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节

    傅闻声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乾和之笑了起来,高兴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傅闻声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又“砰”的一下,重新倒了下去。
    傅闻声无言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了动作。
    他把乾和之翻了个身。脱掉乾和之熊皮一样外套的时候,他的手摸到了一些潮意。他有些疑惑,但还是先打横抱起乾和之,往二楼次卧走。
    傅闻声把乾和之运到房间后,拍了拍对方的脸,想让乾和之起来洗漱,结果手下碰到的皮肤正不正常地发烫。
    傅闻声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给社区医生打了电话,得到对方一句哈欠连天的“马上来”之后,他低头看着脸上都出现高原红的乾和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傅闻声想了想,先帮乾和之脱裤子。最外面一条加绒的牛仔裤脱掉,里面还有一条秋裤。傅闻声觉得这个可以不脱,但他看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捏着裤腰往里看一眼,发现秋裤里面居然还有一条秋裤。
    上衣也是,扔在楼下的外套厚得像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人穿的,毛衣穿了两件,毛衣的里面还有两件保暖衣。
    穿成这样,确实不是傅闻声能认出来的。
    傅闻声进房间时就把次卧的温度调高了,这会儿他刚把乾和之塞进被子里,又转身进了卫生间,随便拿了条毛巾洗热,给乾和之擦脸。
    应该不是擦脚的毛巾,傅闻声乱猜,是的话也是擦乾和之自己的脚和脸。问题不大。
    医生来了以后,量了量乾和之的体温,问是不是受过凉。傅闻声想到乾和之潮湿的外套,点了头,说,“是的。”
    医生又问有没有药物过敏,傅闻声说没有。
    医生让傅闻声先喂病人吃退烧药,如果到明早还不降温,那么再打点滴。
    傅闻声把家里的药箱翻出来,找到退烧药,看了有效使用日期以后,剥了一粒出来,又接了一杯热水,准备喂给乾和之。
    被摇醒的乾和之迷茫地看一眼傅闻声,又看一眼嘴边的胶囊,乖巧地张开嘴,把胶囊卷到嘴里,还舔到了傅闻声的手指尖。
    乾和之吃完药,顶着一张大红脸,继续睡。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呼吸得很费劲。他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还有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虚弱可怜。
    “这样就行了?”傅闻声问医生。
    “暂时先这样,温度最好能关注着。他这个年纪是抵抗力最强的时候,捂一晚上汗,烧差不多就能退。”医生指了指桌上的毛巾,“汗出得多的话帮他擦擦。主要还是注意保暖,不要再着凉了。”
    因为医生说要关注着体温,所以医生走了以后,傅闻声把房间的软椅移到了乾和之床边,方便照看。
    过了一小时,乾和之的温度还是维持在一开始的三十八度二,没有降,但是状态看起来又好些了,傅闻声就下楼了一趟。
    他把乾和之的书包捡起来,衣服放到一边,准备第二天一起送去干洗。他重新倒了杯热水,还额外拿了本书当消遣。
    傅闻声回到次卧,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时,乾和之睁开了眼。看到傅闻声以后,又合上。不像是清醒过来的样子,好像只是撑着看一眼,确认一下傅闻声在这里。
    傅闻声帮他掖了掖被子。
    因为头疼的缘故,傅闻声没看很久,就靠在床边休息了。闭上眼,他做起了乱糟糟的梦。
    他梦到了婚礼现场,天上在下雨,又像在下黄沙。婚礼在路边的一座小房子里举行,新人同时穿了旗袍和西装。一座房子里只有一张圆桌,巨大的木质圆桌,上百个人围坐在桌边。
    他们在玩游戏,目标是抓住他们当中的“鬼”。
    傅闻声一边观察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起来,一边想着,躲起来更会被发现。甚至没有一个思考的过程,他就默认了自己是鬼。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桌上的所有人都转向了他。他们顶着一模一样的,空洞的笑脸,看着他。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无数双手朝他伸来。
    被抓住时,傅闻声醒了。他因为恐怖的梦境,头更疼了。没有好好睡,所以身体也疼。他给乾和之量了体温,三十七度六。
    他看乾和之还在睡,就先把窗帘拉上了。傅闻声回主卧洗漱,顺便洗了个澡,然后叫人上门来收衣服,还订了早餐。
    傅闻声在餐厅吃完,才端着乾和之的粥上楼。
    乾和之也醒了,他躺着咳了两下,声音沙沙的。
    傅闻声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指望他能自己好好吃。傅闻声扶乾和之坐起来,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地喂粥。
    乾和之只需要张嘴,闭嘴,嚼。如此循环。
    因为乾和之还发着烧,现在也不可能赶回学校,所以只能打电话和室友说了情况,还有如果老师上课点名的话,先帮他请假,等他回去之后再补假条。
    事情交代完,乾和之从书包里翻出书,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
    傅闻声不理解这样跑一趟的意义。生病可以说是意外,但耽误上课和复习总该能预见。但乾和之回都已经回了,现在说也迟了。
    傅闻声这么想着,带着空碗下楼。
    他把碗放进洗碗机,然后准备开机器。手在按钮上停了会儿,最后还是把碗拿了出来,打开水龙头,放热水,自己手洗。
    洗的时候,他还在想,他可真不喜欢洗碗。
    -
    乾和之的午饭依然是粥。
    他喝完粥以后又睡了,像猪一样。
    傅闻声就在边上做自己的事。原本他明天早上有东知的课,但现在病号还躺在这里,他只能找有闲的老师代他上一节,回头再补给对方。
    项齐那边也需要打一声招呼,说今天不去所里了。
    因为乾和之早上的体温比昨晚低了,所以傅闻声理所当然地以为乾和之已经在好起来了。但乾和之这一觉又莫名睡得不踏实,总是在动。
    傅闻声摸了摸他的被窝,感觉热气都快没了。
    把被子掖紧也不起作用,乾和之在睡梦中都眉头紧皱,小声哼哼,听起来像是难受得。傅闻声没办法,想了想,只能自己也睡上去。
    他上了床以后,乾和之自己拱了过来,像傅闻声是块磁石一样。他昨晚休息得不好,或者干脆说就没怎么休息,在床上躺了没几分钟,就也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傅闻声从没在乾和之的卧室睡过觉的缘故,即便他躺上床了,依然睡得不好。迷迷糊糊地,他又在做梦,这次梦到了许多年前。
    他见到乾和之盖着毛巾被,卧在客厅沙发里,而他坐在茶几上看着。
    他到底为什么会让乾和之留下来。坐在茶几上的傅闻声在想这个问题。这不对,因为他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做决定。
    世界在一片静默之中如同静止。
    背对他睡觉的剪影纹丝不动,像没有生命。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沉默地坐着,等待。
    画面即时转化,也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他分不清。他见到自己送乾和之去坐高铁,他看着车门在乾和之进入之后关闭。
    这也不是真的。因为他没有送人进站,也就没理由能看到车门闭合。
    列车消失了,世界只剩他自己。
    他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感觉到了真实。因为他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少了点什么。可实际上列车什么也没带走,只是带走了一个人。
    -
    傅闻声醒来的时候,发现乾和之的手就放在他的脸上,指尖在他的眼眶周围点点画画,手腕和小臂的一部分都露在外面。
    缺失感正在散去,他能感觉到。不知道是因为梦结束了,还是因为有人在眼前,又或者是因为乾和之在闹他。
    傅闻声握住乾和之的手腕,向下一拉,塞回被子里,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和乾和之对上了视线。傅闻声没说话,也没回头,右手直接向后摸,摸到桌上的温度计,拿过来,对着乾和之的额头“滴”一下。
    乾和之在“滴”声响起的时候没忍住眨了眨眼。
    “三十七度一。”傅闻声读数,“刚睡醒体温会高一点,应该算退烧了。”
    “嘿嘿,好耶。”
    傅闻声起身穿鞋,乾和之跟着坐起来,他的睡衣穿得松松垮垮,一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傅闻声看见了,指了指床,示意乾和之躺好。
    “要拿东西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拿。”傅闻声站在床边,盯着乾和之盖好被子。
    “我不拿东西。”乾和之小声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乾和之一直盯着傅闻声看,明显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实际上,他从傅闻声醒来开始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傅闻声。
    “要和我说什么?”傅闻声难得主动问。
    “…嗯…就是…”乾和之扭扭捏捏。
    “闯祸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缺钱了?”
    “没有!”乾和之激动得脖子都抬了起来,很快又自觉地躺回去,手在被子口搅了搅,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就是…那个…”
    “什么?”
    乾和之看了傅闻声一眼,又低下去看自己的手,最后四指捏紧了被沿,问,“就是…先生为什么…会和我睡在一起啊?”他问完就忍不住笑了,然后又立刻绷住脸。
    “因为你睡觉不老实,一直在翻身。”傅闻声向他解释。
    “哦,哦。”乾和之先是应,然后突然皱眉,向上看傅闻声,不承认,“我睡觉很老实的。”他露出一脸纠结的表情,好像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傅闻声听见了。他想起刚才的梦,想起那股怅然若失,他想乾和之对他来说,或许,确实是特别的。而他刚在心里有了这个想法,那困扰了他一段时间的失衡感就跟着消失了。
    他没有过这个体验,觉得很新奇。
    他低头看向新奇体验的来源,看乾和之的样子,听乾和之的声音。他觉得对方就像一只笨拙的小鹿,蹦跳的姿势令人想笑,但又是自然的,可爱的。
    连带着他看了都心情大好。于是他终于愿意回答乾和之关于“喜欢”的问题,他说,“嗯,确实。”
    躺在被子里的乾和之先是“哼”一声,好像已经预料到了傅闻声不会说喜欢他。等他反应过来傅闻声说的是喜欢以后,他震惊地睁大眼,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乾和之声音小小,“先生喜欢我…吗?”他盯着身前的空地,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傅闻声。
    傅闻声不太适应情感表达,他觉得有一点别扭,但他现在心情还不错,于是配合地肯定了对方,说,“是的。”
    乾和之震惊的眼神投到了傅闻声脸上,眨眨眼,下一秒,他直接掀飞了被子坐起来,“我!我也喜欢您!”他脸蛋红红,眼睛闪闪,“我!我最喜欢先生了!”
    傅闻声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然后不太确定地回,“谢谢?”傅闻声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点奇怪,“请你躺好吧。”
    “哦!哦!”乾和之用力点头,坐位体前屈抓住飞走的被沿,猛地躺回去。动作太大,还撞到了床靠,好在床靠是软的。
    他躺好,头发支楞八翘地对着傅闻声傻笑。
    -
    傅闻声醒来的时候,发现乾和之的手就放在他的脸上,指尖在他的眼眶周围点点画画,手腕和小臂的一部分都露在外面。
    傅闻声握住乾和之的手腕,向下一拉,塞回被子里,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和乾和之对上了视线。傅闻声没说话,也没回头,右手直接向后摸,摸到桌上的温度计,拿过来,对着乾和之的额头“滴”一下。
    乾和之在“滴”声响起的时候没忍住眨了眨眼。
    “三十七度一。”傅闻声读数,“刚睡醒体温会高一点,应该算退烧了。”
    “嘿嘿,好耶。”
    傅闻声起身穿鞋,乾和之跟着坐起来,他的睡衣穿得松松垮垮,一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傅闻声看见了,指了指床,示意乾和之躺好。
    “要拿东西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拿。”傅闻声站在床边,盯着乾和之盖好被子。
    “我不拿东西。”乾和之小声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乾和之一直盯着傅闻声看,明显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实际上,他从傅闻声醒来开始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傅闻声。
    “要和我说什么?”傅闻声难得主动问。
    “…嗯…就是…”乾和之扭扭捏捏。
    “闯祸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缺钱了?”
    “没有!”乾和之激动得脖子都抬了起来,很快又自觉地躺回去,手在被子口搅了搅,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就是…那个…”
    “什么?”
    乾和之看了傅闻声一眼,又低下去看自己的手,最后四指捏紧了被沿,问,“就是…先生为什么…会和我睡在一起啊?”他问完就忍不住笑了,然后又立刻绷住脸。
    “因为你睡觉不老实,一直在翻身。”傅闻声向他解释。
    “哦,哦。”乾和之先是应,然后突然皱眉,向上看傅闻声,不承认,“我睡觉很老实的。”他露出一脸纠结的表情,好像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傅闻声听见了。他想起刚才的梦,想起那股怅然若失,他想乾和之对他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承认了,说,“嗯,这个确实。”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对乾和之有一个不错的印象,不然他也不会留下对方。乾和之像一只笨拙的小鹿,蹦跳的姿势令人想笑,但也是自然的,可爱的。
    躺在被子里的乾和之震惊地睁大眼,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先生喜欢我…”他这么说,不知道是在询问还是单纯在复述。
    傅闻声不太适应情感表达,他觉得有一点别扭,但他现在心情还不错,于是配合地肯定了对方,说,“是的。”
    乾和之震惊的眼神投到了傅闻声脸上,眨眨眼,下一秒,他直接掀飞了被子坐起来,“我!我也喜欢您!”他脸蛋红红,眼睛闪闪,“我!我最喜欢先生了!”
    傅闻声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然后不太确定地回,“谢谢?”傅闻声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点奇怪,“请你躺好吧。”
    “哦!哦!”乾和之用力点头,坐位体前屈抓住飞走的被沿,猛地躺回去。动作太大,还撞到了床靠,好在床靠是软的。
    他躺好,头发支楞八翘地对着傅闻声傻笑。
    -
    乾和之的晚饭不是粥,傅闻声给他订了荤素搭配以素为主的套餐,顺便也是防止乾和之晚上起来上太多次洗手间。
    饭后睡前,傅闻声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帮乾和之量一次体温。
    他发现了,乾和之总在偷瞄他。等他看过去了,乾和之又飞快挪开视线,很快又挪回来,最后低头捧住自己的脸,傻笑。
    傅闻声有点害怕。
    鉴于乾和之的体温已经下去了,傅闻声原本打算晚上回主卧睡觉。但乾和之往后退了退,让出半边床,拍床拍得“啪啪”响,“还…还是和我一起睡吧!”
    傅闻声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可以,今晚他再看着乾和之睡一晚,省得乾和之又烧回去。于是他洗漱完,穿着睡衣到了次卧。
    他发现乾和之的发梢有点湿,皱眉问,“你洗头了?”
    “嗯。”乾和之模糊地应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一点,“我感觉我的头不香了。”他嘴巴藏在被子后面,声音有点嗡嗡的,“…我们睡觉吧。”
    这次关灯的是乾和之。
    过了五分钟,乾和之小声叫,“先生?”
    傅闻声一开始没有应,然后问了句,“你白天睡多了?”
    “有可能哦,”乾和之侧躺着点头,手放到脸颊下面枕着,“先生呢?先生睡着了么?”
    傅闻声心想他都已经开口说话了,总不能是在说梦话,“还没有,”但他今天的耐心很好,“如果你不和我说话的话,我应该很快就能睡着了。”
    “哦。”乾和之应了。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乾和之又开始叫魂。
    “又怎么了?”傅闻声声音已经有点困顿。
    “我…没有经验…不知道…但是我们是不是…睡觉之前应该…有一个那个?我看别人…好像都有的…其实我也没看过几个…”乾和之说话像在打哑谜。
    “哪个?”傅闻声机械地问了。
    “就是…那个呀…”
    傅闻声确认自己想不出来,他躺平继续睡。
    乾和之又叫了两声,傅闻声都没有应。乾和之小小地“哼”了声,像在赌气,然后很快,他朝傅闻声挤过去,一手按住傅闻声的胸口,撑起自己的身体。
    微冷的空气灌进被子,傅闻声清醒一点了,甚至有点火大,想问乾和之是不是不想好了,但他刚睁眼就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乾和之离他太近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乾和之已经亲到了他的嘴上。
    傅闻声一时之间僵住了,忘了反应。
    乾和之接着向傅闻声嘴里伸舌Ⅰ头,但是不得要领,只是漫无目的地向里到处乱探。碰到傅闻声的以后,他好像一下子有了目标,亲得更深,舌Ⅰ头也湿湿热热地缠上了傅闻声的。
    傅闻声反应过来了,猛地后退,差点摔下床。
    不用灯光,他们都能看见两人嘴间勾连的丝。
    傅闻声抽了张纸巾擦自己的嘴,“你在搞什么?”他对着乾和之,下意识地开始平复心情,“不是和你说过不准亲我的么。”他还抽了张纸巾扔给乾和之。
    乾和之也被吓到了,他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委屈,“现在还是不可以么?”
    “不可以,永远不可以。”傅闻声有点暴躁。
    “啊?以后也不可以吗?”乾和之呆住了,像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了自己悲惨的后半生,一下子失语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重新躺下。
    这一次,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轮到傅闻声打破平静,“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根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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