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媳妇儿老和我吵架,我儿子帮她不帮我,老头也不帮我,就知道叫我不要吵。”徐阿姨一边用抹布擦拭洗漱台,一边不算小声地向乾和之抱怨着。
乾和之原本弯着腰刷浴缸,感到吃力了,就直接跪在浴缸边的小毯上。等完整刷一遍了,再打开临时接上的莲蓬头,冲掉除菌剂,再擦干。
徐阿姨说话,乾和之只偶尔应两声,大部分时间都忙着擦汗和喘气。
埋怨的话才说过,徐阿姨又想给媳妇儿买套金首饰,“要交房租,水电费,儿子新车的贷款还要还,小孩儿八月份又要交学费了。我上次路过“生生生”,进店里问了一套要多少钱,店员给我说了一堆,我也搞不清,就感觉还差了不少。”
乾和之听得奇怪,忍不住问了句,“你儿子的车贷和孙子的学费都是你交吗?”
徐阿姨“嗯”了一声,自己又解释起来,“车子是老头要买给儿子的,现在我和老头一起在还。媳妇儿老说我们不帮衬他们,还说别人家都是婆婆来帮忙带孙子,就我不帮,后来就叫我交学费,你不知道,现在幼儿园学费可贵了。”
乾和之忍不住又问,“那你为什么还给她买东西?”
徐阿姨开始擦镜子,也不回头,含糊不清地继续解释道,“那她什么首饰也没有,我就想着给她买点儿戴戴,不然出去难看。”
乾和之被这一通发言搅得神志不清。
这一次过后,徐阿姨和乾和之又一起到周密园打扫了两回,在一次收工的时候,徐阿姨提出,之后由乾和之自己去,她会把这一份工的收入全部转给乾和之,她准备用这个时间去多做两家,为一套金首饰努力攒钱。
平心而论,周密园的傅先生给的钱是比较多的,徐阿姨说是要攒钱,却把这份工留给乾和之,乾和之很感动,答应徐阿姨会好好做,让她也顾着点自己的身体。
傅先生和家政公司约定的打扫时间是每周二四日,乾和之一般在上午十点左右到傅先生的住处,等把别墅上上下下打扫完,最后才到书房门口“咚咚”敲两下。
傅先生听到敲门声就会从屋子里出来,靠着门框看着他在里头一通折腾,最后说声“辛苦了”,一路目送他离开。
傅先生在基本的客套以外,基本不和乾和之进行任何交流,对于为什么徐阿姨来过几次后就不再来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这样明确的疏离感让乾和之最开始有些不适应。
但有一次,乾和之抱着吸尘器打扫卫生,没有注意就将电线随意地铺在地上,结果傅先生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被电线连环阵绊得踉踉跄跄,最后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事后却没有因此责怪乾和之。
乾和之自此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打从心底认为,傅先生除了钱多,礼貌以外,还是个宽容的大好人。话少怎么了,话少多好啊,还世界一片清静。
不过乾和之很快就正视了自己的问题,没有再粗心地把线随意铺到过书房门口。
新的一周,乾和之正围着围裙打扫客厅,听到了门铃响,往楼上看了眼,正好看到傅先生从书房出来。后者反应了一会儿,才对乾和之说了句,“去开门”。
乾和之点点头,将“去开门”三个字记入寡言的男主人和自己的对话集锦,莫名振奋地跑到门口,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微笑着打开门,看到一位女士,虽然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依然很美,乾和之开了门便往后退了退,“您好,请进。”
女士看到乾和之有些惊讶,然后主动介绍起自己,“你好,我是闻声的妈妈。”
乾和之愣了下,第一次得知傅先生全名,正在思考是哪两个字,蚊声应该不太可能,那应该是文生,文弱书生的意思吗,傅先生被电线绊住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文弱的。
乾和之抬起头,发现女士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也介绍自己道,“我是家政公司的。”
女士睁大了眼睛,“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未成年。”
傅闻声这会儿也到了玄关,喊了一声“妈”,女士才笑眯眯地放过了窘迫的乾和之,走到傅闻声身边,主动挽上傅闻声的手臂,“带妈妈参观一下吧,你从家里搬出来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住的地方。”
乾和之跟着两人,落后几步,准备等他们上楼之后再继续打扫。
傅闻声走到楼梯的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底下的乾和之,“知道茶叶在哪个柜子吗。”
乾和之点点头,他在整理厨房柜子的时候看到过。
傅闻声,“帮我母亲泡杯茶吧,谢谢。”
厨房柜里只有两盒茶叶礼盒,乾和之的选择相当有限,他两边看了看,最后选择了白茶,拆了包装,估摸着拨到茶杯里,注入热水,浸润之后沥干,再重新注水。
傅先生带着母亲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后,两个人在二楼主卧的阳台聊天。乾和之把茶留下就退了出去,回到一楼,把做到一半的卫生继续做了起来。
夫人看上去是个非常和善的人,和傅先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也许傅先生的性格更像他的父亲,乾和之打扫卫生的时候这么猜测着。
傅先生的母亲并没有停留太久,下楼的时候还在叮嘱傅闻声,“你这里太空了,等我买点东西,到时候给你送过来。你摆在家里,好看。”
傅闻声不明显地皱了皱眉,但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夫人甚至没有忘记站在一边的乾和之,“茶泡得很香,谢谢你。”
乾和之有些不好意思,“是茶叶好。”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乾和之,夫人。”
“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您。”
送走母亲之后,傅闻声就要回二楼书房,乾和之穿着围裙乖巧地立在一边。在错身经过乾和之的时候,傅闻声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对乾和之说,“帮我也泡杯茶吧。”
乾和之闻言笑了起来,露出一边淡淡的酒窝,“好的,先生。”
然后乾和之感觉傅闻声的视线好像短暂地在他的左脸颊位置停顿了一下,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转身去泡茶的时候,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莫名觉得有些痒。
没有了徐阿姨的风火小电驴,乾和之需要转次车才能回到蔷薇小区附近。他在楼下买了点菜回家,给自己做了一荤一素一汤,剩下的包好保鲜膜,放进了小冰箱。
乾和之手头的钱没剩多少了,每日三餐累积下来要花掉不少,还有房子的租金和水电煤,以及手机的月租费,等等。
如果不和家政公司签合同的话,乾和之就需要找别的工作,他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他还没能体会到支配自己生活的乐趣,就先一步为难以为继而时刻处在隐约的不安和焦躁之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味道,他想起傅闻声冰箱里的食物,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寡淡,傅闻声甚至都不用调味汁。
乾和之只琢磨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收拾东西,挎着他的小篮子和换洗的衣服,到楼层的公共浴室洗澡。乾和之一般都选在下午洗澡,这个时间通常没什么人,乾和之习惯选择标了“3号”的莲蓬头。
公共浴室的许多莲蓬头都出了故障,压根不出水,或者只出冷水,即便是好的,水流也无一例外的小,“3号”的水流稍大一些,属于矮个子里硬拔出的高个。
乾和之好不容易等到水变热,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眼,为“3号”依然健全而感到高兴,同时在心里默默猜测这也是房东的诡计,希望等待的过程可以消耗掉他的耐心,好逼他少用点儿水。
乾和之洗完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边往浴室外面走,顺手就把干毛巾盖在头上,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擦水。
有人迎面撞了他一下,乾和之毫无防备,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腰间攀上一只手,力气非常大,拉住他不让他后退,紧跟着还掐了一把他的腰,把乾和之的上衣都给揉起来了。
乾和之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挣扎着退开了。
“哎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可是好心扶了你一把。”来人咧嘴朝乾和之恶劣地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乾和之记得他,在搬来的那天就见过。这人当时主动和乾和之说话,“新来的?我住你斜对面,就那间,我叫李强,你可以叫我强哥。”
李强个子不高,比一米七出头的乾和之还要矮点儿,给人的感觉很敦实,约过几次乾和之,想要一起吃饭,乾和之不喜欢李强看自己的眼神,每次都找借口推了。
乾和之不想惹麻烦,他僵硬地对李强笑笑,甚至主动道了歉,“撞到你对不起。”然后飞快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浸到脸盆里,在水池边洗了,拧干,在烘干机里挂好。
烘干机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件由乾和之自己买回来的大件儿,刚搬来的时候他也试过和邻居一样,把洗好的衣服直接晾到窗外的陈年铁丝架上。
但82年的铁锈掉个没完,另外住在乾和之楼上的人家衣服总不拧干,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让乾和之刚拧干的衣服跟着一起滴水,大有我不干你也休想干的意思。
乾和之不想加入探头腾空吵架的队伍,索性咬牙给自己添置了台烘干机,成功地让原本就不宽裕的自己更加贫穷。
这会儿他坐在床边,听着机器发出的轻微声响,眼里看见的明明是米白色的暖调布罩,居然也让他产生了一种看见自己悲惨命运的联想。
乾和之发了会儿呆,最后忍不住悠悠地叹了口气。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根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