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亡清林净风昙-9

    今日的天,忽然刮起了阴风。
    宣怀诚停了步,道:“开门。”
    “是。”
    只见随那两人的声音落下,紧闭到看不见缝隙的石门便由玄关打开了。
    门一开,那里面的小人影便能一览无余。宋迎秋此时正坐在床上,被褥遮到半身,掩了那铐在脚踝的铁链。而闻来者动静,他却没有动身,也没有移眼,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散发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默。
    见此,宣怀诚却是冁然一笑。他踏了步,那身后的石门便又被一关而上。
    他走到了宋迎秋的身旁,一双眼睛打量着他后,笑说:“嗯?今日阿秋为何这般安静?”
    听了话,宋迎秋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像是出了神,发了呆。
    于此,宣怀诚也是思索了片晌,但很快,他又忽然一笑,且在石床边坐下,看着宋迎秋,说:“阿秋,听下人说你今日都不怎么进食,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说话之间,还将他那无力而垂放在一旁的手移到了唇边,轻嗅,轻吻。
    但眼神不动,他依然盯着宋迎秋的脸颊,说:“你告诉我,我都会依你的,只要你听话。”
    宋迎秋还是不为所动,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他任左手被宣怀诚握在手中把玩,且只是一味地沉默着。双眼无神,像极了一个没有了灵魂的人偶。
    而恰巧,这半年来宣怀诚早已听多了他的倔强与挣扎,因此忽逢他今日如此听话般的乖乖坐在床间,他有些愉悦了,他笑着唇,展现出一双稍弱宠溺的眉眼轻声说:“阿秋啊,你要是早就这么乖的话,那我就不会打你了,毕竟在你的身上逐日出现了那么多的伤口,我也会心疼的。 ”
    宣怀诚的话,你只能当是一阵心血来潮的南风,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后的动作,是抬起你的手掌拿来轻吻,还是拽着你的头发摔去撞墙。
    因此,这半年来,宋迎秋每一次听到他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时,他往往都会悸颤着身子缩到了角落。但唯独这一次,他没有躲,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见此,宣怀诚已有些心疑了,但又想到他长日以来对宋迎秋的‘惩罚’,便是云消深疑。毕竟,他曾经教导过的那些‘小雀鸟’,没有一只是能完完整整的活过一年的。所以宋迎秋会有些痴呆,那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思此,宣怀诚便是粲然一笑,说:“今日看在阿秋这么乖的份上,我就不惩罚你了。所以…… ”他将宋迎秋的手放下,拿了帽,又抬手解了自身罩衫的肩纽。
    衣纽被解开两处之后,宣怀诚的衣冠楚楚之姿便变得有些懒散。他抬了双臂,握上了宋迎秋的薄肩,且俯了首,在他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即强势又暗带变态错觉的亲吻。
    他贪欲的双眼看着宋迎秋无神的双眼,用那自以为是的温柔说:“我会疼你,好好的疼你,只要你听我的话,不再惹我生气,我就会好好对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下一刻,他推了肩,拉了髀,动了宋迎秋脚踝上的沉寂锒铛。他将宋迎秋推倒在身上,双膝跪在他两侧,双眼细量着他的神情后便伸了右手,习惯性的掐握于他的脖颈。而另一只手,则是欲要去扯出那安放在一旁的铐链。
    见此,本无动作的宋迎秋却开了口,他弱着声说:“不要绑我……”
    “嗯?”
    宋迎秋又重复了一句:“不要绑我…求求你………”
    按往日来说,宣怀诚定是会将宋迎秋的求饶置于事外,照做不误的将他的双手铐锁起来。但不料今日宣怀诚心情甚是愉悦,因此他便笑了一声,轻声道:“好,今日就不绑了。”
    听了话,宋迎秋才算是在心中落了个大石,但他愁郁的双眉,却仍然是紧皱着的。
    与往日不同,没有势如破竹的强取豪夺,而像是残狼猎杀兔子时的追踪戏耍。只见他的五指拨弄着宋迎秋的耳边鬓发,手掌在他的腰间游移,‘温柔’着脸说:“阿秋,说你喜欢,说你喜欢这样,说你喜欢这里,说你… ”笑着看上了他的双眼:“ 喜 欢我 。”
    刹那,宣怀诚看到了宋迎秋的双瞳颤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一下,它说不清是害怕,说不清是惊愕,也说不清是对于某一方面的鄙夷。它只是隐隐约约的一颤,在沉默中表达了一丝清醒。
    宣怀诚很喜欢宋迎秋现在的这个模样,乖巧,听话,任他摆布,由他抚玩。没有惹人生气的反抗,也没有讨人厌的挣扎,像是自愿,像是喜欢。因此,宣怀诚悦色着脸,愉悦解开了他的衣带,却没有脱了他的衣裳,而只是提了他的衣摆,将自己的左腿挤入其间。
    紫色的衣摆也因为他的动作被拨掀,所以在这个只有一盏烛灯照亮的封闭囚牢下,宋迎秋看到了宣怀诚右靴小腿间的一只玄柄弯刀匕首。
    这把弯刀匕首,是宣怀诚能来防身的。所以在往日的时候,宋迎秋已经看到过了许多次。
    白皙的手掌搭在小腹上亲抚,充满的欲·望与占有。而宋迎秋平静地看着宣怀诚的另一只手抬起了自已的左髀,且还随即张了嘴牙琢了一口血痕。
    憎恨与欲·望化为加锁,它紧捆着宋迎秋的脖子而令他难以呼吸。因此,就在宣怀诚双眼盯着他的侧颈时,也就在宣怀诚准备进入他的时候。宋迎秋却是猛然一动,他起了身,用了那没被束缚的右手快速的拔出了束在宣怀诚小腿黑靴上的弯刀匕首,且随之没有任何时间间隔的往自己喉间猛力一割,瞬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宣怀诚的侧脸上。
    心跳,突然有些寂静……
    拿着匕首的手垂下,它染了褥。而血,它则从那道干净利落且清晰可见的刀痕中,如泉湍涌。
    宋迎秋,他跟着师兄去除妖灭祟的时候可能会手软,手抖。但唯有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的手软,手抖,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干净利落,精准清楚。且,还夹杂着一丝迫不及待。
    他在深渊里受尽百般折磨,所以他渴望解脱,早已胜过渴望活着。
    突如其来的鲜血染红了宣怀诚的视线,他有些愣,有些说不出话。他只是惊愕的盯着宋迎秋那道横割过脖颈烙疤上的伤口。所以下一刻,他伸了手,欲要去捂住了那涌出来的血。
    呼吸逐渐急促,气息断续,且他用力的压着那道深口,宣双眼盯着宋迎秋那逐渐迷神的灰眸,轻喊:“阿…阿秋…阿秋?”
    “宋…迎秋…宋迎秋……?”
    他发现他的手也有一些颤抖,因此他更加用力的捂住那溢出指尖的鲜血。但不料,就在他极力压住的时候,宋迎秋的嘴里忽然喷出了一口浓血。
    这时,宣怀诚,他才终于回过了神。
    他一手捂着他脖间的血口,一手慌忙的擦了宋迎秋脸上的血,呼吸急促的慌忙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宋迎秋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命令,我不准你死!”
    血染红了一大片被褥,就像那棵玉兰树落的花,散满了整个院地。
    双眼死盯,咬着牙。鲜血溢出指缝之间宋迎秋有些轻微的抽搐,但就在他这轻微的抽搐之间,他的嘴里还不断的涌出鲜血。因此,看着这番情景,宣怀诚更慌了,他急忙为他擦去新血,又扯来布料急忙用力的抚住伤口。但是没有用,宋迎秋那一刀割的太深了,深到割断了喉骨。
    割断了魂魄……
    他想死。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阿秋、阿秋、阿秋你听我说、我放了你师兄、我给你放了你师兄、我让他们都回清林净风昙安葬。所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求求你……”
    带着哽咽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徘徊围绕,但宋迎秋却已经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了,他只于模糊的视线之中,有一个人极力的捂着他的伤口。所以他想要说话,但却奈何他怎么极力想要张口,却也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嘶鸣,咆哮着长夜的痛苦。而无声,则是呼唤沧桑。
    所以最后,他抿了唇,动了两下,划了泪。
    ——师兄
    没有光,没有恨,没有挣扎,他的眼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见此,宣怀诚更加慌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他于惊慌失色之际双手擒住了他的领衣,用一双青红交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狠声威胁道:“宋迎秋你不能死,我命令你不能死!不然我就把你师兄丢到后山去喂狗去喂鸟去喂鹰!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在他的猛力摇晃之下,宋迎秋另一只紧握的手垂到了另旁,松了手掌。一颗回响着铃铛的银铃便是顿然滑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戴着一条绿色吊穗的银铃,做工精致,表面莹光。但此刻,它也染了血。
    “…啊…啊……”心跳加速到了极致,呼吸窒息。宣怀诚将目光慌忙的收回来盯上了身下的人,只见此时宋迎秋的喉间已经不再流血,且,他闭了眼。
    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死得干干净净。
    甚至,死得解脱,死的愉悦。
    “宋…宋迎秋…?”
    “宋迎秋?”
    “宋迎秋!!!!”
    这次,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那棵树被砍了,所以花,也就落了。
    但碾碎的花终究会回归土里,哪怕是烂成了泥,他也算是找到了归宿。
    就像在那城门外的黄沙场地上,宋迎秋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黄衣铁甲的熟悉背影。而那个背影则是令他刹时心绪交加,涕零如雨。所以他连忙跑了过去,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让人回过了头,并且对眼下穿着绿衣鳞甲的宋迎秋莞尔一笑,伸了手。
    霎时,宋迎秋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义无反顾的搭上了他的手。见此,那上面又是对他柔情一笑,温柔到了极致。
    就这样,一人拿着枪,两人牵着手,任那长风扑面而来,任那黄沙在身后卷起,他们踏上了长途,走了一条不归路。只见于须臾之后,白风黄叶遮过人眼,那两个少年的身影忽然变成了两个小孩子的身形。
    一个身着锦衣,一个衣着褴褛。一个拿着糖葫芦,一个拿着手摇鼓。一个公子,一个乞丐,但他们却是紧牵着手,缓缓地,远去在了视野。
    北风呼啸,忍秋候阳。与其等风来,不如随风去。喜欢神赐人间万户灯请大家收藏:(663d.com)神赐人间万户灯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