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未到冬日，却也是晚秋的最后几日，秋风一日比一日凌冽，落下的黄叶融入泥尘欲把来年的花草树木滋养的更盛，太阳常驻却也没有那么暖和，不少人都添了一两件衣裳。
两月之期还差两日，乐于散学后就打算往比邻院赶，毕竟都最后几日了，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嘛。却不曾想被人拦了下来，拦他之人还是他的伯父宋植。
宋植把乐于带到了桃李厅。
一到桃李厅，宋植迫不及待地走到主桌旁拿了什么东西，转身后乐于才看清那是一则金册子。宋植将金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中，表情几乎欣喜若狂，乐于在接过册子的时候甚至感受到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宋植对乐于说：“于儿，仙试大会的拜帖送来了，你快看看。”
乐于低头，这拜帖做得很精致，外壳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子，金灿灿的，左右的龙凤花纹雕刻的也惟妙惟肖。他将拜帖翻开，从上往下阅览，红纸上部分大概写的是诚邀逐仙门参加仙试大会，以及一些事宜。而下部分用飘逸的字体写着大会的奖品：第一名，明鸾坐骑；第二名，千年白狐灵核一颗；第三名，冥鲸丹一枚。
虽然不太清楚这些奖品究竟何如，但这些都是仙试大会安排的，必然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乐于看完后不明就里地将拜帖还给了宋植。
“于儿，看到第三名的奖品了吗？”宋植问道，连眼中都透露着喜悦。
乐于笑道：“看到了，是冥鲸丹一枚。”
宋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笑得合不拢嘴，他对乐于招手道：“来来来，坐到我旁边来，伯父跟你说个好事！”
乐于依言坐到宋植旁边的黄梨木座椅上，只见他猛喝一口茶，就急不可耐地对乐于道：“于儿啊，你是不知道这冥鲸丹有多珍贵，这可是由海中灵鲸的内丹混合各种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包治百病，特别对那久病成疾之人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付灵丹跟它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乐于听完，震惊之余也是一副笑不拢嘴的样子。“那我娘的兵岂不是……”
“对，你娘的病有救了！”宋植打断他，简洁明了道。
从前，白央央与乐于过的都是有上顿没小顿的日子，若是小乐于病了，白央央会想尽办法请来大夫为他治病。而若是白央央生了病，她是能忍则忍，能抗则抗，忍不了抗不了也要死撑着，加上平日又过度辛劳，久而久之就犯下了这旧疾。这旧疾还不止一处，全身上下都有着大大小小的毛病。
一直以来，她的身体乐于最清楚不过，若是无法根治，她恐怕……乐于不愿想象，然而现在却有能救治她的药，乐于自然高兴不已。
见乐于都高兴傻了，宋植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于儿，你娘的病我也清楚，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都在找药，可是……唉，一言难尽啊。现在距离仙试大会还有一段时间，机会难得，你好好把握吧。伯父信你，他日你定能一展雄辉！”
乐于看到面前神采奕奕的伯父，想起了八岁那年亲自到毛坯房里接他的男人；想起修炼了很久也没有灵力而躲起来暗自神伤时，给他糖果，教他练剑的长辈；想起他偷了东西被人毒打时，一声喝止的门主……一直以来，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都是呵护的，支持的。这份恩情，乐于报不了，却也忘不了。
他点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伯父，谢谢你。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拿到冥鲸丹！”
宋植哈哈大笑道：“好，伯父没看错你，有志气！”忽而又像想到了什么，放轻声音道，“不过不用担心，你若不成功，还有望儿。”
话里的意思乐于懂，可不拿第一对宋林望来说参加此次大会有何意义？那些对他报以期望的人又会怎么想？他可是上次遥遥领先的第一，他若拿不了第一不是相当于啪啪打脸吗？乐于忙道：“伯父，万万不可。既然是我娘，就应该由我来救，你的好意我和我娘心领了，可是二哥的前程也不能为此断送。”
“唉，”宋植长叹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
之前在圣药谷得到的那些药乐于全给白央央用了，但收效甚微，现在唯一值得期盼的也只有冥鲸丹了。
“你怎么了？”
安静的屋中，叶莘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乐于手上的笔都直接落在了画纸上，他这才从无边无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今日他不但来迟了，这还是第三次发呆了，自从知道冥鲸丹能救白央央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手中拿着笔也不知该怎么画。
他低头一边将笔拾起，一边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白皙的手拿过他手中的笔放在白瓷笔架上，乐于抬头对上叶莘幽深的目光，叶莘看着他说：“心不在此，还是别画了，不如过来坐坐。”
叶莘坐回桌旁，给另一个茶杯中倒好茶后将它移到了旁边。见状，乐于不做挣扎，乖乖地到叶莘旁边坐下。
乐于安静地喝完一杯茶，叶莘都不曾说话，他想了想，问叶莘：“叶莘公子，你……不问我什么吗？”
叶莘浅浅一笑笑：“你若愿说，自己就会说；你若不愿说，我怎么问也没用，不是吗？”
不知为何，每次听叶莘说话，心中的杂念就像洗净了一样，莫名就静下心来。乐于也跟着笑了起来：“明年春天仙试大会就到了，今日有人送来了拜帖，宋伯父告诉我第三名的奖品冥鲸丹能医治旧疾，正是我娘所需。”
“所以你是志在必得？可有其他药能代替？”叶莘淡然说着，又往乐于杯中添了些茶。
乐于端起来喝，却被握住了手腕，叶莘放开他后，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他对乐于道：“还烫，这个时候喝很苦。”
无奈，乐于收回手，低头继续道：“其实在圣药谷的时候我问过，谷中人都告诉我像我娘这样的旧疾本应发现后就好生休养。可小时候为了照顾我，我娘再苦再累都自己忍着，后来到了逐仙门，为了不给伯父添麻烦，不白住在逐仙门，她又每日都在思斋堂里帮忙，就算没活了，她也要找些活来做。久而久之就愈发严重了，加上我上次做的事气到了她，他们说我娘的身子只能拖一日算一日。”
叶莘道：“冥鲸丹确实能医治旧疾，可未必能根治你娘的病。”
乐于垂眸道：“伯父打听了许久，应该没错。况且现在也别无选择，再说了我还不一定拿的到呢。”他忽而又抬头面露笑容，“不过我还是想参加，试一试总比没试过好。”
他转头，却发现旁边的叶莘正看着他，眼神迷离，不过仅是一瞬，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淡漠。叶莘撇头道：“没有灵力还有剑法，勤加练习未必不敌他人。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已经教了两个月的画，现在又要教他的剑术，乐于受宠若惊。虽然不知道叶莘真正的实力，但他见过叶莘对付迟梦，对叶莘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上次的禁术叶莘也能化解。乐于心里隐隐觉得这次的仙试大会有叶莘在，二哥还不一定能轻松拿下这个第一。
哪里会嫌弃，这简直就是三生有幸，于是乐于笑道：“谢谢你，恩情深重，上刀山下火海也难相报，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叶公子千万不要客气。”
叶莘却淡笑，将放凉的茶递给他，“茶凉了，喝吧。”
乐于这才发现杯里的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接过茶，喝上一口，茶水微凉，清香一如既往扑满了整个口腔。乐于心里不禁奇道“这个季节，水这么放着居然能变得这么凉。”
一口未尽，就听叶莘继续道：“大会之时，参试者定然会以灵力相搏，各门各派中也不乏修为高深者，那个名次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你心里要有数。”
乐于放下茶杯，点头道：“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他当然知道别人苦苦修炼数十载哪能是他几个月就能赶上的。
两日后。
真到出师这日，天气倒是不错，太阳也要比往日温暖些。正巧长老受了风寒，弟子们休息一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乐于一早就来到了比邻院，进到叶莘的屋子，看到早已准备好的宣纸和笔墨，乐于有些惊愕。心想：叶莘也这么快就知道他们休息的消息了吗？
“叶莘公子，早上好啊。”乐于对叶莘问候道。
叶莘对他轻轻一笑，道：“开始吧。”
许是错觉，乐于居然从这三个字中听出了愉快的意味。没有过多的纠结，乐于开始提笔作画。他早已与叶莘口头议约定好了，两个时辰内画出一幅人像并且让莫宣鉴定，若莫宣说有八分像那便成功出师，他就答应叶莘一件事，反之，叶莘就要答应他一件事。
等到纸上已经绘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乐于才突然后知后觉，自己竟是随手就画了个“叶莘”。下笔前脑中浮现的就是叶莘的脸，不对……好像只要一提起画像，他脑中一直就是叶莘那张脸。
可都已经画了，这时换一张宣纸也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脑中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叶莘，叶莘舒展的眉，叶莘深邃的眼眸，叶莘白皙的皮肤，叶莘干净又棱角分明的脸庞……
乐于叹气，心想：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画完吧，学了这么久，把这幅画好送给叶莘就当做谢礼吧。
这么一想他便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了纸上，画得极为认真。
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乐于停下笔打量了一番纸上的“叶莘”，一手执剑，步履轻盈，神情冷淡，但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忽然灵机一动，乐于在纸上添上了银杏树的一角，还有纷纷落下的银杏叶。
这么一画，犹如画龙点睛，衬得画中之人更加清雅绝尘，风仙道骨。乐于将笔搁到笔架上，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抬头道：“叶莘公子，我画好了。”
叶莘从桌边起身走过来，乐于退到一旁，给他让出些位置。只见叶莘垂眸后，好像怔了一下，不过随即便抬头对乐于浅笑道：“不错。”
只听他刚评价完，莫宣就走进了屋子向叶莘喊了一声“公子”。
“你过来瞧瞧。”叶莘也让到乐于旁边，对莫宣道。
莫宣走到画案后，低头打量了一番案上之画。不过一瞬，他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对乐于道：“乐于，这真是你画的啊？”
乐于笑着点点头。
“难怪公子说你有天赋，进步真大。”莫宣又将案上的画打量了一番，对乐于抱拳道：“恭喜你成功出师了。”
“多谢。”乐于走过去将画拿起来递给叶莘，“叶莘公子，这幅画送给你，这段时间有劳了。额，虽然没有你画的好，但希望你别嫌弃。”果然，送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叶莘接过画看了一眼，拾眼对他淡然道：“不嫌弃，我很喜欢。既然你已学成，那你能否允我一事？”
想起了之前的约定，乐于坦然道：“愿赌服输，当然可以，叶莘公子请说。”
“以后叫我叶莘便是。”
乐于点了点头，道：“叶莘，你说。”
叶莘道：“已经说完了。”
一旁的莫宣明显大吃一惊，但他很快绷住了，什么都没有说。
乐于一愣，他被这个回答噎住了，他急忙道：“叶莘公……叶莘，称呼而已，你不喜欢我换就是了。你要不要换一个？”
叶莘淡然地将手中的画卷起来，淡然道：“不必。”
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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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