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齐晋二六九年夏，旗
【欧阳青】
马背上的婴羊不说话了，冷着脸与欧阳青对视了许久，即便欧阳青浑身都在发抖，她注视着婴羊的凛冽的眼神也毫不退让。
末了，婴羊拱拱手，说了一句：“既然有公主做担保，那属下一定是弄错了。不打扰公主，属下告退。”便拨转了马头，兴师动众的人马才哄地从街口退了回去。
“皊衫大哥，你怎么会惹上他？”见婴羊走远，欧阳青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一双发软的腿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瘫坐在地。
她当然害怕婴羊，更不敢轻易像刚刚那样与婴羊对视。那双眼睛太冷，好像能叫寒夜的河水结冰、乱葬岗的乌鸦害怕。
但好歹她是公主，婴羊不敢忤逆犯上。
“我刚从刑部大牢那边过来……”被欧阳青唤作皊衫大哥的中年男人一副普通百姓的打扮，但现在他的样子却像是受过极刑、十分狼狈。
本家姓白，叫做白皊衫。身形佝偻、颈椎前倾、颧骨高突、眼窝深陷，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他却是清樱堡情报网里最核心的人物。
清樱堡一共分为五旗，青旗旗主欧阳青，紫旗旗主盖臣初，蓝旗旗主盖画君，黄旗旗主殷家念，绿旗旗主易开栾，欧阳青带着青旗护恙城方圆，紫旗通南，黄旗向北，蓝旗掌东，绿旗顾西。
白皊衫归于紫旗旗下，不会武功，却有着极好的轻功，因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般的警觉和洞察入微，是情报之线的最佳人选，他总是奔波在外，然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重要情报送回菪山楼兰寺，或者直接送回宫中交于欧阳青。
清樱堡里获取的第一手情报几近一半都归功于白皊衫，于是白皊衫在清樱堡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堡主司马琮也说过派多少位清樱堡的高手来保护皊衫大哥都不过分。
欧阳青眼下不想问为何白皊衫差点被婴羊逮住，暗处一个清樱堡的护卫都没有，她只是紧张白皊衫发现的秘密。
“婴参事打算杀一个女孩。”白皊衫喘匀了气才将秘密全盘托出，两个月前，殷家念在桁山谷发现了一些关于禁地钥匙的秘密，为了获得更多与之相关的线索，她调动白皊衫去刑部大牢找卷宗。白皊衫潜入了大牢密室，本意也只是想找一些关于禁地钥匙的资料，却意外发现了婴羊埋藏在心底的阴影，这段阴影竟然和斩念剑有关，他想杀的那个女孩，叫做谌参聿。
白皊衫从来不会失手，只是婴羊的嗅觉比白皊衫更加敏锐，于是白皊衫被捕了，在大牢里被幽禁了两个月，直到现在，他才因为鞑鞧那些间谍的被捕入狱，大牢大部分人手都分了出去，这才能钻了个空子逃了出来。
本来被撞见想要杀个女孩对于婴羊来说并不是很大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婴羊却死咬白皊衫不放，白皊衫怀疑，自己无意发现了婴羊的其他秘密，但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就被婴羊自己警惕了。
欧阳青、窦淮生和周永汋架着白皊衫找了一处幽静的荒废院落休息下来，准备好了清水、纱布之类简单的急救用物，将白皊衫安置在了干净的草堆上。
欧阳青小心翼翼地撩开白皊衫的衣角，发现他的里衣已经严重破损，混着新血旧伤黏在了伤痕累累的皮肉上。看到这一幕时，欧阳青心疼地浑身发抖，她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悲伤与愤怒的情绪，转身走到院落的另一个角落自我冷静去了。
她拜托窦淮生和周永汋处理一下剩下的步骤，窦淮生和周永汋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心领神会地分好了工。窦淮生毛遂自荐自己一个人也能精准包扎好白皊衫的伤，周永汋就蹑手蹑脚地走到欧阳青身边来安慰她。
欧阳青站在角落里面对着熏黑的墙壁小声地抽泣着，周永汋上前握住了欧阳青的手。欧阳青顺势就把头埋进了周永汋的肩膀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情绪。
欧阳青擦拭着泪痕：“让你见笑了，我是一国的公主，我本不该为了这件事哭成这样，我应该更加坚强一点的。”
“不是的，你可以哭，我们也有权利知道我们的公主身上到底背负了多重的负担。”周永汋也被欧阳青感染得也忍不住要哭了。
“皊衫大哥他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因为年纪稍长，一直很前辈地照顾着我们每一个人，性子很温厚，是个忠良贤德之人；婴羊虽然长得可怕一些，气场也很吓人，但真的是个让父皇省心的称手武器。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俩会发生这样尖锐的冲突。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连我们信得过的得力助手或者秉持着共同信仰与正义的朋友之间兄弟阋墙……大鞅还能坚持多久？”欧阳青摇摇头，她看着周永汋：“我会不会想太多杞人忧天了？”
周永汋低下头，她词穷了，她不知道这句话如何接下去才算安慰到欧阳青。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青没等她回答反问道。
“周永汋。”
【覃癸车】
杜逢节给高统领送了这份“一网打尽的鞑鞧暗哨”大礼之后就神秘消失了，覃癸车和唯从风俩就像个来恙城游玩的游侠十分坦荡地住在了祥呈客栈，他们知道杜逢节有别的事情要做，因为杜逢节常常会这样神秘消失好几天，早已习惯。
所以等杜逢节给他们消息之前，他们可以随意把自己交给恙城的大街小巷。
覃癸车坐在茶几前啃着苹果，一边絮絮叨叨地烦着唯从风，唯从风无可奈何地只好站在窗口往外看来放空自己，此时，门外响起了轻巧客气地敲门声。
“谁？”覃癸车问道。
“欧阳寮。”门外十分认真地回答了覃癸车的问题。
可是覃癸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像被猫掐住了脖子的老鼠吱了一声之后吓得脸都变颜变色。
“门外是太子？”覃癸车哆哆嗦嗦地转头看向唯从风，对唯从风做着口型。
唯从风用头示意了覃癸车去开门。
覃癸车这才像液体一样软乎乎地流到了门口，一边虚张声势地骂骂咧咧，一边嚣张地踹开了门，结果骂骂咧咧到一半，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哦妈的，是真的太子殿下！
“没事没事，不用行这么大礼，今天我是以普通人身份来拜访你们的。”欧阳寮去扶五体投地的覃癸车。
这个气度不凡、眉清目朗的干净少年身后跟着两名少女，一名清雅娴静又透着高贵气质，一名看起来对所有一切都亲和热烈但表面却显得生疏淡漠。
“柳雨沫。”
“阎子淮。”
欧阳寮向覃癸车和唯从风介绍着。
“太子殿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覃癸车自知嘴笨，求助于唯从风，唯从风向面前三人深施一礼斗胆问道。
“关于鞑鞧的。”欧阳寮坐下，一口饮尽唯从风递上的茶：“清樱堡查到了一些关于鞑鞧雷虎军团的事情，听说你们和鞑鞧人有些摩擦，我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想看看这两者有没有联系。”
这件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覃癸车，覃癸车这个受害者把杜逢节遇上鞑鞧间谍组成的商队、三个人一直跟踪商队来到恙城、他们在城门口放出怪物制造混乱、最后商货队被高长科带领的巡逻御钦军全盘擒获整个过程都详详细细地说与了欧阳寮。
“幸亏高统领和御钦军及时赶到，不然我们两个人真没法同时擒住鞑鞧那几十个人。不过我们还是没能找到在恙城里面与这支队伍交接的暗哨，都怪我没沉住气。”
“那个搅局的怪物你们知道是鞑鞧什么人吗？”
“那怎么可能是人？人有长那么夸张的吗？那是鞑鞧的试验品罢了，鞑鞧善战，也善于研发人形重量级兵器，是什么来着……”覃癸车看着唯从风：“杜大哥跟我们说过吧？”
唯从风：“辎牍。”
覃癸车：“噢对，辎牍军团！拿人做实验，太可怕了！”
阎子淮在一旁发问了：“用在战场上的兵人就拿来搅个局吗？鞑鞧这有点大材小用是不是？”
这个问题在场的人谁也没办法回答，覃癸车和唯从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阎子淮一问，欧阳寮都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阎子淮猜想为何他们没有回答自己这个疑问定是回答不上来，于是只好换了一个问题：“杜逢节在铁链箱子里看到的怪物真的是搅局的怪物吗？”
覃癸车细思恐极：“阎姐姐，咱们能不能不这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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