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算了算这一日许诺出去的几处开销,也忍不住要哭了。
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穷人,就算收了刘傅母主动献出的金银,还抄了那吴秋搜刮的家产,又得了水贼劫掠的赃物,但要安抚一个五百人军,还要想办法给这支军队装备齐全,再加上给尚莲秾的钱,抚恤的钱,她只怕近来所得都不够应付这些支出。
到时候,只怕拿出汤阿姆与她这些年来仅存的一点积蓄来填补缺口,说不定也还不够……
堂堂公主,竟穷到这般地步,长华深深地叹息了。
赚钱这一项不那么优雅却绝对必要的行动必须要提上日程。
长华已有了主意,但具体的实施她还得细想,今日却是没时间安排了。
穆元景一直跟着她,他虽未表现出一点急躁,但长华不能不急,穆元景仍未出热孝,每日需为卢贵妃进香,就算没有规矩束着,穆元景本人也必不会轻忽这件事,所以,她得先带着穆元景回去。
这一趟已收获不小,她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叫朱冶之分派了人手看着矿场,长华便同穆元景下了山,江廉的陵卫一个没留,这毕竟是祝陵令的人手。
江廉并未参与昨夜的营救行动,但他不是傻子,这样大的动静,他自然察觉,只是,大公主没说什么,他也不问,但等到回程之时,他也就知道了大概。
江廉着实震惊了,大公主在皇陵已表现出了不同,但他以为,那不过是大公主不堪忍受之后的反抗,没什么可稀奇的,可随着大公主出来这一趟,他不这么想了。
大公主所作所为,皆是连他都想不到看不透的举措,抓人、收买人心、救人……大公主做来毫不吃力。
这样机敏的心思,老练的手段,缜密深远的谋略,竟是出自一向畏首畏尾的大公主之手,这怎不叫人震惊?
这可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实现的转变。
来时的队伍小心谨慎,回程之时自然就轻松了很多,蹇三更是满身的欢快,在雪地里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只白狐,还兴致勃勃地将小的捉了来给长华献宝。
饶是长华对小动物没多少喜好,也被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打动了双眸,饴露饴沙两个就更别说了,看着白狐那毛茸茸的身躯,琉璃般澄澈的眼珠,还有那受了惊吓后可怜的模样,两人的双眼都放出了光来。
蹇三见大公主喜欢,正要邀功,哪知大公主爱抚地摸了摸,却道:“放了吧。”
“啊?放了?”蹇三不解:“公主不养着?”
饴露饴沙同样不解,长华接过那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笑道:“你们看,它害怕呢,它还这么小,放它回它母亲身边去吧。”
不过一撒手的功夫,那只小狐狸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远处窜去,与一直在外围徘徊的大狐狸汇合后,眨眼就消失在了银白的大地上。
“阿姐喜欢那小狐狸,就该将大的也捉了来,”穆元景的声音从旁响起:“如今大雪封山,这两只狐狸在山里求生,也未必比被大皇姐带走的好。”
长华摇头:“在这山里能不能活,看它们的本事,被人带走,终究是不自由。”
穆元景嗤笑一声,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蹇三兴致不减,又捉了几只冻僵的山鸡绑在马后,准备献给长华丰富餐桌。
但看到与长华并辔的穆元景,蹇三没敢说出口。
出了铁山,长华便下了马,重新坐了马车,穆元景也弃马登车,看着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长华,他沉默了片刻,道:“阿姐,你不怕吗?”
“怕?”长华轻笑一声,“怕什么?”
长华这一出来,不仅夺了曹锟和吴秋的官职,还端了江夏王府豢养的水贼的老窝,夺了人家的赃物,同时开罪了何氏与江夏王府……
“阿姐就不怕,何氏与江夏王府的报复?”穆元景不觉得大皇姐不懂这其中的厉害,所以不明白她为何会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长华不禁笑了笑,怕有什么用呢?
何皇后授意刘氏对她百般磋磨,目的是将她养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弱女子,而指使董欣害她风寒的幕后黑手,实则已算是让她死过一回。
以前的她安分守己谨小慎微,这样的委曲求全,也换不来平平安安。
“三弟,其实我怕的很。”看着穆元景墨色的双眸,长华叹了一口气:“我怕刘氏倒下,再来一个赵氏王氏;我怕小心翼翼,却仍旧染上莫名其妙的疾病寒邪;我怕四方天地,永远困住我的手脚和视野;我怕利刃加身,我却只能瑟瑟发抖毫无对策;我怕的很,怕眼睁睁看着爱重之人受欺受辱却无能为力。所以,我不怕。”
马车很是颠簸,坐在车上的少女随着摇摇晃晃,吐出的话语也断断续续,仿若林间叶隙洒下的阳光,随风而动,散漫无章,却灿灿洋洋。
穆元景眼中的墨色更深了些,片刻后才道:“阿姐打算怎么处置曹锟和吴秋?”
长华眨了眨眼:“他二人俱是禁卫营众人,自然军法处置。”
那就是个死了。
此举势必引起两人背后的何氏不满,可就算为了讨好何氏不处置他们,她的日子就很好过么?
穆元景点了点头,又道:“江夏王府呢?四皇叔向来得父皇信重,这些水贼,只怕难以动摇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那可未必。”长华笑了一声,三皇弟虽心思深沉,毕竟少年心性,还不知人心复杂,尤其是帝王心。“父皇信重四皇叔,乃是因他不生事,可豢养水贼,扰乱一方,这等行径乃是知法犯法,虽不至于动摇国本,却是切切实实的藐视皇权。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焉能坐视?这事看着不大,却如诛心之刺,帝王的信重可没那么坚固,刺一刺,说不定就塌了呢。”
“嗯,”穆元景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实则,长华这话如同在他心中响了一记炸雷,震开了萦绕在他心头多日的迷雾。
是了,父皇不仅是父皇,还是大祁的帝君。
所有人都是父皇的臣子,包括四皇叔,包括自己,还有自己的母妃。
是他天真了。
他之前的不解、怪罪、愤懑,皆是不该。
他的父皇,先是皇,才是父,亏他自诩聪明,原来却蠢了这么久。喜欢娇狂请大家收藏:(663d.com)娇狂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