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三载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眼前这只小黑猫的赠花行为,确实讨好到了沐挽风。
他捏着小金英的细杆搓了一会儿,转头问洛青雨:“你叫什么名字?”
洛青雨只望着他,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嘿,”沐挽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跟你说话呢,叫什么名字。”
这次洛青雨听清了,却还是一副傻愣愣地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头晃了两下。
沐挽风竟意外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身在山野的孩子,能够活下来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了,也不是各个都会有名字。
更何况,眼前这只小猫似乎是个哑巴,说不定叫的是“张哑巴”、“李哑巴”这样俗不可耐之名。这名字,倒是不问也罢。
至于他为什么贴上来,原因也简单。自己这般打扮,头戴银簪,身穿锦服,一看就是富庶人家,讨好了他再从他这里讨到些食物,不就是现下弱者的生存之道嘛。
沐挽风思忖片刻,伸手探入自己的前襟之中,想要给他一些银两作为礼尚往来之物,然而……前襟内是空的。他又掏了掏袖口,袖口也是空的。
得,他的钱袋又被摸了。下山不到一月,他已经丢了三次钱袋了。
他马上就翻脸怀疑上了洛青雨,转头眯眼斜睨着他:“我的钱袋是不是你偷的?”
这句洛青雨倒是听懂了,当下便开始疯狂摇头。
沐挽风无奈叹气。想来也是,偷了钱袋还在这儿给他送花,除非这小黑猫真是个傻的。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和碎叶,向着洛青雨挥挥手手以示告别,便打算趁着太阳未落山之前,离开村落,找到一个住处。至于银两……能找到钱庄他便能换,实在找不到了,寻个人“借”一点也是可以的。
他刚迈出去半步,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住了。
“做什么?”沐挽风回头,尾音上挑,稍显了几分不悦。
洛青雨只拽着他,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从喉咙里面哼哼了两声之后,指向了身后田坎上搭建的几座茅草房。
“你知道是谁偷的?”沐挽风猜测性地问道。
洛青雨点点头,然后又扯了两下他的衣服,似乎是在示意跟他走。
“行吧,就信你一次。”沐挽风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这钱袋对他来讲,确是可有可无。跟着洛青雨走,是他的一时兴起,又或者,是消磨时间罢了。
洛青雨带着他一路向前,期间一直没有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走路的时候,那手还一晃一晃的。此刻,沐挽风觉得小黑猫像一个放牛娃,而他,则是他放的牛。
两个人走了没几步,身后追上来了一个肤色蜡黄,横眉怒目的中年农妇。她走到两个人身边,一句话都没说,抬手就往洛青雨的头上拍了一掌:“泥蛋儿,你拉人少爷的衣服干什么!”
洛青雨被那颇为大力的一掌拍了个踉跄,险些要从田坎上滑了下去,还是沐挽风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让他站稳了。
你看吧,他就说这黑竹竿儿的名字一定不好听。泥蛋儿倒是比哑巴好一点,但也确实好不到哪儿去。
被打了一掌的洛青雨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拽着衣服的手,却加大了两分的力度。
农妇一看他还不撒手,火气就更大了。抓起他的手腕,开始抠他的指头,嘴中还在念念有词:“松开!你抓人少爷的衣服,弄脏了怎么赔得起!听娘的话,快松开!”
洛青雨不会说话,只能在喉咙里面发出哼哼唧唧地声音,用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松手!我让你松手!”农妇拗不过他,气得跺脚咬牙,又想给他几个巴掌,手刚一抬起来,就被沐挽风握住了。
“一件衣服罢了。”沐挽风的脸色有些阴郁,农妇被他直勾勾地眼神盯得后脊发凉,默默抽回了手。
可即便她有些畏惧沐挽风,却还是没有离开,反而是壮着胆子说道:“少爷啊,我家就一个儿子,我们还等着他回去砍柴烧水,拔草耕田,他不能跟您在这儿玩。您家里有钱您不愁,我们不做事就只能饿死了。”
沐挽风皱了一下眉,抬手将头上的银簪抽了出来,递给了农妇:“我用这个换他半日的时间,可行?”
农妇愣了一下,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好几遍,才恭恭敬敬地把银簪了接过了过去。沐挽风给的银簪,别说买洛青雨半日的时间,就是将洛青雨整个人都买下来,那也绝对是足够了。
农妇不识货,不知道这簪子的价值,但也知道这是顶好的东西,拿去镇上定然可以换到不少米,甚至还能换点肉。她的脸上一下笑开了花:“行行行,少爷您尽管带着去,明儿个还我都成!”
沐挽风伸手抚上了洛青雨的后脑勺,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吧。”
洛青雨回头看了看拿着银簪哈气擦拭的农妇,眼神中有些犹豫。
“没事,之后我送你回来。”
洛青雨又扯了扯他的衣角,再次指向了身后那堆茅草屋。
沐挽风哭笑不得:“那个也没事,找不回来就算了。”
洛青雨这才乖乖跟着他走了。
乡下地方都长得差不多,纵横交错的农田,横七竖八的田坎,自然不会有什么茶肆酒楼坐下来让两个人大快朵颐。最后,洛青雨把他带去了一个鱼塘。
这种乱世之下,鱼塘里面自然也不会有肥美的草鱼,但是鱼塘旁边却长了不少白茅。
白茅的嫩芯确实不错,绵绒绒的,很甜。但沐挽风也仅仅吃到了两三根就没了,还是洛青雨亲手剥给他的。毕竟这种能吃的东西,哪怕只是茅草根,也都已经被人拔得差不多了。
吃完之后,两个人就蹲在池塘边薅杂草玩儿。
小黑猫的脑子好像确实有些问题,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抱着膝盖头一直盯着他。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沐挽风有些好笑地问。
洛青雨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起身,回头就开始往外跑。
“喂,你去哪儿啊!喂!”沐挽风伸着脖子喊了两声,洛青雨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冲,不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这小傻子,干嘛呢……”沐挽风独自呢喃了一句,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他要去哪儿野肯定也不会有事儿的。
他继续蹲在池塘边照镜子,顺便把没有了簪子的发髻重新绑了一下,却看到自己的肩膀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黑脑袋。
“你去哪儿了?”沐挽风回头没好气地问。
“嗯!”洛青雨又递了一束花给他。
沐挽风欲哭无泪,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怎么又是花,你是不是送上瘾了?”说话间,沐挽风嗅到了一股花香。这都不用看,他就知道送的是油菜花。好像小傻子格外钟意黄色?
“来,闻一闻。”沐挽风笑着把油菜花戳到洛青雨的脸上,“香吗?”
洛青雨低头吸了一口气,乖巧地点了点头。
沐挽风忍不住调侃:“看来鼻子没坏,坏的只有脑子而已啊。”
洛青雨对他这句话似懂非懂,歪着头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在沐挽风看来,就像是一只从地洞里探头出来的地鼠一样,十分可爱,导致他忍不住在他头上又摸了两把。
洛青雨却“嘶——”了一声,捂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沐挽风问道。
洛青雨摇摇头。
“头上有伤?”沐挽风站了起来,对他招招手,“给我看看。”
洛青雨站在原地望着他。
“过来啊,”沐挽风的语气严厉了两分,直接就把人拽过来了。洛青雨还扭了两下,被沐挽风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老实了。
扒开他的头发,沐挽风看到了他的头上有一条暗红色的淤痕,只是一指宽,两寸长,边缘还很整起,看上去应该是撞在什么门框上,或者是被木条打伤的。
这也不难想象。年纪这般大的孩子,又是个不善表达的哑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必定是受了不少欺负。
洛青雨仰着头,表情愣愣地看着他,沐挽风却从他的眼眸中品出了几分委屈之意,不由得心头一紧,竟然觉得有些心疼。
这次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恻隐之心。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很痛吗?”沐挽风柔声问道。
洛青雨眼睫动了两下,忽然拉起了沐挽风的手,往他手背上吹了几口气,又瞪着他圆鼓鼓的眼睛,直白又露骨地看着他。
“嗯?”沐挽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洛青雨逮着他的手又呼了两下,沐挽风才领悟了。
他抱着洛青雨的头,轻轻的在伤口处呼呼了两下,道:“这样就不痛了,是吗?”
洛青雨点点头,嘴角旁开始出现了奇怪的抽搐。
沐挽风捏了一下他的脸,乐呵得不行:“好了,不会笑就不用勉强。”
*
天色渐暗,金乌西坠。村落间偶尔会有橘黄色的烛火闪烁一下,却很快归于灰蒙夜色中。
约定的半日已过,沐挽风寻着原路打算将洛青雨送回去。刚走到田坎上,远处就传来了农妇的叫喊:“泥蛋儿,哎呀泥蛋儿啊,你怎么还缠着少爷呢,赶紧回来!”
沐挽风拍了拍洛青雨的后背:“去吧,你娘在叫你了。”
洛青雨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沐挽风笑着对他挥挥手以示告别,转身才刚迈出一步,才发现自己的衣角又被洛青雨抓住了。
“好了,你不能再跟着我了。”沐挽风弯腰,把他手里的衣服抽了出来,“我走了。”
这次,洛青雨没有再拉着他,却还是一直跟着他的身后。他跨一步,他便也跟着走一步。
沐挽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在他的身前,很认真地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洛青雨眼眸一亮,刚想点头之时,农妇的声音又从后头传来了:“泥蛋儿,你听不到我说话是不是!叫你回来啊!”
洛青雨迟疑了。
沐挽风看得出来,他的犹豫不是害怕,不是担忧,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责任。可他想要跟着自己的想法,也是真切的,他正在这二者之间进行艰难的抉择。
也许,现在还不是带走他最好的时机吧。沐挽这般想着,忽然开口问道:“你听说过天洪派吗?”
洛青雨迷茫的眼神回答了他。
他继续说道:“我是天洪派的弟子。你日后可以到天洪来找我。”
洛青雨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尽力理解这句话。
沐挽风继续补充道:“等你来了,我会收你做我门下的第一名弟子,你若是没有名字,我也会给你取名,你看可好?”
这一次,洛青雨听懂了。他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甚至破天荒张嘴说出了一个字:“哈。”
沐挽风扬起嘴角,朝着他弯起了双目,做下了最后的承诺。
“好,我等你。”
这一等,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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