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告命
沐挽风又做了那个梦。
无尽的血腥,无尽的黑暗,无数的尸身堆积而成的深坑,还有,无数倒在他怀里的人。
他们都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他的丫鬟,他的表兄,他的母后,他的舅公,他的父亲,还有……洛青雨。
“青雨!”沐挽风猛然惊醒,入眼是一片黑压压的茅草屋顶。
“师尊!”
梅月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沐挽风十分艰难地转头,从浑浊的目光中勉强寻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师尊您终于醒了。”他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
沐挽风想要说话,可一张口就发现喉咙干哑得不行,直到梅月黑给他捧来一些水,浸润他的口腔之后,他才终于能发出一点点声音:“青雨,呢?”
梅月黑沉默了。
沐挽风又重复了一遍:“洛,青雨,呢?”
梅月黑缓缓转头,将目光放在另外一侧的茅草堆中。沐挽风顺着望过去,只能望草堆下端露出的沾满血的衣摆。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支着身子从草堆中翻起了身,挪到了洛青雨的身边。
躺在凹陷草堆中的洛青雨,双眼紧闭,失血的双唇近乎与他的脸色融为一片,成了宣纸一样的惨白。沐挽风凑近了许多,也依旧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他的外衫已经被除下,腰背上缠着三五层的白布条,可即便如此,还是止不住他身上外流的血液。
“这里是洞窟外的一个破旧草房。师尊您昏迷不醒,师兄浑身都是伤,我不敢带着走太远,只能把你们先安置在这里。”梅月黑跪在两人身边,喉咙哽咽,“我已经向天洪传了信,可师姑不知何时才能过来,我只能让苏师兄下山去请大夫……”
沐挽风听着梅月黑的话,伸手抚在了洛青雨的脸上。这不是他第一次触碰他的脸。或许是少年人身体好,洛青雨的体温一向很高,可这次,他抚上去,却是一片冰凉,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
“青雨……”沐挽风用气音叫着他的名字,“青雨,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洛青雨阖着双目,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睡得安静。
“师尊……”梅月黑眼角噙着泪,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师兄他是不是要死了?”
沐挽风恍惚了一刻,随即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洛青雨的额头上,轻轻蹭了两下:“他不会死的,”他的眼神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师父不会让你死的。”
顾不上理会梅月黑的诧异目光,他在洛青雨的眉心上落下了轻柔的一个吻。
“青雨,等我。”
话毕,沐挽风咬牙起身,甚至都顾不上多穿一件衣服,就已经跌跌撞撞冲出了草房。不肖片刻,掉落在草堆旁边的无修也一齐飞了出去。
“师尊!你要去哪儿!?”梅月黑跟着跑了出去,却只看到沐挽风消失在云雾中的身影。
追不追?
她回头看了一眼洛青雨,心中纠结万分。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她似乎在云雾中看到了一只红色的鹤鸟。
可今日天气阴沉,到处都是黑灰色的浓雾,那只鹤鸟一下就被乌云湮没了。
等她眨眨眼再次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穿着一身红色罗裙,御剑而来的苍天长老。
“师姑!”梅月黑激动地朝着白勤挥手。
灵剑在空中旋了一个圈,才缓缓落下。白勤的双脚刚贴到地面,就开始往草屋内冲。梅月黑跟着追了进去。
白勤蹲在洛青雨身边,只简单的查探了他的脉息和心跳,脸上的表情便又沉重了两分。
“师姑,师兄他怎么样了?”梅月黑紧张地问道。
怎么样?和死了根本没两样。若不是修道之人的血脉含有灵气,灵气运转会强行推动血脉流动,洛青雨早就该是一个死人了。
若是常人,白勤必定会交待他们好好准备身后事,可他偏偏是沐挽风的宝贝徒弟,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须得将他保下来。
她掏出了腰间的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一颗透明的珠子,塞进了洛青雨的嘴中,洛青雨的身体四周立刻就发出了一阵轻盈的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师姑,你给师兄吃了什么?”
“凝时珠。”
“什么?”
“洛青雨只剩半口气,根本来不及等我救他。”白勤解释道,“凝时珠可以短暂暂停某物的时间,本来是皇家用来保护遗身不腐的圣物,给洛青雨用,就是吊着他的一口罢了。若不能寻到方法救他的命,收回凝时珠要不了半个时辰,他一样得死。”
说完这些话,白勤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将整间茅草屋打量了一遍:“沐挽风呢?他宝贝徒弟都要死了,他又跑去哪儿了?”
“师尊……”梅月黑半垂着头,“师尊他,不知道去哪儿了。”
*
“在哪,到底在哪儿,我明明记得应该就是在这周围的才对。”
沐挽风跪在一片葱郁的绿草之中,不断地扒拉着草根,似乎在焦急地找着什么。有时候还会将某些草叶的根拔起来,却在看到那些白色的根支之后,失望的将他们扔在一旁。
草地四周一片平坦,偶尔会有几棵低矮的树苗,上面却都挂着不少藤萝。
在沐挽风的身后,三三两两聚集着四五只猿猴一样的动物。红眼红唇,通体黄毛,时而双足直立来回踱步,时而四肢着地蓄势待发,目标无一不是沐挽风。
随着其中一只的嚎叫,数只黄猿便朝沐挽风冲扑过去。
“给我滚!”沐挽风回身只一挥袖,仅凭灵压就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其中有大半都被震得吐了血。
沐挽风怒红着双眼望着他们,语气中满是警告:“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说完,他又回头在草丛中翻找起来。直到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株长着狭长圆叶的绿植,他才终于露出了笑容:“找到了……”
他撕下一片衣摆,将绿植那如鸡蛋般大小的根部,连着土壤一起包在里面,正想带着它御剑离开,身后的林鸟却忽然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就连先前一直伺机而动的黄猿们,也一溜烟跑没了影。
“沐挽风!”一个周身金光,胡乱披搭着白绸的老者从天上落了下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所触及之处,草木尽数干枯,赤.裸的脚背之下,湿润的泥沙瞬间变为龟裂黄土。
“放下鸡榖,你不能带走它。”老者蹙眉,说话的声音回荡整个山巅。
“若我偏要呢?”沐挽风望着他,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平常的山草玉石,你带走也就带走了,本仙尚且不与你计较。可鸡榖是能左右凡人性命的灵草,由不得你胡来!”
“呵~”沐挽风哂笑一声,“你竟也和东三九山的山羊角一样,真是令人捧腹。”
老者眯起双眼:“什么意思。”
“凡人称你一声耕父,你便自誉为仙,”沐挽风敛起笑容,“可你别忘了,你只是被困在这囫囵之地的一个旱鬼!休要妄想用仙人的身份指颐我!”
“狂妄稚子!”耕父周身金光凝成一颗颗金色亮珠,其中一颗忽然向沐挽风飞窜而去。
“无修!”沐挽风抬手唤起倒在草地上的无修,迎着金珠的攻势将其一分为二。破裂的金珠掉落在身旁两侧,只一瞬就将所有的绿草化为了干枯的灰烬。
“把东西放回去,”耕父被周身金光托着,浮在空中一点点向他靠近,“看在你多年护阵的面子上,本仙可以不同你计较。”
“我凭本身拿走的,”沐挽风笑得诡谲,“你想要,那便凭本事来抢吧。”
拼斗一触即发。
耕父不断掀起金光,一波接一波向沐挽风进攻。沐挽风挥剑一一抵挡,甚至还寻了间隙回敬了耕父一发剑风,刮掉了他的一片衣角。
耕父十分不悦地望着他,抬手在掌心举起一团金光。
沐挽风颇为得意地望着他笑,可没笑两下,竟是呕出了一口血。
耕父看得出,沐挽风已经受了重伤。就连他此刻使用的灵力,也是从四周吸纳进身体的。
即便当下分不出胜负,只要他拖个三两日,也能将沐挽风拖垮。
耕父抛出手中的金光,打算将这周围草木化为荒芜黄土。可那金光才刚脱手一会儿,就被自天而降的一道水流冲散了。
同时落下的,还有一个身穿软甲,额头长有羊角的中年男子。他的头顶环有光晕,让人无法直视他的面容。
“青鸟,你这是作甚?”耕父十分一脸疑惑望着他。
被唤作“青鸟”的男子瞥了沐挽风一眼,对着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沐挽风对着他拱了拱手,跃上无修,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山峦之间。
“你为何要放他走!”耕父怒不可遏,“你难道不知道,那鸡榖若是坏了凡人阳寿,我们又会被关在这里多少年?”
“多一百年少一百年又有什么区别?”青鸟略微翻了个白眼,“再说了,那小子也活不长了,给便给了,有何不可?”
“什么?”耕父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活不长?”
“你没收到天启吗?”青鸟凌空飞到了一块凸起的山岩上,吊着双腿坐在岩石边缘,“他马上就要死了,就死在他方才想用鸡榖救的那个人手中。”
耕父双眼呆滞,竟是思忖了许久,才将青鸟的话捋了明白,忍不住弯起了眼角:“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忽然起了疑:“不对啊,他一介凡人的天启,为何会发到我们手中?”
青鸟摇摇头,再次翻了一个白眼,默默起身飞走了。
耕父托着下巴还在思索。
天启是仙人的告命通知,本不该有凡人的名字在上面,莫非……莫非是那小子要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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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父,《山海经》中次十一经山神。鸡榖草便是长在十一经的兔床山上。黄猿参考《山海经》中的雍和,住在兔床山隔壁的丰山。
至于这羊角仙人,就是94章末尾的那一位。是《山海经》东次三经的山神。《山海经》中并没有记载这位山□□字,青鸟是我随便取的。(羊在古代的别称也叫作青鸟)
还有此前一章的酸与、狍鸮,也都是来自于《山海经》,凶兽的形象描述基本与原书一致,能力或有出入,也有擅自改编增加的地方。喜欢被徒弟二杀后[重生]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被徒弟二杀后[重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