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王承恩叹了口气,“自是花在辽东战事和中原剿匪上面了,另外藩王的禄米也花了许多。”
朱慈烺点点头,“对!朝廷在东南收取巨税,又在中原、西北、辽东花费巨款……东南所得,不足以应付中原、西北、辽东的开支,财政由此不可收拾。财政不可收拾,则兵将缺饷少械,中原和西北难民不得救济,只能揭竿而起,辽东关墙也无钱加固,战事自然糜烂而不可为了!”
王承恩默然无语。
朱慈烺接着又问:“王伴伴,你以为朝廷需要多少钱,才能同时击败已经做大的闯逆和虏丑?”
“这个……”王承恩依旧不能答。
朱慈烺苦苦一笑,“官军与流寇交战,其实是胜多败少。如果不是天灾人祸,朝廷又无钱赈济,流寇早就平定了。可是官军同虏丑交战,却鲜有胜迹,而且还多次大败、惨败!以致将可以用来剿匪的精锐官兵,都丢在了和丑虏交战的战场上。
由此不难得出结论,官军精锐的战力强于流寇,但是大大弱于虏丑。如果要用官军抗虏丑,需要有数倍于敌的精锐方可。
据蓟辽总督塘报,如今丑虏所谓满洲八旗劲旅有八万数千人,三顺伪王之兵一万有余。战兵精锐当在十万左右!另外还有依附虏丑的蒙古部众数万人可用。合计可以出动十数万战兵!
若我官兵能以二敌一,则需要三十万精锐!若需以三敌一,则需要四十五万精锐!
再加上流寇已经做大,正挥军十数万而来!如欲摧破,只怕也需要十数万精锐。
两者合计,朝廷需要六十万精锐才能平辽灭寇!养六十万精锐需要多少钱?朝廷能拿得出来?即使不平不灭,只维持局面,二三十万精锐还是要的。如果按照关宁军的待遇发饷,二三十万精锐又得花费多少?朝廷有可能承担吗?”
王承恩摇摇头。
朱慈烺站住脚步,看着王承恩道:“既然拿不出来,那咱们就只能暂时放弃亏本的中原、辽东,退守到还可以赚大钱的东南。只要东南在手,一年两千万的收入还是可以经营出来的。有了这两千万,我大明的中兴还是有望的!”
这其实是最简单的资产重组,放弃不赚钱的市场和业务,把主要精力集中到赚钱的业务和市场上。
“可是……”王承恩眉头深皱,“可是弃了京城,东南就能守住吗?”
“能啊!”朱慈烺非常肯定,“中原、辽东征战靠得是来去如风的马军。而东南水网遍布,又有长江、黄淮(此时黄河夺淮入海,在下游是黄淮一体)、运河为主干,还有大海为依靠。所以东南战守,利在水师。而虏丑、流寇都没有水师,我大明却有福建、广东、天津三路水师可倚,漕运总督之下还有船队,也可以改为水师。只要运用得当,就能依托长江、黄淮和大海,保住我大明东南的安泰。”
水师就是大明朝的核心竞争力,多尔衮、李自成这两只旱鸭子拿什么去打?
朱慈烺继续分析道:“另外,流寇一旦进入京城,那么闯逆就得去直面虏丑了!有闯逆在北方和虏丑相争,我大明还不能在东南休养生息吗?这就是昔日太祖高皇帝起于东南而有天下时的局面啊!
现在中原和辽东没有钱,打了那么多年,有钱都打成没钱了。在朝廷手中没有,到了闯逆手中就有钱了?闯逆还到处嚷嚷什么均田免赋,什么三年不征,等他进了京城城,面对汹汹而来的丑虏时,就该知道苦楚了。到时候,闯逆抵挡虏丑都来不及,还哪有余力南征?
而朝廷去了东南,就不必和虏丑交锋,也不需要厚养各处藩王宗室,连流贼都无力南下。”
中原市场不容易做,竞争激烈着呢,而且可以产生的现金流又少,各项支出却非常浩大,是很难维持的。
朱慈烺语气激动,目光深远而悠长,看着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缓缓张开双臂,“所以只要朝廷南迁,我大明就能和太祖高皇帝时一样,在东南中兴复起了!
王伴伴,这就是本宫的梦,也是太祖高皇帝为我大明所指的生路啊,你看太祖高皇帝所指之路,是对是错?”
王承恩已经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这是为梦想而窒息——老太监喜极而泣,“太祖高皇帝真的托梦了!大明有救了!皇上有救了……”
王承恩是真信了——太祖高皇帝真的托梦太子千岁爷了!——要不然太子才多大啊?怎么可能仅仅通过财政收支,就找到了扭转天下大势的关键所在?
虽然崇祯和王承恩都知道南迁是一条活路,但是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将大明朝看成一桩买卖来做,也没有什么经济头脑,要不然怎么会穷成这样?所以也就看不到只有大明南迁,舍弃亏出血本的中原、辽东两个“市场”,才能克服财政危机。只有克服了财政危机,朝廷有余钱了,才能重建军队,才能再打江山!
要不然口袋空空,没钱去给军队发饷,还能指望当兵吃粮的饿着肚子保卫大明江山?而且,朱慈烺还把南迁后的局面拿来和昔年太祖高皇帝在江南开创帝王基业时的情况做了比较,居然相差不多啊!
因为闯逆一旦进京,就等于接替大明扛下来抵挡满洲虏丑的万斤重担,而且还要解决中原和西北数千万百姓的吃饭问题。
中原和西北闹出那么多的流寇,不仅是因为腐败、兼并和辽饷加征,也有相当部分的原因是天灾。这些年北方是又干又冷,农业连年歉收。如果政治清明,四方安定,土地也没有过分集中,兴许可以应付过去,但是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如果大明退出,闯逆接盘。天灾该来还得来!关外的建夷虏丑也不会因为京城换了主人就不入寇了,没准还要大举入关来争天下!
到时候闯逆能有好日子过?大明朝的官兵要钱,闯逆手下的军队都是自带干粮白干活的?不可能!闯逆的苦日子可在后面呢!闯逆苦了,退到江南的朝廷自然就安稳了。靠着一年一千多万收入,还怕不能练出一支强兵吗?即使不能北伐中原,也能守着黄淮和大江过好日子啊……皇上登基十七年,真是太苦了,整日操劳不说,日子过得比寻常的富家翁也强不到哪儿。
所以王承恩是真的为偏安江南的梦想窒息了!
可是在王承恩的意识中,朱慈烺还是太子,崇祯也不是先帝……
……
辰时,曹化淳回来了。
见到了朱慈烺,曹化淳汇报说,“千岁爷,我都命令下人去挨家挨户通知了。”
“好,”朱慈烺问,“魏藻德家呢?”
“奴婢专门派了我的干儿子去通知,并且再三强调,不准收他家的银子,一两银子都不准拿,否则回来就是打断腿。”
“对,魏藻德虽然不是好人,但是他只要为我们忠心甘胆做事,就绝对不能亏待,你这边没事了,上午就陪我在京城里到处转转吧。”
听着朱慈烺说的话,曹化淳心里想着,明白了,太子爷虽然手黑,但那也是对人的,太子爷还是很讲究,不亏待忠心做事的。
……
“好大的烟啊!这是在烧皇陵还是烧山林?”
德胜门城楼上,朱慈烺正捧着个郑芝龙进贡的单筒望远镜在看着西北方向冒起的浓烟,也不当回事儿,问话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痛心。
《纤言》有记:太子年可十七八,履云冠,绿绨袍,白纤缟袜,风姿龙采,纤好白皙,截发类头陀,手爪似春葱,语言若震洞箫,见者疑为神仙,自非寻常佳公子所及也。
此时,朱慈烺身旁站着个大红蟒袍的大胡子武官,愣愣的看着朱慈烺,一张黑脸上只有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大胡子名叫张世泽,官拜左都督,爵封英国公,是靖难功臣英国公张辅的子孙,是第九代英国公。他也有一个提督京营的差遣,名义上是个武将,所以就被王承恩派了个监管德胜门防务的临时差遣。
昌平方向火起的时候,他并不在德胜门监管什么,也没上朝,而是在教忠坊的英国公府里和来访的成国公朱纯臣一起喝酒听戏。
喝得正尽兴的时候,就有家丁来报说太子爷到了德胜门,这下没办法了,只好穿上官服,跑到德胜门参见。
到了才知,太子爷是因为昌平皇陵方向起火而来的,不过出乎张世泽意料的是太子爷居然一点不着急,你家祖坟都烧了,你怎么一点不急呢?祖宗都要变烤肉了,怎么都得痛哭流涕吧。
可朱慈烺才不急呢,明十三陵到新中国都还好好的,他急个啥?多半是李自成的人放了把山火震慑京师人心。
“英国公……”朱慈烺放下望远镜,回头看着黑脸的国公,倒是忠心耿耿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当三臣——京城里投降的可不是贰臣,因为李自成不长久,他们很快就得投降清朝,那就是三姓家奴了。
“臣在。”张世泽并不知道朱慈烺对自己有看法,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会堵门吗?”朱慈烺问。喜欢大明最后一个狠人请大家收藏:(663d.com)大明最后一个狠人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