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正,逮住了,就是这小子!”
两个巡捕拎了个满身狼狈的身影回来时,几个坊里的壮丁扯着嗓子邀功。
很显然,人虽然在巡捕手里,却是他们抓住的。
坊正打量了下被巡捕架着的人,见垂着脑袋身体软踏踏的,赶忙用手试了下鼻息。
还有气儿,应该是被打晕了。
扫到对方腰里挂了个白鱼袋,有些迟疑的问:“确认吗?可别搞错了。”
“错不了!”第一个发现纵火犯的壮丁挺着胸脯打包票。怕坊正不信,回头吆喝身后的人:“姜头儿,把证物给大伙儿瞅一眼呗。”
后面姓姜的老巡长跟坊正点头打了个招呼,侧身冲后面招了招手。
一个年轻巡捕一手拎了一桶灯油走到近前,周围人仔细一看,其中一桶油的桶口还塞着布条。
情况明了,一时间议论声和骂声四起。
坊正回身吆喝:“小武医正,你来瞅瞅,认不认识这货。”
武卓听到喊声,才靠到近前。之前人刚被架过来时他就认出,是之前离开的武敬真。
这会儿被问到,便如实说:“这个人自称姓武,今晚带了个病患上门求医。
我修的是伤科,来人是皮热病。我便请他们另寻名医了。”
“可发生过口角?”姜巡长发问。
武卓摇头:“那个病患有些不满,这个人当时没表现出什么。”
“今晚您家门前停了辆马车,说是等瞧病的人。”闭坊前巡街的捕快插言。
“对,就是他们。净街鼓还没响呢,他们就从我这儿走了。”武卓点头。
“行吧。”姜巡长吁了口气。
见巡捕房的囚车被手下赶来,对武卓抱拳道:“武医正,这个人虽有鱼袋,却拿不准身份,我们这就送到刑部去。
您是官身,家里还乱糟糟的,就不用跟过去了。不过明儿个,刑部应该会唤你去问话。”
“好,添麻烦了。”武卓乐得大晚上的少折腾一趟,自然没有问题。
坊正还以为人犯会被送去洛阳县,现在一听居然是送去刑部。忍不住问:“就是放火,也没伤到人,不至于送刑部吧?”
“牵扯到官身,搞不好还是个勋官儿,交到县里也是个麻烦,不如直接送刑部。”姜巡长回了一句,没再多说。
其实他没说实话,别忘了武卓是为什么搬进宣风坊的。人还没住进来呢,就有刑部公人专门跟洛阳县打过招呼,交代但凡有人在武医正府上行凶闹事,哪怕只是可疑,也第一时间抓捕,并交与刑部处理。
这是条暗令,坊里只有巡捕房的探长和四个巡长知晓。
坊正不太懂这些,听了解释便没再说什么。
等囚车停稳,姜巡长喝开围拢的人群,招呼手下把人塞进囚车。
俩巡捕正抬人往笼子里塞呢,被打到背过气的武敬真呴喽一声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惊恐的挣扎大喊:“别打,别打,不是我放的火,你们认错人啦!”
武敬真之前晕过去了,架着他的两个巡捕就没捆他。
这会儿猛地玩命扑打,居然大发神威甩开了两个巡捕,从囚车上跳了下来。
“给我拿住!”姜巡长大喝一声,周围的巡捕坊丁还有后生壮汉一拥而上。
跳下囚车的武敬真脚都没站稳,就被人扑倒按在地上,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我是八品宣节副尉,我有官身,你们不能抓我!放火的不是我,放开!放开!”
姜巡长挥开众人,让手下给人戴上镣铐。
指着被装上囚车的两桶灯油,冷着脸问道:“你说不是你放的火,这油是怎么回事?”
“油……”武敬真看着眼熟的两桶灯油,瞬间词穷。
此时他脑子里乱做一团,只知道打死都不能承认,脱口喊道:“我不知道这油是哪来的,你们休想冤枉本官!”
“胡说,这两桶油分明就是你从我店里买的。”一个脸上沾着不少黑灰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正是武敬真买灯油的那家杂货店老板。
武敬真看着店老板顿时慌乱,不过仍然嘴硬的喊:“鬼扯,本官什么时候在你店里买过灯油。我告诉你,再敢诬陷本官,就等着蹲大狱吧。”
要是换个人睁着眼说瞎话,店老板肯定对上。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武敬真一口一个“本官”,店老板还真就不敢硬顶。
姜巡长冷哼了一声,指着其中一桶灯油上塞着的布条问:“那…这位大人,麻烦您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虽然有人提着灯笼,但光线还是非常昏暗,根本看不清被灯油浸透的布料是什么颜色材质。
不过武敬真不用看也知道布料是哪来的,更知道只要有人掀开他的衣摆,就能看到内衬上缺的一条。
这事儿根本无法抵赖,于是哑口无言,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说武敬真也真是挺冤枉的。
他听到有人要烧武卓的宅子,一心想着看热闹出气,就没急着离开。
直到火烧起来,放火的那几个小子聚一起逃走,他才不慌不忙的打算从院墙夹缝的另一头退走。
按说两家间院墙的夹缝,两头应该是通透的,但他今晚活该点儿背,夹缝的另一头居然被人用废砖头给堵死了。
这时街上梆子声哨声已经响了起来,两侧的人家被惊动,院内都有动静传出。武敬真不敢爬墙头跑,只能退回夹缝另一头。
可他退回来时,救火的人已经陆续赶到,七八个后生正站在墙外往烧着的后罩房顶上扬土呢。
其实那时候要是趁乱出去,可能还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但武敬真心虚之下没敢动。
这一迟疑,外面的人越聚越多。
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等,一直等到院内的火头全部扑灭,后墙外的人开始散了才低着头往外走,打算先混进人流离开。
可太过紧张,一时间忘了脚边还放着两桶灯油,刚一迈步就直接踢了上去。
咣当一声灯油桶倒下,武敬真脚指头生疼,没忍住哎呦了一声。
外面人寻声看去,正看到一桶灯油从墙缝里滚出来。顺势往夹缝里面瞅,发现居然藏着一个人影。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问都没问一句便呼喝着一拥而上。武敬真心知不好,趁着人还没围上来闪出夹缝拔足狂奔。
可多说跑出五百米就被追上,让一帮壮小伙子按在地上一通揍,直接背过气去。
到了这会儿,可谓是认证物证具在,武敬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辩解。
倒是可以指认高顺,可是他敢吗?
纵火虽是大罪,但还不至于要命。可检举高家的三公子,有没有用且不说,事后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巡长见“疑犯”无话可说,呵呵的冷笑一声。
招呼手下:“押车上,送刑部!”
“得令!”俩年轻巡捕大声应和,拎起武敬真就往笼子里塞。
“皇后娘娘驾到……”一个尖细的嗓子吊足了腔调在人群后方响起。
整个宣风坊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正在安国寺祈福,听到唱音虽然惊异皇后娘娘居然亲自来了,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非常有序的向街两侧移动,将道路中间让开。
眼见着安国寺方向一队打着宫灯的宫女太监走进,坊正压着嗓子呼喝了一声,所有人犹如排练好的一般同时下拜。
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跪成一片磕头,也没有山呼娘娘千岁之类的话,更没有侍卫沿街戒严。
所有人都仅仅是弯腰恭敬的行拜礼,整个场面静的一点儿杂音都没有。
太监和宫女提着宫灯缓缓走近,十来个太监拉开距离稀疏的站在外圈儿,几个宫女环绕着当中一人,行至武卓家街门外停下。
而当中那人,正是一身素袍的上官皇后。
坊正拱着手向近处走了两步,恭敬中难掩激动的施礼,声音有些发颤的开口:“恭迎皇后娘娘,小老儿给娘娘请安啦。”
上官皇后平和的打量了一下坊正,带着关切的问:“可有人受伤?”
坊正大黄牙一呲,傻笑道:“托娘娘的福,没人伤着,大伙儿都好着呢。”
上官皇后明显舒了口气,视线扫过周围挂着憨笑,身上脸上脏兮兮的人群。尤其是看到很多人身穿单衣,甚至还打着赤脚,脸上一阵动容。
扬声说道:“邻里间不计得失守望相助,宣风坊果然不愧为洛阳首善之地,尽显我唐人之淳朴。”
宣风坊一直有洛阳首善之地的说法,但那只是民间的说辞,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安国寺在这里。
今日皇后娘娘亲口说出来可就不一样了,同于盖了皇家认证的章子,还是大伙儿自己挣来的。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和自豪,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
值得高兴的事儿还没完,上官皇后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扬声说道:“尔等心存良善该赏。坊正,统计一下,凡今夜参与救火的坊众,每人赏新装一套、精米一石、精炭百斤。”
所有人惊喜乍起的同时,上官皇后留意到周围的人群中还有妇人,一个个身上脸上和男人一样沾着黑灰,显然也参加了救火。
顺势说道:“今夜参与救火的妇人,每人额外赏绸缎一匹,宫花一对。”
“哄~”
人群直接炸开。
宣风坊里几乎没有穷人,皇后娘娘赏赐衣裳米炭,甚至是绸缎,大家也只是高兴,就算激动也是有限度的。
但“宫花”可就不一样了,尽管单轮材料价值来说,可能是赏赐里最便宜的,但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东西。
那可是皇帝赏赐中选士子,或是皇后赏赐命妇的稀罕玩应儿,哪是钱能衡量的。
一时间参与救火的妇人们激动的纷纷跪倒,有的没口子谢恩,有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喜得哭了起来。
好几个把自家娘们骂回去的汉子则捶胸顿足,恨不得当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看着热闹的人群,皇后嘴角泛起了慈笑。但随即视线一转,定格到了囚车里的武敬真身上。
脸上的慈笑,也转为冷厉……喜欢医治大唐请大家收藏:(663d.com)医治大唐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