹。
    “那好吧,等天亮了,我们就启程前往梭历山。”
    飞蓬可等不了了,但现在天黑,他们根本分辨不清梭历山的山路。眼下之计,他是坐卧难安,还不如去梭历山山角下守着。
    “这样,我先去寻寻那凌影花,等天亮,我们在山角下会合。”
    飞蓬说完便径自带队离去。
    休作和陈宗长都回去部署,临走时还把惹祸的休月也拽走了。
    夏正垣无奈下,只能交待下去,“带十几个武将前往,要年轻力壮的,还有七彩鹓也带着一并去。”
    下人领了命去安排,这时,尚九从外面走进来,请战道,“宗主,尚九愿前往。”
    “你?”夏正垣知道尚九同暗夜邪灵的大仇,反而冷静地想了下,摆手道,“你不用去了,留下来守着锁春秋吧。”
    “宗主......”尚九不甘心。
    夏正垣口气略硬道,“别说了,就这样,”顿了下,才缓了缓声音又道,“尚九呀,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杀来杀去的何时是个头?你如今身为锁春秋的灵宗,我也要为锁春秋考虑……”
    尚九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他生硬地转身,带着风一般大步走了出去,看不出一丝颓然之色。
    等人都走了,楚夏才问夏正垣,“不是说暗夜邪灵这百年来并没有再出来滋事吗?为什么我看休宗主和陈宗长好像都挺想去梭历山的?”
    夏正垣痛苦地轻摇头,“邪灵的那本秘籍,都是那本秘籍惹得祸……”
    “秘籍?”楚夏又追问道,“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正垣颤巍巍地坐了下来,抖着声音缓缓道,“相传,几千年前,曾有阴阳邪灵问世,后来被天上的东武大帝和北斗七星消灭,但阴阳邪灵的修炼秘籍却流传了下来。据说那暗夜邪灵的功法都是源自于阴阳邪灵,所以大家都在猜,暗夜邪灵手里定有阴阳邪灵的那本秘籍……”
    “有秘籍又怎样?”
    夏正垣抬头担悠地看了女儿一眼,“阴阳邪灵当初差一点就得了神身,所以说那本秘籍若修炼成了,必能得道成仙……四宗之人哪个不是想得道成仙……”
    楚夏没想到现实的剧情走向原来是这样的,并不是像书上一样,四宗之人安分守己,并不以得道成仙为宗旨,而是一心一意养灵兽。
    其实夏正垣心里有数,休作这些年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这样做也没有错,既是修真界的人,想得道成仙有何不可?只是这方法……
    四宗之人也是懒散惯了,从前祖辈据说还会些术法,但一代代传下,就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人间富贵花,哪里还想要求登仙坛,只图得一世快乐便罢了。
    所以传到他们这一代,就连那一丁点的法术也不会了,四宗就只靠着四只千年的灵兽来撑门面。
    若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富贵花若真的安逸,眷养着也不失为一处妙境。但若是这富贵花有了凤凰的念想,妙境就变成了妄境。
    夏正垣从前就和浮孝风探讨这个问题,飞蓬是个不走心思的粗人,他不会绞尽脑汁去想要飞身成仙,就只有休作,这些年话里话外有这个苗头。
    以前还好,四宗平静,谁也不愿平白挑起事端,可眼前之事,就很难讲了。
    楚夏叹口气,看来这次的事是在所难免了,就是不知道浮情风现在去了哪里。他若是知道四宗要上梭历山,会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
    此时的浮情风早已离开了人间,飞身上了天宫,他师出东武帝宫,师傅东武大帝乃是掌管人间的妖魔之神。
    此次他到人间走动,实则为了暗夜邪灵之事,只是临时起义去了一趟老家下西楼,却不想引出了这许多的事。
    甫一回到东武宫,师弟清允便扭腰摆臀地匆匆赶过来,将他上下都仔细地打量一番,最后抚着他的小脸心疼道,“瞧瞧瞧瞧,这才走了多久,人都瘦了一圈,要说还是你师弟我好吧,天天补品给你炖着,那小脸白里透着红……”
    浮情风伸手掐了下清允的脸,有些眉目传情地笑道,“当然还是你好。”
    清允画了很浓的妆,浮情风抚过来时,他还娇羞着一把推开了他,“去去去,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把我这个师弟给忘了呢?”
    “怎么会?”回到东武宫的浮情风完全是一副痞样儿,他大步就往金壁玉瓦的宝殿里走去,快步也快了许多,“师傅呢?这些日子,师傅有没有问起我?”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才走了多久,连半日都不到,师傅哪有心思问你,”清允谨笃地指着东武大宫的寝殿,小声道,“过两日便是宿玉元君的生忌了,师傅正在睹物思人呢。”
    浮情风朝寝殿里望了一眼,颇有感触地同师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三两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里。
    “我饿了,你的那个糕点给我拿点来……还有,给我放洗澡水,我要洗个天泉水解解乏。”浮情风朝清允挑眉弄眼,害得清允心花怒放,转身就去准备了。
    浮情风是真的累了,他只要一想到下西楼,一想到浮孝风和浮言,就觉得身心俱疲。毕竟是自己的后人,这一趟竟亲眼看着他们死去,饶是成仙多年心里也会感触良多。
    还有那个夏不落——
    浮情风拈杯斟茶间,情绪一滑,恍然记起在浮言大婚前两日,对他所形容的几句话。
    那日他们还在一起喝酒吟诗,浮言也是一个能文能武的男子,且长相俊美。浮情风觉得浮言很像当年的自己,最主要的是,当年自己身体太过娇弱,而浮言身体甚好,远比自己当年强。
    浮情风作了一首诗,“哪见梅花报冬寒,不闻杜鹃映山红,久漏天堂鸟一只,唯见白荷立幽池。”
    本是说明现在的季节到了夏季,荷叶正盛。但浮言听完却连连叹却,“梅花太过寒苦,却有着傲人的倔强;杜鹃开在春季,最为舒适;天堂鸟是人间极品,却萧瑟无双,百荷风风火火,却终日不得清凉。这四种花,与我们四宗的后人真是相配……我是天堂鸟,只想萧然一身;休月是杜鹃,生活的舒适;飞一鸣是百荷,单纯却热烈;不落则是腊梅,不能单看她的表面,”他问浮情风,“有没有听过另一首诗:腊梅开雪,愚人赏花,聪者看雪,智者观白。不落就是如此,想要了解她,不能单看她表面,还要进去她的心里才行。”
    浮情风于情爱之事一向不通,这几千年来,身边也就只有一个不男不女的师弟清允。他难以琢磨人间的情爱之事,便问道,“这样说来,你还挺中意夏不落这个女人,反正她过两天就要嫁过来了,你慢慢探究好了,”一脸暧昧地又道,“想探究哪里都好……”
    浮言的脸上有些薄红,可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说,不落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只可惜,我拿她只当妹妹看,没有那种男女的情愫,”说完又觉得自己矫情了,“算了,反正是我爹和夏宗主的意思,娶了便娶了,只要不落高兴就行。”
    浮情风不赞同道,“娶妻当然要娶一个自己所爱之人,你不爱她,娶过来也是两张苦瓜脸,何苦呢?”
    浮言面色纠结道,“其实这桩联姻还关系到四宗,我爹想和锁春秋建立长久的盟友关系,所以我不能只考虑到自己,不落也不会只在意自己一人的感受。”
    “哦,盟友关系?为何?”浮情风当时并不了解四宗的情况,只是觉得四宗的关系一向不错,难道这些年有所变化吗?
    浮言轻松地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堪行的飞家这几代愈发不理四宗之事,懒散的要命。雁声归休家的野心倒是不小,可是休作一人也难以遮天。所以我爹才会想要和下西楼联姻,好断绝休作的念想……”
    浮情风也肃然起来,“野心?你指的是修仙一事?”
    浮言点头,“正是,几千年了,四宗除了你,还没有一人修得仙身。当年祖上也是不想引起四宗的大乱,所以才隐瞒了你得仙身之事,如今看来,休作已有些不耐烦了……若真是正道修仙也就算了,但这些年他却一直念叨着梭历山,只怕是有些邪念。”
    浮情风在琢磨着浮言的话,愈发觉得暗夜邪灵在人间终成祸端。而他此次来,也是要带他返回天宫——
    这暗夜邪灵本就是北斗之星中的贪狼星君,根本不是什么邪灵。只因为他丧失了自己的心,所以才堕落为邪灵。
    浮情风此番来,是想助贪狼重返天界正位。
    眼下此事还须加紧才好。
    浮情风的思绪从夏不落身上又转回到了烦心事儿上来,而清允已经打了水端了糕点进来服侍他。
    浮情风在这东武宫里可是实打实的大少爷,这天上的神仙都知道,东武大帝的两个弟子相亲相爱到,二弟子帮着大弟子煮饭,收拾房间。
    而众神仙不知道的是,清允除了这些,还帮浮情风洗澡。浮情风被侍候惯了,也就不管什么礼节问题,有清允帮他按摩几下,也是甚为舒坦的。
    他舒服地微微阖着目,问清允,“你说浮孝风和浮言死后,灵魂是不是去了幽冥司,我是否应该去见见他们,探探浮言的死因?”
    “千万不可,”清允急忙阻止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神仙的规矩比凡人还多。你若想进到幽冥司,须有师傅的手谕,”他一双葱玉般的手在浮情风白玉般的美背上来回揉捏,八卦地笑道,“而且我听说幽冥司主蓝桥驿当年因为宿玉元君的事,现在还恨着师傅呢。你去了,难保他不把你打出来,”顿了会儿声,听浮情风也不言语,这才又劝慰道,“人这一世,死了便是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终究与人世间再无瓜葛,你何苦去打扰一介亡灵呢?”
    “说的也是,那此事就作罢吧,”浮情风在水里伸了个懒腰,又问清允,“对了,你对男女感情的问题知道多少?”
    清允……
    “大师兄,我天天在服侍你,而且人家不喜欢女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清允边嗔边嘟起了唇。
    浮情风很彪悍道,“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你想想看,如果你不喜欢一个女孩子,你会不会娶她为妻?”
    清允不情不愿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算了,你当我没见过猪吧。”
    浮情风……
    待到清允反应过来时,惊吓着劈头就问他,“你这么在意男女感情的事干什么?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可能吧,你本没有情丝,怎会有情?”
    浮情风木桶中,热水的雾气缭绕,让他的目光逡巡起来,“我的情丝已流于三千浮世,我本就是个无情的人……”
    清允知他又自哀自怜起来,声音缠绵悱恻道,“不用担心,有我陪着你,千年万年,我都陪着你......我不会留你一人在这世上。”
    浮情风伸手拍了拍清允的手臂,其实有个小师弟给他作伴也是不错的。情之一字,伤之毁之,不碰也罢。
    ***
    洗罢了澡,也吃过了糕点,浮情风说想去一趟北斗星君衍行处要一些丹药。临走时,千叮咛万叮嘱,若是东武大帝问起来,便说没见过他回来——
    东武大帝对贪狼之事并不上心,觉得那是衍行家的事,每次看见浮情风都念叨他。浮情风向敷衍,念着从前和贪狼的交情,一而再的违背师傅之意。
    衍行乃是掌管北斗七星的星君,贪狼星君正是其座下一星。当年贪狼堕落人间时,衍行劝说他无数次,每次皆是苦口婆心。
    但贪狼为了寻得人间至情至爱,宁愿剃仙骨,永堕轮回。后来他被情爱所骗,不仅毁了自己一世英明,还累得人间从此多了一个暗夜邪灵。
    说实话,衍行此人外貌年轻俊朗,平素里就吊儿郎当。他自觉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如今贪狼落得如此下场,乃是劫数,无关他的事。
    所以也没有再过问此事,整日里在星君府沾花惹草,饮酒行乐。
    浮情风想寻回贪狼星君时,想令衍行协助他。衍行就一百个不情愿,但当年可是他自己怂恿浮情风去看守梭历山,与浮情风又是挚交,表面上也不好推却,只能应了下来。
    一面应付着浮情风,一面继续躲在星君府里逍遥,厚着脸皮把这项差事完全推给了浮情风。
    浮情风也是念在同他以往的交情上,没有同他计较。当初谁也不会想到,还会惹出四宗之事。
    浮情风想向衍行要点灵丹妙药备着。在这天宫里,除了天上老君擅炼丹药外,就属衍行会炼丹了。
    倒不是他炼的多好,而是他炼的药比较杂,说白了,就是天宫里的禁药,在他这里都可以找到。
    衍行一见浮情风挂着埙前来,马上拿出了自己的十二弦琴,笑嘻嘻道,“为了庆祝你凯旋而归,合奏一曲如何?”
    浮情风脑门拓下三条黑线,“你怎知我凯旋而归?”
    衍行不以为意道,“你若不是凯旋,怎会回来?”
    浮情风对于这种损友实感无语,也就只能将他一军,“这样,我给你半日时间,你去将贪狼带回来可好?”
    一句话,惹得衍行哇哇大叫,“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下来要去凡间助他,顺便去趟四宗见见你的后人,如今怎地说话不算数了?”
    浮情风用余光夹他一眼,平淡中夹杂着威胁道,“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吗?”
    “你说,只要不是让我帮你洗澡,我都答应。”衍行自觉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浮情风瞥他道,“我想跟你打一架。”
    “这……”衍行的身手不错,但怕自己还是敌不过东武大帝的门人。那东武老头多能打,当年一人对抗数万魔君,下刀杀魔都不带眨眼的。这浮情风又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与自己整日不思进取相比,自是得了东武的真传。
    “不如这样,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又打出了一张友情牌,“咱俩相交数千年,你至于嘛……”
    浮情风……
    相交数千年还这样?
    浮情风也懒得跟他计较,伸手从容道,“找你要点药。”
    衍行还当是什么事了,双手轻轻松松抚在琴弦上,大方问,“你说吧,要什么药?迷魂药□□药傀儡药一见钟情药,救命丹活命丹夺魂丹长生不老丹,说谎散实话散腹语散不打自招散……你要哪种?”
    浮情风钦佩地唏嘘道,“你还有□□药?”
    衍行轻咳一声,稍稍有些不自在,“我就这么一说,”话峰一转,眯着眼笑道,“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一定能炼出来。”
    “谢敬不敏,”浮情风连忙摆手,他可不愿担这登徒浪子的虚名,“就迷魂药、救命丹、活命丹吧,这三样药,你一样给我来一些。”
    衍行也痛快,翻手就变出了几个瓶瓶罐罐,递给他后,仍不死心地嘻皮笑脸,“当真不要,你可是咱们天宫有名的多情公子……”
    “多情?”浮情风想笑,“我哪里多情?比之星君,我恐怕连根汗毛都不及吧?”
    衍行挑了下眉,算是默认下来。的确,这天宫除了他,谁还担得起一个浪子的头衔。
    “对了,你师傅知道你回来了吗?”东武若是知道他回来了,又会唠叨个没完了,要知道东武大帝是不赞成浮情风管这事的,“那老头,以前年轻时,凡事都喜欢自己虐自己,现在老了,虐不动了,就喜欢虐你…….”
    浮情风把药罐放好,没有接衍行的话,反而拿出了埙,“来吧,合奏一曲。”
    衍行笑道,“你们师徒俩可真是有趣,一个无情的要死,一个多情的要命。”
    浮情风出神道,“多情总比无情好。”只是,他是个无情的人,谈何多情。
    “合奏一曲什么?”
    “槿上无花……”
    ***
    从北斗星君处回来时,清允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一看见他便飞身上前,满脸尽是说不出的苦衷。
    “情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一定要挺住……”他讲的情真意切,差点把浮情风给感动了。
    不过浮情风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是何事了,“师傅知道我回来了?”
    “不是我说的,”清允马上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师傅刚才叫我进去,一张口就问我是不是你回来了,我只恍了下神,他便说让你去书房找他……”
    浮情风也并非怀疑清允,师傅鼻子一向灵,他的气泽一出现,师傅就应该感知到了。
    “无事,我还是去见见师傅吧。”浮情风为随手将几罐子药交给了清允。随后大步走去了书房。
    东武大帝此时正在书房看书,与其说看书,不如说他手持着一本书,目光却瞟到了旁边的月阑花杯上——
    东武大帝从前本是神族的武将,和东岳大帝并称神族的‘二帝’,早年征战四方时,战功累累,后平定四海,他们才被封为了东武、东岳两位大帝。东武大帝掌管世间的妖魔,而东岳大帝则掌管了鬼道。
    是以,当年阴阳邪灵显世时,东武大帝可是耗尽了几乎一生的修为才将之收服,这还得说有北斗七星的阵法助阵,虽此事被东武大帝一口否决,他打死也不承认是北斗七星帮忙。但事实就是如此,若没有那个阵法先把阴阳邪灵困住,他也杀不死对方。
    这几千年,东武大帝休身养性,将东武宫一切大小事宜全权交由了大弟子浮情风代管,二弟子清允从旁协助。
    当年浮情风受衍行之邀去梭历山看守贪狼,他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贪狼失心,便与妖魔无异,与世间也是为祸,但终究是他衍行家的事,说白了都是情爱的恶果。
    好端端的贪狼星君不当,非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害了,东武大帝是不屑管。
    但浮情风进来后,看见他正在盯着月阑花杯,一时间也有些出神。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月阑花杯的主人,从前东武大帝座下的一名女弟子宿玉元君。
    宿玉元君当年同东武大帝征战四方,能文能武,甚得东武喜爱。本想将一身本领传之授之,无奈那宿玉元君竟对东武大帝产生了爱慕的心思。
    师徒相爱,在神族其实并没有什么。神族开明,不像凡世间种种戒规。但是当时正值四海混乱,妖魔猖獗。
    东武大帝自知不能被儿女情长之事所牵绊,狠心下自抽情丝,自断情路。
    宿玉后来因战功卓然证得元君之位,这才离开了东武宫,自立了门户。但她却因为情不能纡爱不能言而终日郁郁,清闲时唯喜养夜光阑花。
    还亲手做了一个月阑花杯送给东武大帝,只是此杯被东武藏了起来,佯装不甚在意此物,那宿玉元君便更加郁闷了。
    神仙是几十万年都不会羽化的,宿玉觉得活着无趣了,与其在几十万年的光阴里思思念念,爱而不得,看见还痛苦,还不如自散神魄,从此逍遥自在的好。
    就这样,宿玉元君于几百年前自散了神魄,当时东武大帝在东武宫几百年未曾出来。此后这月阑花杯他才敢拿出来摆放在紫檀香熏的桌面上。
    无情之人竟也会睹物思人吗?
    浮情风向东武拱了下手,“师傅,情风回来了。”
    东武大帝好像也没有刻意掩示自己的睹物思情,反而将月阑花杯捧在了手里,轻啜了一口茶。
    明知故问道,“情风,最近都不在东武帝宫,去了哪里?”
    “情风去了一趟下西楼,想见见故人,却不想下西楼出了点意外,所以耽搁了。”浮情风实话实说道。
    东武大帝面色有些憔悴,喝过了茶,还是坐在檀木椅上,向后靠了靠,端肃道,“情风,记得师傅曾经跟你说过,成大事者最忌被感情牵绊。你既已成仙几千年,早已与四宗再无瓜葛。你若想见,暗中看看便是,毋须现身,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浮情风不敢反驳师傅,敬道,“我知道了师傅。”
    东武大帝满意地点头,轻言不经意道,“贪狼的事管管就可,不须劳心劳力。还有让清允和你一起去,有事还有个照应……”
    “徒儿明白。”
    浮情风心中一叹,这哪是有个照应,分明是想让清允在他耳边唠叨。喜欢穿书之槿上无花请大家收藏:(663d.com)穿书之槿上无花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