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时,眼前的光亮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乐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塌上,面前已经不是尸山血海,风吹草折的第十峰,而是他在圣药谷所居住的房间。
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床边正在研药的女侍仆停下了手里的活,站起来问道:“公子,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在她站起来后,乐于先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素色流苏,回想起来圣药谷的每一个女子好像腰间皆挂了一圈流苏,年老一些的是红色,年轻未出阁的是素色,只有幕芒玥是紫色。他道:“好多了,姑娘,不知你们这腰间的流苏可有什么寓意?”
女侍仆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事就好,你中毒太深,圣女忙活了两天两夜才研制出了解药,就这样你都还昏迷了五六日呢。”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公子问这流苏啊,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圣药谷以女为尊,而流苏花就是我们的象征。每一代圣女都会选择在流苏花盛开的季节生下孩子,若是女孩就奉为圣女,若是男孩就继续生,直至生出女孩为止。”
原来,流苏花中以紫流苏最为尊贵,所以圣女所佩戴的就是紫色流苏,寻常人家的姑娘就佩素色。
紫流苏别名紫藤,难怪一些人把幕芒玥叫紫藤。可有一点乐于想不通,于是他问道:“请问姑娘,既然以女尊,为何不见谷主夫人。”
听完这话的女侍仆一瞬间变得面色复杂,她看了看窗外,见没人才凑近乐于小声道:“公子,千万别再提起此事,这是圣药谷的禁忌!”
她善意提醒,乐于点点头,道:“多谢姑娘,不知我二哥怎么样了?”
“宋二公子啊,”女侍仆面露娇羞,“他自身灵力强大,又有圣女亲自照顾,三日前就好的差不多了。”
乐于笑道:“那就好,这几日有劳姑娘照顾我了。”
“乐公子别客气,此次收服葳蕤让两位公子受了重伤,应当是我们感谢你们。乐公子你饿了吧,我去端些粥来。”
“有劳了。”乐于道完谢,那女侍仆就出去了。
这具身子还很虚弱,乐于还没等到那女侍仆端粥来就又睡着了。
再次苏醒是因为有人把他摇醒了,乐于坐起,一睁眼不仅看到了女侍仆,宋林望与幕芒玥也都在这里。幕芒玥让女侍仆退到一旁,她坐在塌边,将纤细的手指搭在乐于手腕上,把了一会儿脉,她问乐于:“你可有何处不适?”
乐于道:“还好,只是身上有些无力,还有点嗜睡。”
幕芒玥语气很温柔,她道:“你才刚醒,有些无力与嗜睡都是正常的,只要好生休养几日就能恢复了。”她转头与宋林望一相对视,又对乐于道,“你躺好,我要用灵力探查一番,看你体内是否还有残留的毒素。”
“有劳幕姑娘了。”言毕,乐于将被褥退到里面,然后依言躺好,他看到宋林望坐在桌旁喝茶,目光却时不时的向他看来。
幕芒玥的指尖绿光闪烁,然后她在距离乐于胸口一寸的地方停下了手指,灵力从她指尖流出,乐于顿时感觉胸口涌进了一股暖流,随即扩散至整个身子。随着灵力的注入,幕芒玥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乐于不禁问道:“幕姑娘,是我体内还有毒吗?”
幕茫玥迟疑了一瞬,随即收回手指,笑道:“不是的,你的体内已经没有毒素了,我只是没想到能好得这么快。”
她的话与方才的神情明显不符,乐于猜测她肯定隐瞒了什么,却也不揭穿,他坐起来笑道:“多亏了幕姑娘研制的解药,多谢了。”
幕芒玥起身道:“不必客气,你受伤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圣药谷看管不严,这才让葳蕤逃了出去。”她走过去将桌上的一碗热粥递给乐于,“乐公子,你喝完粥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先告辞了,若是有什么事就叫明儿,她会来照顾你的。”
随后,幕茫玥就和宋林望走了。
明儿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不禁感叹道:“不管看多少次,圣女还是那么美,宋二公子还是英俊。”
确实如此,两人走在一起甚为般配,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碧人。且一者医术高超,一者修为高深,就像是天作之合。
听到乐于的咳嗽声,明儿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出来,她惊慌道:“乐公子,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
乐于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的两日乐于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每日除了喝药喝粥就是睡觉,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就与明儿聊聊天。
兴许是觉得乐于好相处,明儿告诉了乐于很多谷里的事情。比如:幕芒玥从前叫韩紫藤,可她觉得这个名字俗气,于是连名带姓全都改了,改成了幕芒玥。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幕茫玥摆出了圣女的身份,谷主也不反对,就这么改了姓名。
又如,宋林望与幕芒玥相识于五年前的仙试大会。第二场时,幕芒玥不小心与谷中人走散了,又正巧遇到了几条蛇妖,一个幼小的药修如何能对付几条比她还大的蛇妖?正在此时,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几下就把那几条蛇妖打死了。不但如此,他还带着幕芒玥找到了圣药谷的人,这才继续比赛。直到他站到仙试大会的榜台,幕芒玥才知道仙试大会的第一名正是救她的少年。
再如,宋林望之前其实经常来圣药谷找幕芒玥,为了方便,幕芒玥直接给了他一块圣灵牌。明儿说道这里不禁红了脸:“宋二公子每次来圣药谷,总是与圣女形影不离,有时候两人在藏书阁里一呆便是半日,还特意命人不准打扰。还有还有,每次宋二公子来,圣女都会特别开心的亲自下厨,这可是连谷主都没有的待遇,谷主还曾打趣说过女儿长大了,留不住了。”
“虽是这样说,其实谷主也很喜欢宋二公子,有次还说到了他俩的婚事,说是什么时候有空了就上逐仙门去跟宋门主好好商量一下。”
其实乐于也能看出宋林望对幕芒玥的特别,他对幕芒玥从来都不似对别人那般冰冷厌倦,虽然一如既往的话少,但幕芒玥的话他都认真的听完了。幕姑娘温柔贤惠,实乃良配,乐于倒希望他们真能修成正果,这样宋林望身边也有了懂他,陪他之人。
两日过后,乐于终于能下地走动了。他到屋子前的庭院逛了逛,按明儿的说法,现在不是流苏树开花的时节,他本是错过了圣药谷的一番美景,但有葳蕤坐镇,院中长了不少稀少的药材,秋风拂过,飘来淡淡的药草香,也沁人心扉。
其中长了一朵小白花,他分辨不出是什么花,却莫名想到了衣裳同样干净,洁白的叶莘。
“哟,这不是乐大英雄嘛,大英雄病这么快就好了?”
是范义武的声音。
乐于心道不好,他一转身就看到了范义武和两位师兄正站在木廊上痞笑着看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的范义武将一只脚踩在廊栏上,瘪嘴道:“唉,出了名,大英雄连同门师兄都不认了,心寒啊。”
一名师兄也赞成道:“你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对我们都不屑一顾,走吧走吧!”
乐于对上范义武的目光,平静道:“我没有不认你们,也不是什么大英雄。”
范义武将脚拿下来,边走向他边嘲讽道:“谁说你不是大英雄?当时叫你不要上去,不要上去,你非是不听啊,这不,上去就把葳蕤解决了,不是大英雄是什么?”
“葳蕤是二哥抓的,我没做什么。”乐于说完就绕过他往回走。
范义武回头小跑两步,伸出一手,将拦乐于在路上。“以二公子的修为对付葳蕤不在话下,乐于,既然什么都没做,那你非要上去做什么?哦,我知道了!是想蹭功劳,分一杯羹吧?”
被血弄湿的黑衣在脑中飘过,乐于微怒,对上赵义武戏谑不甘的眼神,他道:“二哥他的确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别忘了,在他得道成仙之前,他也只是个人。”
这句话让范义武愣在了原地,乐于趁机回了屋子,将门一关,隔绝一切。
*
圣药谷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乐于在这里的几天居然都没有发病。也不知是不是葳蕤的事还未解决完,一行人在圣药谷待了十几日,宋木希与宋林望也不带着他们离开,不过这倒便宜了乐于。
乐于自从能走动起,每日都闲不下来,他去了圣药谷的藏书阁,却被拦在门外。守门人强硬的告诉他圣药谷的藏书阁不能随便进,而且圣女和宋林望正在里面,吩咐了不准人打扰。
总不能坏人家好事吧,可他还是闲不下来,于是厚着脸皮一户一户的拜访,请求别人教他医术。他儒雅,性子温和,有好几个姑娘都争着抢着教他,还险些打了起来。乐于劝和,说是一日拜托一个姑娘,这才让她们平息下来。不过她们很快又争起了第一个,乐于无能为力,只好轻捶着自己的脑袋。
除此之外,乐于还私下找谷主问了问当年关于于定临的事情。
当时幕茫玥也在,乐于一问完,谷主先是看向了幕茫玥,父女二人眼神来回交流了几番,幕茫玥才道:“阿爹,乐公子是林望的弟弟,你要是知道你就实话实说吧,要是不知道……”她转为对乐于道,“乐公子,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这么一说完,谷主叹了一声,道:“当年谷中琐事缠身,很少跟外界联系,所知甚少,抱歉了。”
这答案倒是让乐于觉得出乎意料。他以为他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不过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再问下去也没用,于是道完谢后就告辞了。
这日,乐于刚学完医术回来,那姑娘之前听他说有宋森然这个妹妹,还特意赶制了一件圣药谷女子的服饰送给他。乐于推辞,那姑娘伶牙俐齿的,愣说不是给他的,而是让他代转给宋森然,无法,乐于只好道谢收下。
满面春风的回到屋子,却见宋林望坐在屋中,乐于道:“二哥,你等了很久吗?”
宋林望冷眼一瞥,起身道:“跟我走。”随即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此时的乐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将衣裳放下后就追了上去。
乐于跟宋林望一前一后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走到了一个从未看到过的荒地,又往前走到了一个山壁前,宋林望才停下了脚步。
宋林望挥手用灵力往山壁上一扫,山壁上显现出一道石门,石门旁有五块凸出的石头,只见他将第一块与最后一块按了下去,石门便自己缓缓打开了。
走了这么久,乐于终于等来了宋林望的话。宋林望回头仅仅道了一声“进去”,随后就先行跨进了石门,乐于哭笑不得,老实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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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