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挣命
鲁恩活动着自己有些肿胀的手腕，肿胀酸痛的感觉从骨头缝的深处向他神经蔓延，三天了，自认为在南境见过大场面的他也感觉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那是死亡临近的味道。
“大公去请求城中的那些贵族了，他们还有私兵。”
布鲁斯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我都知道，大公调不动那些人的，他们本就是皇帝陛下埋在莱斯利家族心头的刺，只知道整日吃喝玩女人，这种时候他们没有要求出城就已经是神明眷顾了。”
鲁恩听着这话，眼神黯淡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失望让一旁的布鲁斯清晰把握到了，随即他便明白了什么，愤怒的睁大了双眼。
“该死的！他们这时候还在想出城？！”
鲁恩强笑了一下，满是胡渣的脸上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没事，教会的大人已经教训过那群蠢货，说什么他们也不敢出城了，毕竟……”鲁恩说着，下巴向着城里大教堂的方向指了指“有位贵族的脑袋已经挂在教堂的尖顶上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有魄力的人。”
布鲁斯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话中将教堂的那位称之为“人”，他的心头无奈又愤怒。
“那又怎么样，没有援兵，没有援兵啊！这样打下去，把我们这一千来条命扔在这城头上又能怎么样呢，城破，早晚的事情罢了。”
鲁恩深吸了口气，他明白布鲁斯说得是对的，他们已经全然成为了圈中待宰的牲畜，只等着屠夫耗尽他最后的耐心。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城里的人也能战出来，出一份力，也许……情况会变得不一样……”
会变的不一样吗？
布鲁斯想着不久前在西城门前那些嘶吼咆哮的人们，他们就像受惊的草食动物，只想着不顾一切地远离危险，全然不顾身边的同类们，只要是挡在他们逃生路途上的东西，他们会比用面对危险一万倍的残忍和愤怒将其撕碎。
“怎么可能……”
布鲁斯轻声说着，他看着自己手上厮杀时流下的鲜血，轻嗅着让人不适的腥气，这时候的他突然发现，苏尔特人和峡湾人流出的血味道是相同的，连一丝一毫的区别都没有。
可这是他的家乡，他明白城破之后会发生的事，越是知道这不可避免，他便越是心如刀绞。
“不一定哦，布鲁斯，你看。”
布鲁斯听着鲁恩的声音，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他的眼神浑浊而绝望，在看到满是忙碌拖动尸体和擦拭武器的画面中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后，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茉莉小姐？！”
女孩穿着浅绿色的长裙，上面打着不少补丁，但和她寒酸的衣着不同的是，女孩显得干净美丽。一副十分局促的样子。在这片满是污秽与肮脏血肉且激战了三天的城头上，布鲁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变得亮堂了一些。
“我……我怕你吃不好……就……就给你送些吃的来……”
鲁恩看着城头上这对年轻男女，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笑意，他将身旁已经傻掉了布鲁斯踹了一脚，后者卒不及防之下被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脑子被驴踢了，人家小姑娘大老远的过来，你倒是说句话啊。”
身边不少早已注意到这边情况的老兵油子们听到鲁恩这毫无遮拦的大嗓门，顿时哄笑起来。
布鲁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整张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他气急败坏地向着鲁恩比了个中指后，便屁颠屁颠地赶到了那抹浅绿色近前。
鲁恩带着笑意看着两个年轻的生命在不远处交谈，微笑着。
“一定能守住的，一定。”
他这样低声地说着，又像是给别人，又像是给自己。
城东的空地上，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平民，张三和克兰德尔看着这些惊慌地，被从自己的羊圈中仓促赶出的衣衫褴褛的人们，脸色都显得有些阴郁。
“要我说，那些贵族的脑袋都应该砍下来挂在教堂的尖顶上，这群蠢货难道就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城破了，凭他们各家那几个走州过府的老流氓就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吗？”
克兰德尔叹了口气，低声道。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你答应了保他们一命的。”
张三也叹了口气。
“真是群愚蠢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啊，天知道你一个东境大公竟然连自己手下的贵族都指使不动。”
克兰德尔沉默了会，才慢慢说道。
“那时候父亲死得突然，东境群龙无首，我的威望不足，还是陛下那时兵出东境，才保住了莱斯利家荣耀。”
张三嘲讽的一笑。
“其行可谓善，其心却可诛。”
张三压根就没想到还有这档子狗屁倒灶的事情，自己昨天又累又恶心，吐了半夜，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今天早晨克兰德尔突然阴着脸闯进门的时候，他差点下意识就动用了那来自死去人们的恶毒力量，即使是这样，那对黄金瞳也让克兰德尔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紧接着便是让人头疼的事情，城北那些滞留在城里的贵族们紧闭着自己的府邸大门，根本不愿意为守城出一分力，张三好奇之下一问，这才知道当初克兰德尔继承大公爵位的时候，远在帝都的老皇帝早已安排下了诸多后手，东境诸地领主的册封从那时起便不再通过大公本人，而是由帝都直接任命，这种架空背后的意思张三大致明白，可在这时，却成为了整座峡湾的催命符。
一个又一个面黄肌瘦的平民惊恐地集合在这片空地上，他们之中有得人面色仇恨而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参与了昨日西城的暴动，大致是以为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
“让平民上战场，他们做得来吗？”
克兰德尔忧心忡忡地说着，眼前都是他从小到大的乡里乡亲，虽然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长着近乎一样的肮脏面孔，可他看在眼里，确实那么的亲切，那么令人哀伤。
张三冷硬着脸，强迫自己将那些心底里根本就不想说的话生硬地放在嘴边。
“做不来也得做，这城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也是他们的，人不能一遇到危险就总靠着身边最勇敢的人用命去保护，最后……我是说真正到了最后，没有办法的时候，最勇敢的人只留下了尸体，那软弱的人还能依靠谁呢？”
张三看着空地上越聚越多的平民，语气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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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