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遇 同观全程兄妹反目

    “别急,静心。”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这声音宛若静水,加之乐于知道自己不能乱,他焦躁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不少。
    此时他们仍在躲避,乐于注意到白衣少年一面拉着他躲闪,一边以剑抵挡藤条,却神色平淡,并不费劲。
    白衣少年扭头看了乐于一眼,一边斩断向他们冲来的两条藤条,一边对乐于说道:“那内丹在上面的藤球里,我去毁,你……坚持一下。”
    乐于颔首,暗想着这人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停防御时还能想到关键的内丹。
    拉着乐于胳膊的手突然松开,乐于知道他要去毁丹了,他尽力躲避着冲出的藤条。而白衣少年一跃而起,砍断向他冲来的数根藤条,到了合适的距离,正欲毁丹,背后的地面突然冲出一藤条袭向他。
    乐于刚躲过一藤条,就瞥见了这一幕。他快速向前撞在那藤条上,藤条果然变转了些方向,插入藤墙中。乐于也因反力被弹开,靠在了横插在其中的一根藤条,撞得乐于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当察觉旁边又有藤条冲来时,他急忙一躲,但还是躲迟了,这藤条紧擦着他的胳膊冲过,乐于手臂上的袖子被擦破了,整个上臂被血染红了一片。
    白衣少年听见声响,低头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偏回头,持剑而入,捅入那包裹内丹的藤条团。里面的内丹被击中,伴随着碎裂爆发出的强光笼罩了两人。所有的藤条瞬间枯萎变黄,接着化为灰烬消失了。
    乐于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待光亮变弱后,眼前是月光照射下愈显高大的千年银杏,不远处是书生所住之屋。乐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又释梦了。
    只不过这次旁边还站着那与他患难与共的白衣少年。两人刚对上目光就被屋里相继而出来的书生和迟梦吸引了,迟梦小心翼翼地,似乎打算偷偷跟着书生。
    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迟梦穿过茂密的草路,路的尽头是一块空地,旁边是一片树林。那空地上有栅栏圈着很多家禽,几头牛拴在一旁的树上,还有一中年男子和一男童在旁边守着。
    书生和迟梦先后躲进了树林里。
    乐于一见便明白了,这定是上次释梦中那男人所说的全镇将家畜聚集起来,派人看管。
    乐于一直都觉得上次的释梦有很多疑点。譬如那书生偷吃家禽,说明他是不想伤人且能控制自己的,可为何突然又杀人了?又如书生明明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为什么后来会直接在父母面前杀了孩子?
    思量很久,想来那本是迟梦的梦境,若是想要篡改,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次恐怕才是原原本本的事实。
    果然,不一会儿那中年男子便捂着肚子离开了。只见一阵黑风刮过,本在玩耍的小孩突然倒地。躲在树林里的书生突然闪现在那栅栏中,他抓起家禽就吃,场面极其血腥残暴,且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圈里的家禽全都解决了。
    期间,书生抓着一只鸡飞快地啃食着,忽然察觉周围有动静传来,书生瞥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瞬间,乐于看到了他眼下的泪水。
    脚步声逐渐清晰,书生立马躲进了树林。方才那去如厕的男人回来看到这幅场景,吓破了胆,他抱起倒在地上的孩子,晃着他的肩膀,哭着喊道:“磊儿,磊儿,快醒醒!”
    那小孩蓦地睁开眼睛,身体不住地发抖,他紧紧抱住男人,结结巴巴道:“爹,爹,我害怕!是······是任夫子!我,我昏倒前看,看到了!”
    “瞎说什么,定是你看错了,任夫子可是镇里的大功臣,从来祈求的都是那什么国泰民安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倒是那树精迟梦更可疑!”男人明显不信,还教训了儿子一顿。
    那小孩却急了,争辩着说就是任回,还吵着明日不去学堂了,虽说任夫子近日不去授课,可万一他去了呢。
    男人只当他瞎说,大半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甚是瘆人,他明显也害怕极了,赶紧拉上仅剩的几头牛,拖上儿子狼狈地回家了,却浑然不知身后跟着一人。
    父子俩回到家,将牛系在屋外的树下,打算明日再将今晚之事告诉大家。进了屋,男人安排儿子睡下,那男童一直吵嚷着不敢一人独睡,男人又安慰了很久才把男童哄睡着了。
    乐于这才知道原来迟梦早就对书生化魔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待那男人离开,迟梦进到屋子里,抖抖索索地举起那把有毒的匕首,几番落下,却始终没有下手。
    铺上的孩子睡得并不安稳,忽地睁开眼睛,一见有危险,正欲呼救,被迟梦一把捂住了口鼻。孩子挣扎着,手脚并用,竟是挣开了。
    见他挣开,张嘴欲喊,慌张之下,迟梦毫不犹豫地挥下一刀,砍在了小孩的脖颈之间。
    方才还鲜活的孩子,立马就一动不动了。
    迟梦哆嗦着把匕首□□,喷出的血沾到她脸上身上,还染红了床上的花布被褥。
    她握着刀,面色泛白,不住地发抖,用呜咽的声音低声重复着“对不起”,好久才缓过来,一转身便从屋子里消失了。
    乐于不忍直视,这只是个孩子,只因窥见了真相就此丧命,实在让人痛心。他看向旁边,白衣少年没甚表情,只是对他摇摇头。
    画面一转,已是白天。只见昨夜那男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在自家门前哭泣,一旁的女人更是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多在劝他们节哀。迟梦仅是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躲在最后面也没人发现,毕竟已经过了很久,好些人怕是连她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男子将昨夜之事哭着述说完,昨夜还觉得儿子胡说八道的他,今日却硬说是自家儿子发现了任书生的丑事,才引得书生痛下杀手。
    可今日的人们都像昨日的他一般,认为他悲伤过度,胡说八道。还一如他昨夜一样,向他细细讲述了一遍书生几年来的功劳。
    迟梦听到此,舒了一口气后便放心地离开了。殊不知她错过了最关键的部分。
    那男人见大家都不信,他跪下抱住老镇长的大腿,恳请镇长帮他,求了很久。
    最后那老镇长长叹一声,道:“唉,见你丧子之痛,我叫几人助你,若不是任夫子,你可得亲自上门请罪啊。”
    男人连声应是,待人走后,果然有五人留下。男人告诉他们,今晚他会把昨夜剩下的那些牛系在南边的一个小院里,还说书生的胃口越来越大,定会忍不住前来杀牛,到时候他们只需躲在暗处,到时候做个证即可。
    五人噗嗤以鼻,百无聊赖地听着,听完便借口离开了。
    乐于他们同迟梦一样,也错过了这场阴谋。
    迟梦回到书生的屋子,对躺在床上的书生柔声说:“哥哥,你要不要起来温书?要不去讲堂吧?你好久没出门了。”
    书生躲在被褥里,被褥微微颤抖着。
    迟梦心生担忧,一把掀开被褥,只见书生将一把匕首咬在口中,锋利的刀刃已经将他的嘴角划伤,而胸口上的衣裳被染成了暗红,上面还有很多裂缝,从裂缝可见深入体内的刀伤有新有旧。迟梦愣住了,呆呆地开口:“哥哥,你······”
    书生惊慌地取下嘴里的匕首,生气地对迟梦吼道:“出去!”接着又抢回被褥,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就在迟梦震惊了许久之后,失落要离开之时,书生的声音才隔着被褥传出来,语气平缓,一如平常。他道:“都回不去了。小梦,莫要为了我犯下大错,我倦了,你出去吧。”
    本来失落的迟梦见他说话先是一喜,接着又被浇了一头冷水,在屋中站立许久后,她好关门走了出去。
    丑时,已褪去白日的喧哗,书生偷偷起来,打开房门见迟梦枕着书睡得酣甜。书生回屋取来一件半新半旧的外衫给她披上,动作轻柔,没弄出半点声响,然后他就出了屋子。
    书生走后,迟梦坐起,手指摩挲着身上的外衫,眼中布满了氤氲。继而她扯下外衫叠好,放在桌上,也离开了屋子。
    迟梦到小院外时,听到里面十分吵闹。她快步进去,只见书生血淋淋的手护在头前,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忍不住!”放眼一看,一旁果真倒下了几头血淋淋的牛。而书生说完,看着面前的人,止不住地咽了咽口水,他又默默撇开了头。几个男人拉住那个拿着棍棒打着书生的男人喊着“别打了,快走!快走!他是妖怪,你能怎么办!”
    乐于认出那个不肯离开的男人就是丧子那人。
    迟梦一看便知道书生中计了,她的傻哥哥也不知道反抗,只是任人打,嘴里还一直道着歉。迟梦便手中生藤,将那打人之人缠住,拉倒在地,然后护在书生前面。
    其余几人都被吓坏了,边喊着妖怪边跑向院门。迟梦抬手欲攻击他们,却被后面的书生握住手腕。
    “小梦!不要!”
    迟梦转过头,露出狠色:“哥哥!”
    书生却不松手,他盯着迟梦的眼睛,神色坚定:“迟梦,不要伤害他们!是我的错!都是哥的错!”
    眼见那几人就要跑出去了,迟梦一甩手,挣开书生,向那几人飞去,一掌中又生出几条藤条。藤条冲出,拴住那五人的脖子,她再一收,那几人都被勒着脖子拖了回来。迟梦蹲下,在地上按下一掌,几股粗壮的藤条从地下长出,将几人穿胸而过,甚至没发出惨叫,就命丧黄泉。
    “迟梦!”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来不及阻挡的书生冲着迟梦的背影愤怒地喊道。
    许是动静太大,惊醒了附近的人,院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书生一惊,想要上前去拉迟梦,却发现刚刚那倒地之人拉住了他的衣摆。书生试着动了动,那人却死地抓着他,不让他离开,眼里满是怨恨,还哈哈大笑道:“今日我便让大家看清你们的真面目,我要替我儿······”话还没说完,一根藤条蹿地而出,一瞬间穿过他的身体,血流了一地。
    书生瞪大眼睛,他呆滞地转过头与前面的迟梦对视,迟梦不知何时瞳孔变成了绿色。书生冲过去就是一巴掌,巴掌挥在迟梦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中绿色褪去,有泪落下,迟梦望着书生,愣了愣,用手指沾上落下的泪水,放在眼前看着。大概是脸颊火辣辣的灼烧着,她又轻轻地捂住红肿的脸颊。
    书生第一次见迟梦落泪,气愤霎时转为了不知所措。他抬起手,犹犹豫豫地想要抚上迟梦的脸,道:“你别哭,我,我······”
    门外的敲门声伴随着女人的骂声打断他。
    “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啦!快开门!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天上掉金子了这么大阵仗!”
    “就是!半夜三更不睡觉,吵死个人!”
    “再不开门,我就问候你家祖宗了!”
    ······
    书生立即拉上迟梦,神色焦急:“快走!”
    迟梦看着他愣了愣神,接着点点头,双手握住书生的两臂,念下咒语,两人立马消失在院中,院中飘落下一叶银杏。
    然而,他们不知在他们离开后,将门撞开的一场人被满目疮痍的小院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他们在那丧子之人紧握的手中发现了书生的玉佩。
    人人都知那玉佩,毕竟任回一个穷书生有那么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想不注意也难。也有多舌之人问过,那时书生温和地回应过:“饥不择食时,在家中狗洞里拾得,幸而保存了下来,指不定哪天就要进当铺了。”
    话虽这样说,他却一直随身佩戴,不曾当掉。
    迟梦带书生回到屋里,书生点起灯后担忧地看着迟梦的脸,问:“还疼吗?对不起,是,是我错了!”
    迟梦撇开脸躲开他的目光,未做应答。
    书生吸了一口气,用极凶的语气道:“疼,疼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怎么能滥杀无辜?我教过你那么多次,要你与人为善,与人为善!就算是教畜生也该教会了。你滚吧,自你来后,惹了多少事哪一次不是我低三下四地恳求别人才平息下来的?”
    迟梦瞠目结舌,她走到书生面前:“哥哥,你,你赶我走?你可知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将今夜之事说出去,大家会如何待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他们本来就恨妖,就算我没做什么,流言蜚语也从未停止过!与其背负污名,还不如将它做实!”
    书生抬起手,迟梦赶紧闭上眼睛,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迟梦睁眼看见书生强压着火气,将举起的手背到了身后。
    书生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放茶杯时在桌上砸出了极大的响声,这才接着道:“我认你做妹妹,教你以善为本,教你心怀他人,你就是以伤人来回报我的?妖精就是妖精,性恶难教!什么为了我,我不需要!一人做事一人担,我真是糊涂了才会收妖精做妹妹!我任回宁愿从未认过你这个妹妹!”
    “哥哥,我……”
    书生站起来,背对她,怒道:“滚。”
    那句“妖怪就是妖怪,性恶难教”一直在迟梦脑中回响,还红着的眼睛又流下泪来。她这才明白,原来,原来哥哥也会厌倦,也和他们一样认为妖怪骨子里就是坏的。
    她又哭又笑的看着书生:“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与他们不同,是我太天真,是我眼瞎,不过施水之恩,替你杀那几个人也算两清了。你不认我这个妹妹,我还未必认过你这个哥哥!对,我是妖,现在的你又好到哪里去?”
    书生被她气得厉害,眼中有黑气浮现,他道:“你!滚!你给我滚!”
    迟梦流着泪水的眼睛又成绿色,眼里透着危险。她突然手中又生出藤蔓,藤蔓直接缠住了书生的脖子,迟梦一点点用力,面目狰狞地看着书生。书生猛烈挣扎着,不过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后来甚至不动了,他闭上眼,眼尾有一滴泪划下。
    迟梦看见这滴泪,渐渐恢复了神志。她放开书生,张口却无言,愣了一会儿,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留下一句“后会无期”便跑出去了。
    书生跌坐在地上猛咳着,却是露出了一抹不可言语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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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回:滚!
    迟梦:好嘞,我滚了,我滚去跨年啦啦啦?(?^o^?)?
    2021年啦,祝各位看文的小可爱元旦快乐,在2021诸事顺意,笑容常伴呀~
    感谢看文的小可爱们,我写得不好,谢谢你们能一直看下去。很开心在2020跟你们相遇,虽然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但是还是很开心ヽ(○^?^)?? 《bu gu bu gu》能跟着一起跨年,也很幸运嘻嘻。喜欢不孤不辜请大家收藏:(663d.com)不孤不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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