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来,这姑娘就放开了他。乐于无奈,只好自己摸索。这里似乎又挂了许多纱幔,且应该是从高处挂下来的,层层叠叠,柔顺舒适。
乐于每穿过一层纱幔没走几步又可以摸到一层。
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乐于下腰躲了过去。那东西穷追不舍,又向他袭来,乐于拔剑抵挡,却是有细绳缠住了他的手腕。
细线微动,乐于正欲砍断它,却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动作温和细致。乐于心知这肯定不是刚才那两位姑娘,因为这人的手要大一些,带着凉意,在这盛夏里触之很舒服。
虽说动作温柔,乐于还是挣开了这禁锢。他一摸,手腕上的细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那人也不恼,握住桃木剑的另一端,把他带到桌边坐下。
坐下后指尖有湿润的感觉传来,这人竟是用湿帕子擦拭着他的手。乐于这才想起方才用手指沾了墨,那墨现在估计已经干透了。
这人的动作麻利细致,很快就擦好了。乐于心下提防,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在他手上写下了“多谢”二字。
那人托着他的手写到:“不谢,听我新霁阁的人说,仙长此次前来是为了寻物?”
一句话便道出了他阁主的身份,乐于笑笑,回写下:“是的,但我没钱也无珍宝,更不想以命相换。”
这阁主似乎是个好脾气,他回写到:“所以?”
乐于理直气壮地瞎扯:“所以你们这里收不收杂工?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虽有疾,但做一些杂活还是与常人无异的。”
那人在他左手中写下:“为何不信?不过这位仙长分明有无价之宝,又何必做这些琐事?”
“我身上有无价之宝?”乐于心道,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带的东西,最后得出结论,身上带的东西确实是无价,只不过不是宝罢了。
乐于回写下:“阁主说笑了,我这全身上下加起来怕是也抵不过这阁中绫罗绸缎。”
“值与不值因人而异。某些东西对仙长或别人来说可能一文不值,但在我眼里却是价值连城,千金难换。仙长以为如何?”
乐于面带笑容,把包袱放在了桌子上,犹豫了一会儿,把桃木剑也放了上去。回写下:“这倒也是,阁主深谋远虑,说得句句有理。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不知阁主特意让我过来是看中了哪个?或者说,不知左枢殿未荼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微凉的指尖丝毫没有犹豫,在乐于手心中写下:“仙长怎么知道?”
乐于答:“我想阁主也没有想瞒着我吧。”
未荼给乐于写下:“怎么说?”
“阁主既然想让我写,那我便写吧。”乐于写到,“人人皆知银杏叶是阁主的武器,阁主若是存心瞒我,我想以阁主的本事,不让我接触到银杏叶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其次,未荼帮完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派妖把我带到了新霁阁,说二者没有关系,若阁下是我,怕是也不会相信吧。龙影的修为不低,在妖中应当也是佼佼者,要知道不管是妖魔鬼怪都不喜日光,特别是今日这样的烈阳,他却找了个借口,宁愿躲在阁外,也不肯进来。要么是根本进不来,要么是不敢进来,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证明阁中有人修为比他更高,压制了他。”
“还有两点。第一,阁主知不知道自己的手要比常人凉一些?第二,很少有人会像阁主这般细致地关照我这样的人。”乐于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托着他手的并非桌子,而是这阁主微凉的手。随后乐于继续写到:”至少在我遇到过的人中,阁主是第一个。”
未荼写下:“是吗?那还真是荣幸至极。”
不知为何,乐于总觉得他写这话时定然是笑着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知,龙影重伤未愈,其他二妖对阁主根本构不成威胁,阁主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未荼回到:“也没什么。他们犯了禁忌,从此自然再也别想踏进新霁阁半步。”
乐于有些茫然,他面带着笑容写下:“那么敢问阁下为何三番两次地主动助我?”
未荼写下:“我是商人,自然以利益至上。你的问题无非两种答案。其一,无往而不利,主动助你自然是蓄谋已久,有利可图。其二,我乐意。仙长觉得是哪种?”
乐于莫名对着这商人的口吻颇有好感。他笑了,想了想,写下:“虽然极有可能是第一种,但我姑且想当做第二种。”
写完后乐于又补充到:“但说实话,我真不知自己有什么可图。”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我怕你吃亏”,但乐于觉得还是想想就好了,不必说出来丢人。
未荼写下:“未尝没有。”
忽然手中就多了一物,乐于一握,顿时喜上心头。未荼抬起了他的手,把绳子系在他的手腕上。
乐于阻止了他,写下:“阁主,我想系在颈间,系在手腕上怕是容易弄丢。”
“放心,有这绳子在它就丢不了。”未荼写完,继续把没系好的绳子系好。
大概是由什么特殊的材料制成,又或是施加了什么咒法,既然未荼都这样说了,乐于也就由他了。
系完,未荼写下:“看仙长的样子,这玉佩对仙长很重要?”
“故人所赠,是很重要。”乐于缓缓笑着,写下,“貌似我又欠了阁主一个人情,加上之前的两次,我答应阁主三件事以求相抵,阁主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就不怕我为难你?”
乐于一笑,回写下:“你要是真想为难我,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又何必亲自见我?”
等了少顷也不见未荼回应,乐于却想起了一事,他在未荼手中写下:“阁主上次离开前说过,下次见面会让我帮忙,不知阁主需要我做些什么?”
未荼回到:“新霁阁新制了一些丹药,不知效果如何,我想请仙长试试。当然这也算是三件事中的一件。”
原来是试药,乐于别的不敢保证,但身体的恢复力是别人所不能比的。自八年前起,小伤小病,就算乐于什么也不做,两三日就能好彻底;伤筋动骨了,别人要一百天,他却只需半个月就能完好如初。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受过多少次伤,却没一次落下病根。让他来试药实在是再好不过,省钱省人还省心。
只不过看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不过总归没什么影响,乐于愉快地答应了。
之后未荼拿了一个药瓶给他,乐于把药放进包袱后,未荼在他手中写下:“每日三次,每次两粒,大概一个月之后便能看出效果。”
乐于点头,写字问未荼:“这算一件,那还有两件呢?”
未荼答:“尚未想到。”
解决了正事,乐于只想快些赶路,他对未荼写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有要事在身。虽说阁主知道,但我还是说一遍吧。我姓乐名于,阁主要是想好了就告诉我,届时还得劳烦阁主派人往皇城方向送个信给我。”
未荼在乐于手中一笔一画写下“乐于”二字,写得极慢,就像是在琢磨这个名字一般。写完他又问乐于:“你多有不便,我派人送送你?”
乐于对他抱拳后,写下:“多谢阁主美意,只是我要去的是皇城,路途遥远,并非一两日就能到,还是算了。”
哪知未荼写下:“巧了,新霁阁在皇城的生意正巧出了点问题,我正打算前去看看,乐于仙长不如捎上我?”
乐于忙写到:“阁主说笑了,应当是我占了便宜,那路上便麻烦阁主了。”
“现在天快黑了,乐于仙长不如在新霁阁暂住一个晚上,我们明日再出发?”
刚点完头,忽有什么轻轻触碰到了他的嘴唇,乐于一愣,愣完后才呆呆地张嘴咬了一口。
入口很甜,乐于嚼了两口,糖衣与山楂皆碎裂,糖衣的脆与山楂的软相辅相成,甜与酸齐齐迸发出来,山楂中并没有籽,想必早已被人除去。这味道他太久没尝过了,依旧是那么好吃,乐于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颇为满意!颇为喜欢!
未荼在他手中写下:“我命人去准备饭菜,乐于仙长奔波了这么久,先用这个垫垫肚子。”他写完就把糖葫芦放到了乐于手中,再握着乐于的手将糖葫芦送到乐于嘴边。
本来想着道声谢,不过这下是没机会了,想法作罢,乐于享用着手中的糖葫芦。若不是吃到了糖葫芦,他都快忘了新霁阁是靠糖葫芦发财致富的。
一串下肚,乐于刚放下手,手中的竹签就被拿走了。未荼在他手中写下:“还要吗?想吃就说,新霁阁最不缺的就是糖葫芦。”
乐于脸颊微红,写下:“多谢阁下,劳烦再来十串,还有,我可以把它们装起来吗?”
未荼答:“可以。”
在心存感激的同时,乐于在包袱里摸了又摸,包袱里除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就剩下了半块烧饼。总不能把吃剩的烧饼给别人吧……乐于开始后悔了,怎么没多带些东西,至少在关键时刻能换一换。不过他回想了一阵子,家中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死心不改,继续在包袱里掏着。这包袱本就是破布一块,被他这么一掏直接掏出了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乐于大囧,摸索到东西把它们重新塞进了包袱里。忽然,他在衣服中摸到了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拿了出来细细一摸,原来是他之前编的结。
这编结还是跟六六娘学的。听老陈说过,陈夫人曾经是绣坊中的小姐,祖上皆是靠这个吃饭,可陈夫人却从小就不喜欢刺绣,天资也匮乏,家中绣娘教她时,她是能逃则逃,因此还挨了不少打。
现在的陈夫人得了空就会绣些手绢交给四叔卖了换钱,可少时学艺不精,所得甚少。陈夫人有时也会向乐于感叹,说是早知道会这样,少时就算再不喜欢也该学下去。
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后来想起了曾在家中看过别人编结,凭着记忆尝试了一年左右,成功地编出了各种结。
许是怕乐于整日待在屋中无趣,陈夫人便教了他编结。双钱结、平安结、琵琶结、同心结……什么结乐于都编过,不过他也不知自己编得是好是坏。
每当村中有喜事,乐于就会诚心满满地送上相应的结,平日若是知道六六娘编结,他也会前去帮忙。
摸了许久,乐于才大概知道手中这个是个什么结,一时间他有些哽咽。
他把结放回包袱里,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了手。而未荼似乎一直等在旁边,他刚伸出去,未荼就握住了他的手。
乐于厚着脸皮慢腾腾地写下:“能否冒昧地问一下阁主的年纪?”
妖魔鬼怪不忌讳年纪,年纪越大,修行的时间越长,修为自然更佳,因此通常年纪越大越有面子。之前的问题未荼都一一回应了,相比之下,这个问题并不难答也并不私密,可未荼却迟迟没有回应。
许是有难言之隐,不明就里的乐于忙写到:“抱歉,是我唐突了。”
“没事,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而已。”未荼写完,又写下,“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提问不成,反给自己设下了难题。乐于一时间伸着手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好在他很快就想好了借口,写下:“外界关于阁主的传闻太多,听说一些人常常因为争论阁主的容貌,阁主的武器,甚至阁主衣服的颜色而大打出手,还听说阁主仅花了八年时间就进了左枢殿,天赋异禀。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相比之下,我对阁下的年纪更加感兴趣。”
未荼不紧不慢地写下:“你也会对这些感兴趣?”
乐于抬手在未荼手里写下:“确实有些好奇。”
未荼写到:“若是你感兴趣,那我就告诉你。我比你年长些,穿蓝衣,武器有二,至于容貌……”
手心的微凉突然消失了,未荼垫在下面的手顺势握住了他的左手。乐于还未反应过来,左手先便触碰到了什么,乐于揉揉捏捏后,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霎时,他有些心猿意马。微凉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细腻光滑,紧致却又富有弹性。
方才他竟是直接摸了未荼的脸!
忽然有东西放到他手臂上,乐于一摸,是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这几个字让乐于很快就平复下来,他又懊悔了,他反应如此强烈,未荼定是以为自己的样子吓到了他。
若是真的吓人也就罢了,可那皮肤,那鼻梁,那眼睛还有那嘴巴,就算再不济应当也算周正啊。乐于心道未荼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自卑了,那他罪过可大了。
摸不到手,乐于急急忙忙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划着:“不是的,我没被吓到,我只是不太适应!我……”
写着写着就被人阻断了,未荼拦下他后就在手中写了个“嗯”字。
乐于松了一口气,不禁笑了起来,心道:“还好,还好。”
未荼的手并未移开,他写到:“该用饭了,我带你过去?”
乐于点点头,由未荼牵着桃木剑带他往前走。喜欢不孤不辜请大家收藏:(663d.com)不孤不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