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时至今日,你仍旧是执迷不悟!”秦正杰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杨朝客,芳伊对你情深,我二人清白天地可鉴,你何苦一定要如此诋毁芳伊!十二年前你欺师灭祖,勾结妖人,做下的丧心病狂天地不容之事,九离山上下早就恨不能食你之肉,我是看在芳伊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至今不知悔改,反倒如今又抓了芳伊的女儿狠加折磨,你与芳伊有什么误会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可风儿千真万确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杨朝客忽地仰天大笑,那笑声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痛:“我的骨肉!我的骨肉?真真可笑得紧!”他那一双俊俏的桃花眼中目光阴毒无比,“这才真真叫做不打自招!那丫头若是我的骨肉,那我倒要请问秦掌门,你又何来对我的亲生骨肉要紧张至此!”立起身来,嘴角仍旧满是笑意:“好好好,既然你心急火燎地非见那孽种不可,我也看在芳伊的面子上,好人做到底,可怜你父女不得相认,这就带了你去瞧瞧她。“说罢也不理会秦正杰是何反应,径自昂然大步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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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不知道自己又熬过了多少时辰,也不知自己还要再熬过多少时辰。我只觉得周身的血脉一点点地变冷,精神一点点地耗尽,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如此残忍地支撑着我,就是不让我昏去或是死去。干渴和饥饿让我的五腹六脏都撕裂般地疼,而我更已经是疲累到了极处,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安睡过了,也记不得除了每天被灌进去一颗药丸和半葫芦药水之外,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有时候我会觉得周身、特别是心口上的疼痛也不是太糟,好歹,那疼痛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很清楚我自己正慢慢地死去。
之前我从没想过死去到底会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想过死去之后自己会去哪里,所以从未觉得死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如今看来,或许死去当真并不可怕,倒是等死才煎熬。
这等煎熬之中,我只能回想起许多在山上的旧事,想起每一个山上的人,师父,大师哥,留儿姐姐,甚至还想起了纤纤,想起了蒋元宝,还有与我相依为命却先于我丧命的宇哥,还有曾是我唯一亲人却不知所踪的老师父,还有,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娘亲……我拼命地回想,拼命地思念,趁我还能想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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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杰跟随杨朝客走进假山暗门后的地牢,虽也担心他设计暗算,只是早知此行非易,风儿又危在旦夕,便是龙潭虎穴,也由不得自己不去,干脆便也不再多想。
转过石头屏风,走入一间阴寒森然的囚室,秦正杰一眼便看见了衣衫褴褛、遍体伤痕血污的风儿被锁住双手,心口处的衣裳被撕去了一块,一条寒光幽幽的玉链穿入她心口皮肉,和血凝在一处,又穿出来锁在和她身后那青光莹莹的石柱之上。风儿半垂着头,憔悴如鬼的脸上沾满血污和乱发,她醒着,却是双眼无神,神情木然,竟然是如同僵尸一般,对四人一行进入囚室全无反应。
秦正杰不及开口,跟在他身后的逸阳却已然是把持不住,急唤了一声“风儿”,人便要冲过去,被杨朝客一把拦在身前,笑道:“方才秦掌门太过匆忙,我倒是还不及问,这位少年英侠是——”
逸阳也不待秦正杰开口,不卑不亢道:“在下江逸阳,是九离门第十三代的大弟子。不知我师妹到底因何事得罪了大人,若她有错,还望交还给我师父责罚。可若是我师妹在大人手中有些许闪失,莫说我师父不答应,便是在下,也定然不能善罢甘休。”
杨朝客故作恍然,用描金折扇在掌心一拍,道:“哎呀,原来是当今兴宁王的长子,失敬失敬。当年你师父千辛万苦娶不到小师妹,倒是难得他竟是后继有人,若是能叫你代他一偿心愿,倒也不错。”说罢便是几声大笑。
风儿似乎是听见了笑声,微微动了动头,眼光慢慢抬起,终于缓缓凝到杨朝客脸上,却只是将干裂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并没有出声,反而慢慢又阖上眼睛。
秦正杰看在眼里,只觉得满头嗡嗡直响,衣袖中的手不由得也微微抖索:“你……你这是将风儿……”
杨朝客根本不理会秦正杰,只朝着风儿笑道:“你倒是睁眼瞧瞧,看看是谁来探望你——我说过要让你有一口气见一眼亲爹爹,就必定言而有信。”
风儿身子微微一抖,缓缓又睁开眼睛,目光仍旧是呆滞,勉强在周遭缓缓逡巡了一番,终于瞧向秦正杰。就在认出秦正杰的一刹那,她原本木然的眸子突然一亮,一个“师”字刚刚出口,眼光却又瞬时黯淡下去,嘴唇不住颤抖,发出的声音很是微弱:“你……别想骗我……我不上……你的当……”气力不济,最后两个字几乎没了声音,眼睛也缓缓再次要阖上。
秦正杰看风儿情形大是不好,抢上一步大声道:“风儿!是师父!师父来接你回去!”
杨朝客在旁一声冷笑:“接她回去?是接了她去阴曹地府吧?”
秦正杰顾不得理会杨朝客,只仍旧朝着风儿道:“风儿,是师父来了,你千千万万暂且忍耐,师父今日必定要带你回去。”
风儿闻言,又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木木然地瞧向秦正杰,也不知她是在辨认还是在思索,是仍旧不信还是根本没有听懂。
逸阳早已看得心痛如绞,颤声也道:“风儿,大师哥也来了,你,你……”却又说不下去。
风儿闻言又将眼光缓缓移在逸阳脸上,愣愣辨认了好一阵子,忽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师父——”
秦正杰忙道:“风儿快不哭,好孩子千万莫要哭坏了身子。”
风儿只哭了两声,便已经喘做了一团,眼见得她甚是难过,却还是拼尽了力气挣扎着急道:“杨……要害师父……他要九重……”话还未说完,被杨朝客甩手一扇子抽在脸颊上,登时便有一道紫色僵痕高高肿起来,嘴角也淌下血来。
秦正杰大怒,挥掌便朝杨朝客打去。杨朝客身形极为矫捷地向后一闪,一直恭敬随侍在旁的老罗骤然出手,一掌狠狠击向秦正杰的太阳穴。逸阳一见师父动了手,当下半点也不犹豫,出手如电,伸指直直点向老罗的双目。
老罗见有人出招直指要害,不得已只好翻掌搁开逸阳,暂时放弃攻向秦正杰的一招。而秦正杰打向杨朝客的左手其实乃是个半虚半实的招式,其后招更加凌厉,饶是杨朝客反应敏捷身法凌厉,也未能完全避开秦正杰随即而来的右掌,给秦正杰的指尖滑过,如玉的脸颊上立时便留下几道肿痕。
身不能动的风儿却根本顾不得自己口角不住淌血,说话也含混不清,狠命挣扎着哭道:“师父……赶紧走……莫管我……我不成了……宇哥给他们……杀了……我去找他……就不孤单……”
秦正杰心下狠狠一疼,丢下目光狠毒瞪向自己的杨朝客,转朝风儿急道:“风儿!你宇哥没死,如今在山上养伤,师父来救你,便是他送的信!”
风儿一听此言,登时用力抬起头来:“宇哥还……活着?”她一直黯淡无神的眸子里瞬间有了些许光彩。
秦正杰只怕风儿支撑不住,赶紧又道:“暮宇受了重伤,但并无性命之忧,他如今须将养些时日,只能在山上等你回去看他,风儿你千万好生保重。”
风儿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谢天谢……地。”随即小嘴一咧,委屈无比地落下泪来,“师父……他们打我……抢我的玉……骂我娘……”
秦正杰知道风儿必是受了许多折磨委屈,也只有连连安慰:“风儿,好孩子快不哭了,一会子师父便带你回去。你权且再忍耐一会子,好孩子听话。”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眼窝发酸,忙从怀中取出风儿的墨玉,“风儿你快瞧,这玉在师父这里,回头还是你的。风儿乖,听师父的话,不哭,不哭。”
“你们这父女情深当真是感天动地,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瞧见也要动容了。”杨朝客摸着肿胀起来的脸颊,咬牙笑道,“秦掌门,瞧着这孽种受罪你心疼得很罢?若说你们不是亲生父女,只怕是天王老子都不会相信。她如今可是已然被生生耗去了大半条性命,也就是靠这几日给她强灌下去的参汤熬着,说不准下一刻就要咽了气。眼前可就是你们最后一面的机缘,你还忍心为了你自己的名声,就当真狠心不认下这孽种么?你难道就忍心让她到死都没叫过一声‘爹爹’?”
秦正杰转头怒道:“我的的确确是心疼风儿得很,我也的的确确是巴不得风儿是我的女儿,可她却千真万确是你的亲生骨肉!杨朝客,你非要戴绿帽子也罢了,只是你不要再玷辱芳伊!可怜她对你自始至终都一往情深,落得如此下场……我告诉你,芳伊当年若是嫁给我,我秦正杰便是自己粉身碎骨,也断断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可你呢?你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心,还要冤她清白,害得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你竟然还要加害芳伊和你的唯一骨肉,你良心何在!人心何在!将来黄泉路上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见芳伊!”
“好!好得很!秦正杰啊秦正杰,你这一副铁嘴钢牙和铁石心肠,真真是让在下不服都不行。要不是我早就看穿了你这一副道貌岸然好人做尽的嘴脸,我真要怀疑我自己家破人亡只是我自己做的噩梦了。”杨朝客此时反倒笑得十分舒朗好看,“既然你一口咬定她是我的骨血,那也罢,反正你又不是她的亲爹爹,那你就眼睁睁瞧着这丫头受尽活罪好了。哼哼,那玉链和玉链上的锁子都是海藏中的宝物,我就不信你能有本事开得了,我也不信她能熬到你打开那锁。”说罢,一脸幸灾乐祸地瞧着秦正杰。
秦正杰早已看见穿在风儿心口上玉链,此时再看了看苦苦煎熬之下的风儿,心下实在是无奈,只得暗暗咬了咬牙:“杨朝客,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风儿?”
杨朝客嘴角的笑容越发舒展开来,用折扇在手掌心轻轻敲了一记:“哎呀,我等了这许久,总算才等到秦掌门问了句明白话。”他故意好整以暇地展开折扇,缓缓摇了摇,才慢悠悠道“你要带走这半死的孽种也不是什么难事,看在当年我好歹也与你有同门之谊的份上,十二年前你又不曾杀我,我总该投桃报李,也不好太为难你。所以我给你两条路来选,只看秦掌门舍不舍得拿出来换这小孽种的性命罢了。”喜欢天须无恨我无心请大家收藏:(663d.com)天须无恨我无心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