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小会儿,门仆就跑回来了,他打开门摇头,似在替他们惋惜:“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掌门说他不见。”
严知节写给了乐于,乐于却坚信古元一定会出来见他们。严知节拗不过他,只好向门仆道谢,随后同乐于等在了门前。
红日隐没,扁月渐升,在这暗夜中秋风更冷了。两人都冷得直哆嗦,乐于一挥手,周围有了层结界,结界挡住了风,两人这才缓和了不少。
但他们这一等就是一宿。
空中有了破晓之色,靠在乐于身上的严知节一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站直一看,结界仍在,乐于正侧过身子面向他,他便抓过乐于的手写下:“你撑了一夜啊,累不累啊?天要亮了,要不你回马车里休息会儿,我先在这里守一阵子?”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问过叶莘。乐于摇头,回到:“你先去,休息好了我再与你换。”
这样轮流着来省力又省心,严知节知道乐于不会听,于是写了几句就回马车休息了。
等到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连忙下马车将乐于换了下来。昨夜那么凉风飕飕的,白日里却挺暖和,秋日的太阳又不太烫,洒在身上还挺舒服。只是严知节等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聊,换了各种姿势依旧不满意。
最后他眼珠一转,开心地敲下了面前的门。
门立马就被开了一个小缝,门仆见是他,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没走啊?”
严知节长叹一声,道:“没办法,一定得等到与掌门一见。”
“你们找掌门有什么事啊?”门仆说着,回头望了望,随后冲严知节招手,等到严知节附耳过去,门仆小声道:“实不相瞒,昨日报上你的名字后啊,掌门可不高兴了,直接就说了不见。”
严知节站直后一叹,小声嘀咕着“都当掌门了,怎么还是孩子脾气啊”。门仆没听清,便问了严知节,严知节回过神来便开始胡诌:“他确实是不高兴了,但他不高兴不是因为不想见我们所以才不高兴,而是因为太想见我们了,所以才不高兴的。”
他的语速极快,把门仆弄得有些迷糊了,门仆问道:“都是不高兴,什么区别吗?”
“有啊!就像你的孩子……”
严知节还未说完,门仆便打断道:“我没有孩子。”
“就像你的妻子……”
门仆再次打断:“我也没有妻子……”
“那就像你!”严知节不给他机会,直接哔哩吧啦地说了一大堆,甚至还兴致勃勃的答应这门仆帮他找门好亲事。
这么一人一句,不知不觉就扯远了。严知节最擅长苦中做乐,这门仆就是他临时的伙伴,门仆被他说得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哀叹连声。而严知节扯着扯着就忘了时辰,直到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他才准备回马车,一回头却看到乐于正在慢慢向他走来。乐于膝前一片污渍,指不定在哪儿摔了一跤。
再一望天,差不多已是正午,门仆招呼了声就走了,说是要去用饭了。严知节道别完更加觉得肚中空空,他拉着乐于写到:“乐于你饿吗?不如我们也去吃顿饭?吃完再回来,反正我看这古元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乐于回到:“你去吧,我不是很饿。”
严知节思索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严知节就回来了,还给乐于带回来了丰盛的饭菜,乐于用完饭,与严知节又等到了晚上。大门的缝隙开开合合,连门仆都渐渐与他们熟络起来。
又是一夜未眠,依旧没见到人,两夜一天渐渐消磨了严知节的耐心。天亮之后他便劝乐于走,乐于死活不走,他好说歹说才与乐于达成协议,天黑之后古元若是再不出来,他们就先回酒楼休息一晚,白天再来。
但结果令他们失望,古元还是没回来,夜幕降临后他俩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殊不知之后夜半三更时,古玄派卧房中的古元在床上辗转了几回,又想起了那门仆所言。
“掌门,那二人说定要等到你见他们。”
想得烦了,他抱着头吼了两声,随后从床上弹起来,穿衣穿鞋。大步流星地走到大门口,古元侧身对门仆吩咐道:“开门。”
门被打开,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在火光的映衬下被看得清清楚楚。
子时,马车在郊外的一家客栈停下,严知节扶着乐于进店,车夫紧随其后。一看,店中一楼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伙计。
严知节敲了敲桌子,把伙计吵醒了,他笑着道:“不好意思,劳烦给我们安排三间上房。”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麻利地登记好后就带着他们三人上了楼。
严知节又困又饿,相较之下他选了前者,今夜睡好了,明日才有精力去等古元那个麻烦精。
回到房间后,乐于脱了靴,正打算往被褥里钻去,忽然被人拉住了,他便在床沿坐好,光脚离地。
微凉的手托着他的,指尖还在他手中写下:“两日未进水了,喝点水再睡。”
感受清楚后,乐于摸上自己的嘴唇,干得不成样子,他扯动嘴角,嘴唇更是直接裂开了。是该喝点水,乐于点头,随后就要下床去倒水,只是脚还未触地就被未荼按着肩膀止住了。
不多时,手里被塞了一个茶杯,茶杯不烫,乐于便直接一口喝下了。清凉的水顺着咽喉滑下,乐于感到喉咙滋润舒服了不少。正想道谢,他蓦的一怔,眉头微皱,连肩膀都有轻微地抖动。
他捧着茶杯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一笑,将杯子举出,而嘴唇因为这一笑又扯出条裂痕。
等到未荼接过杯子,他轻轻抓住未荼的手,继续笑着写下:“还有些渴,可以再来一杯吗?”
仅是一小会儿,又一杯水放在了他手中。乐于凑到唇边等了等,随后才慢慢喝尽。喝完之后他带着笑意又举起了杯子,意思不言而喻。
好在未荼极有耐心,还真的又倒了一杯给他。乐于喝完后再次举起杯子,面无表情,活像中了魔怔。
未荼再次给他端了一杯。茶杯不小,却永远也解不了乐于的渴,他喝完再次举起了茶杯。
终于,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接。未荼静立在他面前,将手伸出一点后又放下了。
不过乐于看起来也不恼,等了许久没人帮他,他便将茶杯紧握在手中,光脚踩在地上,与未荼擦身而过摸到桌上。桌上的茶壶壶口还冒着薄烟,乐于摸过去,手指被这茶壶烫了一下也不在意,直接摸到壶柄拿起来就握着往杯子里倒。大多入了杯,少数洒在了他手上。
未荼转身默默看着他。
魔怔仍在,乐于倒完就喝,喝完又倒,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手上的红越扩越大,嘴角也被烫红了一大块。
他再欲倒,拿起的茶壶却被按下了。乐于立马放开茶壶,转而紧紧握住茶壶上的手。未荼在这空挡间,另一只手一挥,茶壶从他们手下滑出,在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抓紧之后,乐于立马放下左手的茶杯,低头在那被拽住的手上急急写下:“你怎么不倒了?”
未荼盯着桌上交叠的手不做回答。
“你怎么就不倒了?你倒的水清凉甘冽,比我自己倒的好喝多了,我还没喝够,能劳烦殿主再帮忙倒几杯吗?”乐于忽然又写得很慢,一笔一画的,生怕谁看不懂。
他这般作为,饶是谁都会骂一句神经病!然而,未荼依旧回应他,他便继续写到:“不再倒水,是因为察觉到我可能发现了什么吗?”
“不能让我得知真相,连杯水也不能倒给我吗?”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却又什么都不说?”
“你连名字都改了,那我现在是该叫你未荼还是该叫你叶莘……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叶莘,我、我……”乐于对叶莘是怀念,是歉疚,是痛苦,本应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却又不知从何开始,一时间,乐于竟是写不出什么来……
有液体滴落,砸到两只紧握的手背上展成朵朵血花。乐于呼吸急促,他抬起头,两道红痕在灯火下映着光,从眼下直惯到下颌,又汇于下巴滴下。僵持了好一会儿,乐于缩回手指,慢慢展开了右手。
苦苦追寻的人忽然就在眼前,一时间,他竟是不知是喜占多数还是悲占多数。他像是置身梦境,可疼是真的,脸上的冰凉也是真的。
这一刻感极,痛极。他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先写什么好。想质问叶莘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想追究为什么一点也不透露,想与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还想再喝一口他倒的水,乐于他……什么都想。
掌下的微凉突然溜走,乐于猛地一握,什么也没握到。
心一下子就被攥紧了,认定面前的人在他认出真相后就想逃走,乐于立马快步上前,举着手去摸前面的人,却直接撞到了桌子上。
乐于明白,不能让叶莘走,他被识破后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他代冥王整治人间,若是让他走了,天涯海角都再难寻到,绝对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
越慌越乱,绕过桌子又被凳子绊到了。脑海中叶莘的背影越来越小,从没回头。
“别走,别走。叶莘,别走!”乐于在屋中瞎走,心中疾呼着,嘴巴亦是激动地变化着。
“你别走!!”
心中声嘶力竭地喊这一句,乐于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因为方才他感觉到了自己嘴唇开合,舌底振动,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他知道,自己喊出声了。
微凉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抹掉他脸上的血痕,乐于还没从方才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他摸着自己的嘴仍然呆愣着,任未荼擦拭。直到有微凉的指尖在他手中写下“对不起,我不走”三个字,有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了“对不起,我不走”三个字才招回了他的魂魄。
彼时的心慌、担忧、惊喜或惊讶都在这三个字中消散无痕。叶莘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同八年前那样,平淡的,清晰的,一字一句,予人安心。
在他平静下来后,未荼替他穿好鞋,把他带回床边,给他烫伤的地方抹着药,手指所过之处,清凉舒服。
乐于安静坐着,细细享受着。
他知道,八年的抑制隐忍,今日便是付水东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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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