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缘所谓笑意还没来得及笑出声,他眉间蓦地越皱越紧,原本不屑的笑容紧接着便转至王桓脸上,他拿起茶杯小呷一口,不疾不徐道:“等,自然等你,你也慢慢,不急。”
“好你个王桓,这还真是让人临死之前还非得给人尝俩口甜头!”祁缘不由摇头咂嘴感叹,将手上余下的白子赌气般地丢回棋盅里,觑了王桓一眼,又道,“你这一步棋,啧啧,乍一看,是白送没错,但只要我吃了,那便是落了你套,都不用你动手了就满盘皆输; 可我要是不吃呢,这也是没别的招可以使了。妙是妙,可也是着实阴毒。”
王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懒懒道:“俗话说当局者迷,倒是咱们祁大夫在这局里呢,心思还跟明镜似的。”
“这棋局上,输了赢了,你把这子儿往盅里一扔,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出这门吃酒去,“王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握着的余下棋子噼里啪啦落回棋盅,直了直身子才接着缓缓道,“可这人心里的局,无论输赢,可都是要见血的。”
王桓话语声轻如雁上鸿毛,甚至还带有其素日里的慵懒闲在,但如此鸿毛翩然落于祁缘身上,他有意无意地又睨了王桓一眼,却被王桓眸上的冷光刺得如芒在背。
祁缘边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一颗挑出来放在手心上,边低着头沉声问道:“信上说什么了?”
“哼,”王桓闷哼一声,拿起茶杯润了润唇,接着冷声道,“我就知道这个中绝非仅许卓为一手便能遮住这天,人心怕鬼啊,不过随手送上一菜肉包子,人心里的鬼就赶不及跳出来了。早前我是还真废了不少心思寻思如何才能保住简中正的命,可没想如今反而是省下我去操这心了。“
“不管简中正到底知道些什么,如果信中所说无误,那他手上捏着的定是陈圳的心腰子,许卓为此人阴险,这么好连根拔起的机会他断然不可放过,便无论如何也定会保住简中正。许卓为虽嚣张跋扈,但也非庸人。他自然明白不久前才先斩后奏地把丁普给拿了,若此时再冒然对这些老臣动手,天下百姓百官定会有怨。尽管如今为他权倾朝野,众人亦是敢怒不敢言,但他是聪明人,人言可畏之理不可不懂,权衡利弊之下,还不如先将简中正放置一时,一来以定君心民意,二来以避打草惊蛇,中间再暗中调查此背后究竟,最后有理有据在手,再一锅端起。”
“只是...”王桓说话间脸上始终沉稳不惊,有如话中所言不过街头巷尾百姓的寻常家事,可是他说至此处却忽然停了停,目光阴冷地扫在棋盘上,才冷声接道,“陈圳此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一字一句幽幽点在祁缘心里,他眼上蓦地闪过一层稍瞬即逝的寒光,他始终垂着头,手指在棋盅里捏着弃子,没有说话。
即此时青樽忽然从后院急脚小跑到二人身边,边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拭边紧张兮兮地说:“公子,廿儿到了。”
王桓和祁缘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王桓便示意青樽去请他进来。
只是青樽刚转身又小跑而去后,祁缘看着他的背影,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明知道他是别人的眼线,你还敢用?”
王桓冷笑,道:“谙明不晓其后而惮,知暗敢用因先防,若是不知道,那才是真的不敢用了。”
不多时,廿儿便由青樽带着来到二人跟前。
廿儿一如既往的温顺谦逊,他来到两人面前后分别颔首行礼。
王桓一句“不必多礼”还没说出口,祁缘就抢先问道:“你家姑娘近来可好?吃得可香睡得可安乐?可还有那些不知分寸的公子哥儿对她无礼的...”
“我说祁大夫...”王桓顿时哭笑不得,“您这还有完没完了,您倒是给个机会人家说话呀...”
反倒是廿儿不卑不亢,他缓缓道:“姑娘近来一切安好,祁大夫不必挂心,姑娘倒是有一话让我带给您,说...”
“玉嫣说什么!?”祁缘急得已经“嗖”地站了起来。
廿儿微微觑了祁缘一眼,才说:“姑娘说,就算没了姑娘在身旁的提点,祁大夫也记得要戒掉婆婆妈妈的毛病...”
王桓这时已经在一旁乐得捧腹大笑,而祁缘脸上骤然青一块红一块,愤然坐会到凳上。
廿儿无意微微笑了笑,转身又对着王桓轻声道:“姑娘只让我给公子带一句话,频婆长锁清秋,萋萋独留夜月。”
和风丝丝吹起王桓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衣,他脸上的笑意不减,笑容却逐渐显得有些诡异。只又交代了两句让玉嫣自己保重诸如此类的话,廿儿便要转身离开。
廿儿前脚刚起,而这时王桓却又问祁缘:“柔化的春旗祭庆典是不是快到了?”
祁缘忽若怔了怔,瞅了廿儿背影一眼,故作嫌弃地说:“人家的庆典到没到与你何干?您老人家可就在家里歇着别到处乱跑了好不好?这要又出什么事儿了,你家那位可又得嗔了。”
“祁大夫,您不能与您心上人同赏美景,可也不能拦着我去与良人共渡良辰啊...”
二人的谈论声似有若无地伴着廿儿不快不慢的步伐,他脸上带着不符年纪的沉着,很快便从宅子后门悄然离开。
直到后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王桓才散去脸上戏谑,顿然换上无尽感慨,叹然道:“我们玉嫣姑娘虽为巾帼,但若是有进学机会,以她聪明才智,是真绝不输男子。”
祁缘不解看向王桓,王桓觑了他一眼,不由摇摇头轻叹又道:“你看,这不就是了?咱们的祁大夫啊,可还真没玉嫣姑娘那透心玲珑了。”
频婆长锁烟云,苹姨苦锁玉嫣; 萋萋独留夜月,夜里独访柒月。
他左手三指在石桌面上一下一下地点着,他目光凛冽地凝视在桌上,缓缓偏了偏头,冷声道:“春旗祭,也该拿些人出来祭旗了...”
是夜,苹姨正坐在柒月斋杜月潜的书房里,她脸色苍白,眼上难掩紧张忧虑,双手一直握着茶杯,却从来没有喝上一口茶水。
杜月潜面色沉重,他垂头看着桌面,半晌后才长叹一口气,声音沙哑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的...”
“这十多年了一直好好的!要不是他回来了,怎么会落得这厮天地?”苹姨忽然将茶杯“啪”的一声落到桌面,激动地说道,“十多年了...我们瞒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本来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进棺材里就石沉大海的!就是因为他,不是他,简中正能自己把这件事翻出来吗...”
杜月潜又叹了一声,哀怨道:“这不还没到那地步嘛!而且就算不是他,这些是血缘命脉啊!只要他们两个还活着,就总会有被揭出来的一天啊...”
苹姨正想开口争辩,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二人不禁同时浑身僵硬怔住,张皇失色的相互对视。
而这时外面敲门之人又忽然小声道:“苹姨,是我。”
苹姨本已站起左顾右盼想要找地方躲藏,这轻悄悄的一声“苹姨,是我”,顿时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苹姨手心捂在胸前长舒一口气后才疲倦地重新坐下,杜月潜一声“进来”后,廿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来后还谨慎小心地往门外两边看了几眼,确保无人后才关门入内。
廿儿走至二人跟前,先是对着杜月潜礼貌行礼,然后便小跑到苹姨身边探头耳语。
苹姨脸上本就余惊未尽,如今更是越听越皱起眉心。杜月潜瞧她这副模样却始终未有一言,忍不住也跟着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此时廿儿正好把话说完,苹姨点点头示意他先离开,直到廿儿走出了书房把门轻轻带上后,苹姨忽然冷笑一声,说:“我们不能再让王桓查下去了。他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再爬起来了。”
杜月潜窥疑地睨着苹姨,只见苹姨目带凶光却游移不定地盯着前方,握住茶杯上的手越握越紧,他只轻轻摇摇头,沉长地叹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屋里烛光明灭寂静如坟,屋外月光皎洁透亮如刀,凌厉削在柒月斋这还保存着前朝屋围建筑设计风格的庭院里。
杜月潜屋后的窗檐之下,祁缘这时才缓缓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衣摆染上的土灰,神情冷漠地向着园中黑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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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大夫确实是有故事的人。
(我严重怀疑晋江吃了我小可爱给我的嘤嘤液,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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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