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乐于回房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裳才下了二楼敲响了莫宣的门。
夜风通过木廊吹到乐于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在没敲几声门便开了,莫宣站在门内愣了一瞬,听到乐于喊了一声“莫宣兄”,他便很快反应过来让乐于进了屋子。
屋子很干净,被褥折得格外整齐,犹如刀切下一般。桌上放着莫宣的佩剑碧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杂物露在外面。
莫宣跟乐于落座桌边,乐于见莫宣将碧霄放到桌子的一角,再从小火炉上取下紫砂壶给茶盏中倒茶,他便先开了口。
“莫宣兄,今日午膳时你们提到了圣泽四子,我长居逐仙门内,孤陋寡闻了,你可否跟我讲一下这四位是何许名士?”
莫宣笑笑,将倒好的一杯茶放到乐于面前。他道:“‘圣泽四子’就是名扬圣泽的四位少年。就算在修真界,知道他们的人也不占少数。他们分别被称为‘风流倜傥严知节,铁面心善赵世足;才华横溢王倚可,天降神人皎晢君’。”
乐于点头,问道:“他们既然名扬天下,必定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吧?”说完,他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微烫,他顿时觉得身子又暖和不少。
“严知节有一张巧嘴,性子又明朗,上至知天命者,下至垂髫小儿,他都能相处甚欢。赵世足平日总是绷着一张脸,实则刚正不阿,救助了不少人。王倚可曾是皇城一大才子,四岁便能作诗,十岁便能为皇上出谋划策,文思如泉,笔走如飞。”莫宣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英年早逝。”
乐于问:“怎么会英年早逝?”
“具体是何情况我也不知,不过听说他是不慎跌入了皇宫湖中,溺水而死。”
皇宫守卫森严,一个如此聪慧的人,怎么会莫名就跌入了湖中,还没人救?乐于这般想着,也不做声,毕竟莫宣听到的也只是传闻。乐于继续问道:“那最后一位呢?”
莫宣笑道:“最后这一位还真不是一般人,他是皇后所生下的儿子。当朝皇后乃是皇上的最宠爱的妃子,她的儿子自然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传闻他出生时日月同辉,异象叠生,国师称尽是祥瑞之兆,于是他就被赐了‘皎晢’二字。这位殿下还真的十分争气,文韬武略,悟世为人样样精通,宛若天神下凡。本来太子之位他稳坐无疑,可最后他自己却放弃了。”
听莫宣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乐于便知道这位皎晢殿下不是一般人了,人的想法还真是不好猜。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乐于问:“莫宣兄,既是四子,又怎么会有五子之说?”
莫宣道:“本是五子,可到了最后,大多数人不承认‘蕙质兰心严若渴’这个美称了,自此‘五子’变‘四子’。”
乐于面露惊异之色,莫宣看懂了他的想法,喝了一口茶,润了嗓子接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我们现在所住的‘别有天’就是若渴小姐当初设计的,从布局到木栏上的雕花皆是她的作品。”莫宣又叹一声,“若渴小姐也曾是皇城第一才女,特别是她的医术堪称一绝,她悬壶济世,不分贵贱,建这楼也是为了给溶月他们一个居所。”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若是待在皇城,前途不可限量。可几年前边疆有战事,若渴小姐执意要前去,家中谁都拦不住。她父亲被气到了,说她若是出了家门从此就不再是严家人。当时若渴小姐向二老磕了三个响头,留下了一句`圣泽边关苦战乱,严府之任女儿担’就离开了。”
闻言,乐于想了想,道:“这么真性情的女子,不应该更被人所敬佩吗?”
莫宣嗤笑一声,道:“是啊。她不过就是在边疆觅得了良人,一些人就说她是为了小情小爱不顾爹娘的败家女儿。美名不复,若渴小姐也再没回来过。边疆杂乱,也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或是带着心悦之人远走高飞了。”
现在看来,门口那两句诗都是颇为符合这位小姐的性情。乐于认真道:“我若是能做到她那样,也就不枉此生了。”
可乐于明白,他所念太多,奢求太多,却又毫无本领,必定做不到她那样洒脱。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知道这个?”莫宣冷静抬眼看向乐于。
乐于顿了一下,霎时就明白了,他揉揉鼻子笑道:“莫宣,谢谢你。还有,看到现在的你,我很高兴。”
他说完,房间突然变得沉默了,两人听着火舌舔舐着壶底的声音,心中都是一片安宁。
良久之后,莫宣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道:“这都要多亏了公子,若是没有遇到公子,我早就不知烂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灯火印在莫宣的眸子里,他的双目看起来泛着光。莫宣对叶莘的恭敬绝不是装出来,他对叶莘的好,乐于心知肚明,于是他忍不住问道:“莫宣兄,你是怎么遇上叶莘的?”
莫宣低头思量,乐于摆手急忙道:“你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过。”
“没。”莫宣抬头,“自我有了名字两年后,有次我走在回庙的路上,忽然有人用麻袋套住我就扛着跑。从交谈声中我知道那人把我卖给了别人,辗转了多地后我被放了出来,一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又那么好看的房屋。”
乐于猜想道:“是叶府吗?”
莫宣点头,道:“公子家的下人都有特殊要求,当时我害怕便逃了。逃到一个院子里却被公子的三弟拦住了。三少爷将狗链套在我脖颈上,对我如对狗,不过我本就是贱命一条,只要能活下来就行了。”
莫宣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有一次,他命我推秋千,他没坐稳,我一推,他便摔破了额角。三夫人很生气,命人将我打得只有一口气,然后把我拴在秋千上,不让吃喝。后来我昏了过去,迷糊之中看到了一个少年踏水而来。再次醒来,才知道是公子救了我,还给我医治。他本来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怕我再次被打,他便留我做了他的书童。”
杯中茶水饮尽,乐于替两人都斟了一满杯,杯中还冒着热气,莫宣拿起微抿一口,继续道:“公子冷漠,其实是与他从小所处环境有关。他其实是个好人,他还曾冠我以他姓,只是老爷夫人不肯。后来公子去了不休岛,怕有人为难我,就带了我同去。”
多日相处,乐于多少也能知道叶莘是个怎么样的人。若那位皎晢殿下是圣泽国的天之骄子,那叶莘便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至少乐于认为是这样的。
乐于刚想说话,忽而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刚站起来,莫宣比他更快,直接打开了门。乐于见莫宣愣在门口,于是往门外一瞧,看到了扣着手指红着小脸的宋森然。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找你有事,恰好听到了这么一点点。”宋森然别扭地站在木廊上,用手指比划着一点点。
莫宣沉脸,道:“怕不止那么一点吧?”
“那……这么多。”宋森然将手指间的距离拉大一些,笑道。
探出一个脑袋的乐于胸口忽然一疼,他咬牙,右手化拳往左掌心轻轻一锤,挤出门框,走到宋森然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小然,记得好好说话。”又对莫宣道:“莫宣兄,见谅啊。”他一抹额上的冷汗,“小然有事找你,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乐于便狼狈地逃回楼上。留下宋森然和莫宣两人静默对视。
良久之后,宋森然一咬牙,对莫宣说:“莫石头,我有话跟你说。”随即她便反客为主,拉着莫宣进了屋子。
还没走到房前乐于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房门前,那么挺拔端正的身影一看就是叶莘,乐于现在是前也不敢前,退也不能退。他心里叹道:这是什么运气?病祖宗还真是会挑时机。
门前的人转身,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动静。
在叶莘走过来前,乐于抹掉了一额头的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叶莘肯定是看到了,他在乐于面前停下,看着乐于的脸问:“你怎么了?很热?”
既已破功,乐于破罐子破摔,又擦了一头的冷汗,笑道:“是有点热,可能是因为刚刚才喝了两杯热茶。”
一眼偷瞄过去,乐于看到了叶莘一瞬间微皱眉头,随即他又淡然道:“既然这样,不如出去透透风?”
正何他意!乐于喜道:“好,我马上出去透透风,多谢提醒。外边冷,叶莘你快屋吧。”
叶莘却盯着他道:“正巧,我难静心,也想出去透透风。走吧,我同你去。”他说完还真的转身带路了。
等他一转身,乐于欲哭无泪地立马扶墙,缓过一口气后,他咬紧牙关跟了过去。
叶莘带他上了四楼,一出小门他才知道他们是到了屋檐上。青瓦一片盖一片,铺的密密麻麻,冬风吹过,凛冽又刺骨。叶莘走到屋檐边,转身等他。
今夜月明星亮,乐于微微低着头慢慢走过去,让叶莘看不到他的神情与脸色。等走到了屋檐边,叶莘自然地抓住他的小臂,转回头向下看去,道:“你看。”
乐于将目光从小臂移到楼下,瞬间被震撼到了。只见天上的弯月星宿尽数倒印在湖泊之中,却又与仰头望天不一样,这湖中的星月似乎要近些,站在此楼上,宛若游荡于星河之中。
“若是夏夜,星星更多,流萤扑飞,湖中漂花,比这更胜一筹。”叶莘淡淡说道。
乐于一转头就对上了叶莘幽深的目光,月光照在他的白袍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让他更显干净。乐于强笑道:“是吗?那我无福消受了。”
叶莘吐出一个“不”字,灵力闪现,他从鲲鹏袋中取出了一个瓷瓶,上面有阴阳八卦的纹案,正是莫宣上次装溪水的法宝。叶莘用灵力将它送到高空之中,手一握,空中的瓶身爆裂成点点光亮,里面的竟是装了数不清的花瓣。一时间光亮的粒子与花瓣缓缓飘落,一些落到屋檐上,更多的落入湖中,一如叶莘所述的夏夜之景,美不胜收,一场令人陶醉的镜花水月。
叶莘道:“还是差了点,以后有机会,再让你看看。”
如此景色,乐于正想用他那疏学浅的诗词称赞一番,不料一阵刺痛传来,他往前一扑,顺势落下屋檐。在这样的关头,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咬紧了牙关,喉结滚动,随后才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见状,叶莘迅速跳下,以灵力加速,一手揽过乐于的腰,将他圈在怀里。触到水面时,他脚步飞快,在水面上轻踩,不过一会儿就回到了栈道上,湖面上只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乐于的头靠在叶莘肩上,脸色苍白。他微微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叶莘竟是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走回楼中。
“叶莘,放我下来吧,我刚才只是想打个喷嚏,不料脚下一滑。”乐于尴尬地笑着,无力地说着,想要挣扎着下去。
叶莘面色微沉,没有理他,手上微微用力让他不能动弹。
无法,乐于只好四处望望,好在四下无人,估计都在屋中,乐于松了一口气。
叶莘抱着他穿过大厅,又抱着他上了楼。到乐于房前,叶莘直接一脚踢开了房门,把乐于放在床上后,才盯着坐在床上的乐于道:“你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但别骗我,我并非一无所知。”语气不似往日的平淡,反而有些微怒。喜欢不孤不辜请大家收藏:(663d.com)不孤不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