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卿卿强言不可说

    碧阳听着碧落说了这一堆闲话,自己半眯着眼,慢悠悠吃了茶,这时才问了句:“听说,她一直都是住在西院的正房里?”
    “可不是,从她进府来那天起,就大模大样住在大公子的屋里,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姨娘,在这府里还当真是头一份儿呢。不过听宝心说,她前几日突然自己就搬去西院边上那几间空房子里住着去了,也不晓得是抽了什么风。大公子一心想让她再回正房里住,可怎么哄怎么劝都不成。而且,听说她自从搬过去之后,就几乎再也不进正房的门,倒要大公子赶着去她屋里瞧她,也真是没见过做姨娘能做得如此任性的。”碧落伸手接过碧阳的茶盏,转手放在桌上,此时屋里只有他二人,碧落也就随意在碧阳身边坐下,“还有个事儿才更稀奇呢,宝心说西院的人都晓得,说是因为这个秦姨娘年纪小,身子又一贯不中用,其实她根本就没与大公子圆过房。”
    碧阳眉梢一挑,露出些不屑的神情:“宝心那丫头可是要疯?”
    碧落只顾了自己感慨,倒也没在意碧阳似乎已经有些不悦:“她们都私底下说,只怕这个秦姨娘是个会妖媚邪法的。要不,就大公子这个年纪,怎么会只守着个中看不中吃的黄毛丫头?话说回来,我瞧着那个秦姨娘也是有些怪异,我只见过她那一回,就觉着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叫人心里发毛……”
    “你去把戒尺给我要回来。”碧阳忽然漫不经心地插上一句话,打断了碧落的话头。
    碧落全不料他突然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愣之下,全然摸不着头脑:“要……要回来?”
    碧阳将青箫在手上随意把玩着,闲闲说道:“我记得,那可是我头一回被宗学里的夫子告上门来的时候,老头子嫌夫子的戒尺太轻,才特地叫人做了一把厚实的紫檀木戒尺赏给我,我那几年可都是自己捧着戒尺去上学的。既然这是老头子赏赐给我一个人的殊荣,哪能这么轻易就给了旁人拿去用呢?”
    碧落如何不记得,当时不满七岁的碧阳死活也不肯捧着戒尺去上学,结果被王爷抄起戒尺朝他身后一连狠抽了十几下。那紫檀戒尺木质十分致密,又厚重非常,瘦小的碧阳实在是熬不住疼痛,挣扎之下突然哭喊“娘亲救我”。这哭喊似乎是引得王爷又想起了过世才数月的宋氏,勃然大怒之下,一把将怀中的碧阳推在地上,叫来小厮,把吓得连哭都忘了的碧阳拖到院中,堵了嘴捆在凳子上扒光了下衣,命他们拿戒尺重重责打。年幼的碧阳哪里晓得爹爹是将对宋氏的恼恨都迁怒在自己身上,挣不脱又哭喊不出,苦苦捱了足有六七十下,又疼又怕之下昏了过去。若不是王妃娘娘及时赶来相救,着实不知在江廷盛怒之下,碧阳还有没有命在。
    如此一想,碧落也觉得似乎不该擅自将戒尺借出去,可要是让自己去要回来,也实在为难,支吾磨叽着只不肯去。
    碧阳早料到她如此,将青箫在手掌里轻轻一拍,坐起身来,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为难,那也只好我亲自出马去要回来。”说话站起身来,将案头那盆兰花拿在手里,又回身说了句,“晚饭再加个莲藕菱角汤,等我一会子回来咱们一道儿吃。”
    碧落不知他又拿着兰花去做什么,只是知晓这位小爷一贯是个不听人劝的脾气,自己就是问了他也未必肯说实话,问多了反惹他不快,只好赶紧跟着起身答应着,眼看着碧阳悠悠然踱出门去,赶忙去洗手剔甲剥菱角取莲藕做汤去了。
    宝心双手将戒尺捧给逸阳,逸阳眼风一扫,见是一根木质十分细密的紫檀戒尺,尺寸也比寻常的戒尺厚实几分,心中先暗骂了一句“混账”,及至拿在手里,更觉分量很是不轻,可若是出言叫她再去另寻一根轻些细些的戒尺,又显见得是自己心软,只好冷声朝宝心道:“你出去,叫院中所有人都各自回屋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宝心口里应着,低头出屋,反手将门关好,心里却是暗暗冷笑:既然连戒尺都拿来了,是个人都能猜得出,这是秦姨娘要挨打了,那么就是把大家伙儿的耳朵都堵上又有何用?难不成这么着就能给她多留几分脸面不成?
    待宝心去远,逸阳故意将戒尺朝桌上重重一撂,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戒尺也取来了,你不抬头瞧一瞧?”看面前跪着的风儿不由得身子一抖,可也只是将头更低些,却仍是一声不吭。沉了沉,逸阳又耐下性子问道:“风儿,你跟大师哥说实话,那个桃木小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里面怎么会藏着符篆和桐儿的生辰八字?”又耐着性子等了好一阵子,见风儿始终还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逸阳将手在桌上狠狠一砸,“风儿!你还不肯说实话!今日在正院里,十几个人都亲眼瞧着那物事是你跌倒的时候从你身上掉出去的,这是你死撑着不开口就能瞒得住的?你还道这是你小孩子玩闹么?这等魇镇之事乃是宅中大忌,若不是裴妈妈压住众人,一旦要查将起来,你在这府中还如何立足?娘只将你一人叫进去问话,都是一片好心维护你之意,你到底为什么就是死活一句话都不说?好,你那时候不愿跟娘说也罢了,你如今把实话跟大师哥说总成了吧?这一个多时辰,轻重道理我也同你细细讲了几个来回了,有我护着你,绝不叫你受罚,只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见风儿方才好歹还哭得似乎很是委屈,这会子竟然就一味只是死扛着一声不出,气得逸阳拿起戒尺在桌上又重重一拍,“你不要非逼得我拿戒尺打着问不可。”
    风儿显然是又给这硬木撞击之声吓得身子一缩,可任凭逸阳眼睁睁又等了好半晌,却就是不见她吐出口半个字来。逸阳的所有耐心给她磨了个一干二净,气恼之下一把扯过她的手来要打,却见那苍白的小手瘦得只剩了皮包骨,着实是伶仃可怜,攥了攥手里颇有些分量的戒尺,只怕两记戒尺拍下去,说不定就要打断了骨头。略一犹豫,只得趁势将她一把从地上扯起来,拽过她的身子,将她按在自己腿上趴了,将戒尺在还算有些肉的臀上轻轻点了点,又逼问了句:“劝你的话我也说尽了,最后再问你一句,说不说实话?”
    逸阳觉出风儿的身子已经开始发抖,知晓她必定已是十分害怕,可又等了好一阵,也照旧没能等来风儿开口说出一个字。逸阳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褪下风儿的下衣,故意将手上的动作做得慢些,心里只盼着她害怕之下能开口说句话,便是句讨饶的话,也算是个结果。自己不过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哪怕就是个假的也好。心中所想如此,可口里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全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可还记得在山上的时候,那根乌木戒尺你能受得多少?如今这根紫檀戒尺打下去可比那根乌木戒尺疼,你可想清楚了。我不舍得伤了你,你也不要教我心疼,跟我说句实话就那么难?”
    风儿双手交抱在自己胸前,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袖,身子崩得紧紧的,显见得甚是害怕,可也并不挣扎,由着逸阳将她的下衣剥在腿处,按住腰伏在逸阳腿上,只是死扛着咬住嘴唇一声也不吭。
    逸阳无法,狠狠心扬起戒尺,朝着风儿翘起的小屁股抽了一记。
    虽然逸阳下手不过用了五分力,可那紫檀戒尺致密坚硬,尺寸又厚重,打下去的分量还是超乎了逸阳的想象。戒尺落在皮肉上,发出的是一声闷响,却已经将雪白的臀瓣打得猛然一凹,随即,那凹下去的皮肉就随着抬起的戒尺一道儿红肿起来,戒尺才离开皮肉,就已经见那一片红肿上又泛起一道白痕,随即又变成紫痕。
    风儿显见得也是不曾料到如此剧痛,只一下就已然承受不住,头猛地一仰,几乎让一声惨叫冲口而出,却给她慌忙将手背堵在口边死死咬住,就是如此,她喉头里还是挤出几声痛苦的哽咽。
    逸阳心头何尝不也是狠狠一沉?瞧着眼前风儿的身子瑟瑟发抖,只怕是自己手重打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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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疼……
    疼得似乎臀上的皮肉一刹那就要炸裂开来,疼得心口窝里都似乎被一只利爪陡然一攥,随即又狠狠揪了一把。我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总算是没有哭号出来,可哽在喉头的哭泣还是控制不住。
    可我不能哭。
    死也要忍住。
    若是我哭闹挣扎搅乱了气血,只怕又要吐血。刚才我低着头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一口已经呕到口中的血又生生咽了下去,那甜腥的血气着实教人恶心欲呕。
    想来我自己也真是好笑,那天半夜里听到大师哥的那一番话,我心里竟然又生出了个不该有的想头,就像我曾经生出要死心塌地去做香香、然后和阿芝姐姐一起好生过日子的那种傻念头一样。或许,像我这种在黑暗里快冻僵了的飞蛾,看到一点子温暖火焰,总是会生出宁可投身其中也要取暖的执念罢。
    可谁又能够想到,才不过第二日,我一边看金鱼一边等大师哥的时候,就毫无征兆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我只看了一眼手掌心里的那片猩红,就赶忙将它抹在墨色衣衫的衣袖上,又用衣袖抹干净口边的血痕,只装作若无其事。
    没人知晓那一霎时我周身的冰冷,一直冷彻心底。
    那寒冷并不仅仅是因为冥玉寒毒再次发作的缘故,而是我一想到可怕的过往、还有无望的明日才生出的心灰,不,若真是能彻底心如死灰,或许还好些,我委实是再也受不住一次次有了些盼头、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希望落空,每一回,我都会拖累对我有恩的好人。
    这样的无望到底还要重复多少回才能到头?
    冥玉的寒毒已经再次发作,如今,还只是偶尔呕出来一小口鲜血而已,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我就会开始昏睡,直到再也不会醒来。
    就在那一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瞒住大师哥。因为一旦给他知道,他就必定又要给我过血救我性命。可我不要,真的不要,再也不要。
    我希望这一回就已经是最后一回。
    我不能求他不救我,我只能不给他机会救我。
    我累了,真的累极了,我心里给许多东西压着,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支撑下去。我已经不再盼望着有爹有娘了,我唯一的盼望变成了只要不再拖累旁人就好。
    就算是我已经知道了死亡的样子有多么丑陋,我也觉得那应该是个还不错的选择。那些曾经都是我最害怕的,可如今,我倒觉得也都算不上什么,不过就是合上眼,再也不醒来。
    寒冷、黑暗、孤独、无助、绝望,死亡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一副尸首还能在乎什么呢?
    耳边还是大师哥的逼问:“风儿,你把实话告诉大师哥,成不成?”身后是火辣辣的疼痛,我咬牙忍住想伸手去揉一揉的想头,合上眼,一动不动,将大师哥的问话故意忽略掉。
    我并不想让大师哥生气,我只是不能出卖桐儿。
    桐儿已经够可怜了,就因为算命的说她命中带煞,所有自幼就常常被她爹爹打骂。八岁那年,她爹爹赌输了钱,竟然丧心病狂地要卖了她还账。她娘亲舍不得女儿,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护着,哭喊得岔了声儿,她爹爹拖着她娘亲的头发又踢又打,最后将她娘亲踹倒在地上,踩着她娘亲的手,把桐儿从她娘亲的怀里拖出去,一把推给了等在门口的牙婆子。
    桐儿给人牙子带去一户人家做了丫头,挨打挨饿熬到十七岁,不想又因为主人家快六十岁的老爷看上了她,她誓死不肯相从,偏偏又被主母发现,说她勾引老爷,就又被卖给人牙子,险一险就被卖入青楼。
    她如今好容易进到这王府里,只巴望着能有个干净的容身之所,可偏偏大师哥就是讨厌她,甚至是连院子也不许她进。她害怕再被赶出府去,实在没了法子,就偷偷跑去个什么高人那里磕了整整一千个头,又将自己攒下的所有银子都做了香火钱,才求得了这道灵符。那高人说须得将这灵符和她的生辰八字一起都放在桃木小锁之中,让一个于她有恩的贵人先带在身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悄悄缝入大师哥的枕中,就可以让大师哥对她不再心生厌恶。只是这乃是个逆天悖道的法子,万万不能给人知晓,否则不仅桐儿要受反噬,还要连累旁人。
    我并不后悔当时就答应了她,只是不得不怨叹自己实在是运气太差。今日早上在王妃屋里,和桐儿一道儿问安的时候,脚下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害得我莫名其妙就跌了个大跟头,好死不死就把桐儿给我栓在衣袖内的小锁给掉了出去。
    我不能食言出卖桐儿,就只能自认倒霉,也不知道大师哥要打多少下才肯作罢。
    我曾经觉得以前大师哥屋里的那根乌木戒尺最是不讲情面,如今才晓得,大师哥家里的戒尺原来更可怕,想来他有家有爹娘的,却愿意一直呆在山上,也是有些道理的。
    “风儿!你说话!”大师哥将戒尺按在我身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后三个字。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低下头认命。既然早晚都是个死,怎么死都是一样的罢。
    我觉出那戒尺离开我的皮肉,随即就听见“啪”的一声闷响,与此同时臀上传来火烧般的剧痛,几乎让我以为我的骨头也被拍碎了。我仍是死死咬着手背,可还是哭出了声。
    戒尺再打下来的时候,我满是紫红牙印的手背已经堵不住自己口里带着哭腔的哀叫,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拼命挣扎,却给大师哥死死按住腰肢。
    我知道自己身子不济,却不知原来竟然如此不堪,只三记戒尺已经让我再也熬不住。我几乎要开口恳求他捆上我堵了嘴再打,好歹也省了我许多苦苦隐忍的麻烦,实在是善莫大焉。
    转念一想,熬不住倒也是好事,或许只需劳烦他十几板子,我就能再也觉不出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也是个从此大家都清净的省事法子,也省得我一日复一日地等死,还要千方百计地瞒住所有人。真真应了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就在此时,忽听院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哥可在屋中么?”那语气中带着些浑然天成的懒散之意,悠悠然由远及近,“哟,这是正唱《空城计》么?怎么这院子里就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喜欢天须无恨我无心请大家收藏:(663d.com)天须无恨我无心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