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是夜。
穆解韫正睡着觉,忽然听见身侧有微响。
桃目骤抬,眼中花色利凛,警觉的望向四周,未有异样,只见言浔独自一人披衣,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微一皱眉,穆解韫没叫她,任言浔走出房去,方才起身跟上。
枕月居门前,言浔缓步而出。
抬望眼,见皎月悬天,月色倾泄而下,拢在这凋敝残还的桃林之上,也拢在那抹清影之上。
穆解韫站在门前,轻轻推开一个小缝,看着言浔。
见清影于院中颔首漫步,时不时驻足抬眸,仰望月色。
那双明眸不再澄澈,转而黯淡无光,总有些说不出的神伤。
她有心事。
停顿许久,又见言浔抬手,掌中托起一块玉佩。玉身残旧,青白不分,玉间尽是杂质,一如她眼中的晦涩。
指腹摩挲着上方粗糙的纹路,恍然间一声长叹,随后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转眼间月华忽暗,园中又凋了一枝桃花。
这已经是这个月言浔不知第几次偷跑出来闲走了,她总是会拿着玉佩叹息。
其实白日里言浔与往常无异,唯有到这个时候,夜幕降临,才会给她褪去伪装的机会。
羽睫轻垂,眸间点点落寞,一声轻叹,无尽哀愁。
穆解韫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不打算戳破。
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无言抿唇,不觉间眼中的桃花也跟着凋零。
……
是日,皇城。
趁皇祖母去澹域礼佛,穆甜甜偷偷来看皇爷爷。
太安宫,齐乐殿。
欢声笑语又是一整日。
傍晚时分,太安宫门前,穆解韫带着何历历和乔方方来接人。
杨总管抱着小穆驰出来。
“爹爹!”刚一放人下来,小甜甜又欢天喜地的冲进爹爹怀中。
穆解韫挽笑,一如既往的俯身弯腰,揽人入怀,托着屁股将儿子抱起,在怀中颠了颠,笑着问,“想爹爹了吗?”
“嗯嗯,好想爹爹呀!”小穆驰甜甜的笑,说话间倾身上前,在爹爹脸上亲了一口。
真甜呀!
被亲之后,有说不出的暖心。穆解韫垂睫轻笑,正巧看见了儿子手里拿着的东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珠子呀,会发光的。”小甜甜开心的说,又在手中抛了一下。
“哎呦呦!小殿下,别扔呀!小心点儿,这宝贝可扔不得。”杨总管一见,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紧忙抬手跟着一起接珠子。
好在没掉。
嘴角抽了抽,穆解韫问,“这……该不会是皇上龙椅上的那颗吧?”
叹了口气,杨总管无言,阖目点了点头。
嚯!还真是。
在场三人闻言,登时目瞪口呆。
原来方才穆绶霆带着孙儿去乾政殿玩,结果小穆驰一爬上龙椅就看中了上面镶嵌的那颗明玉珠。
抠了半天抠不下来,穆甜甜大哭。
这可吓坏了皇爷爷,穆绶霆赶紧命宫人上前去将明珠挖了下来,送到小祖宗手中。
得了珠子,穆甜甜重展笑颜,抱着就不撒手了。
无奈,最后穆绶霆只得把宝珠送给了宝贝儿。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此等价值连城的宝珠,穆甜甜好像只是打算把它当个玩具玩玩。
“呃……”说实话,这一刻连穆解韫都有点儿方了。
“小殿下已经送到,奴才就先告退了。”擦了擦汗,杨总管躬身行礼退下。
穆解韫点头,抱着儿子转身离去,何历历和乔方方紧随其后。
“怎么样?皇爷爷今天哭鼻子了吗?”老样子,穆解韫打趣发问。
“嗯嗯。”小穆驰拿着明珠点头,又一次嫌弃道:“这回哭的好凶啊,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啊?哈哈哈……”穆解韫听后,仰头大笑,心下道:这回恐怕不是在哭你吧,应该是心疼他的宝贝珠子了。
四人一道,说说笑笑出了巹端门。
青衣卫扶刀立在宫门外,一见穆解韫便行礼唤,“殿下。”
马车前,内侍手脚麻利的取了垫脚来。
何历历和乔方方上前,取下自己的佩刀。
原本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奈何,却在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中,顿时变得嘈杂嚣烦。
遥遥只见,迎面走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有百十来人,十几名青衣卫于前方开路,雕花檀木,双驾并驱,马车很是气派。
这场景……有点儿熟悉。
众人一见,肩头齐垮,不禁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唉,又来了。”
没错,是他。斗鸡眼,又来了。
“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彼时见穆彴半个身子探出马车来,隔着老远就对穆解韫大声呼喝。
“殿下。”何历历上前,轻声语,“我们要不要……”
“不必。”穆解韫没让他说下去,站在原地,镇定自若,只说,“把驰儿抱到马车上去,你们先走。”
“我不走,我和要爹爹在一起。”谁知穆甜甜忽然搂紧穆解韫的脖子,怎么也可不肯松手。
因为他知道,三伯父不是好人,他不能把爹爹一个人留在这儿。
“欸!驰儿!”心下一惊,穆解韫忙推人道:“别这样,乖,听话。”
“不走!不走!就不走!”
父子二人正拉扯之际,穆彴的车马已经来至身前。
“又抱着儿子来溜须拍马了?”见那人跳下马车,迫不及待的上前来奚落穆解韫。
抿了抿唇,直接忽略掉对方的冷嘲热讽,穆解韫例行公事般寒暄,“三哥,有日子没见了。”
“欸!你可别叫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穆彴登时后退,摇头冷笑,“我又不姓轩辕。”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音,个个颔首屏息。
这其间,穆解韫抱着儿子静立,神色未动,眸间却已氲起火光,他没说话。
这种反应正合穆彴心意,那人登时仰天大笑,紧接着又嘲,“你说你一个假冒的皇子,你亲爹都死了,你还跟这儿装什么装呀?”
“奴颜媚骨,摇尾乞怜,还带着个儿子。”斗鸡眼看向小穆驰,不想甜甜竟还咬着牙冲自己瞪眼睛。
“呵,”冷笑一声,穆彴又言,“说你是条狗,都是抬举你。呸,杂种就是杂种。”
话音未落,他正得意时,谁曾想小穆驰忽然抡起手中的明玉珠,直愣愣的朝自己砸了过来。
正中右眼。
“哎呦!”穆彴吃痛,捂着眼睛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耳畔还有穆甜甜愤愤不平的骂声,“哼!大坏蛋,打死你。”
“驰儿,不得无礼。”穆解韫一惊,紧忙拉住儿子的手。
“明珠!”身后众人看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竟然敢拿御赐的圣物打人,甜甜殿下这可使不得呀!
“快!快把明珠捡起来。”看着明玉珠滚落,穆解韫也有些惊慌。
身后青衣卫闻言,紧忙跑上前去拾明珠。
这其间。
“你!你这个小杂种,竟然敢打我?!”穆彴的骂声接踵而至,他气急了,登时大吼,“小兔崽子,来人呐,给我上!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身后青衣卫得令,提步上前。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手持长剑,准备拔剑砍人。
穆解韫一见,眸色骤凛。身影一侧,将穆驰护在后方,右手抱着儿子,左手猛然抬起,在青衣卫拔剑的前一瞬按住了对方。
四目交错,对敌只在一瞬间,青衣卫感觉被按住的手腕疼痛酸麻,他根本就不是穆解韫的对手,现在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任对方发力。
“啊!”一声哀嚎过后,见穆解韫反手一拧,带着青衣卫的手腕转了个圈。
当场拧断。
“啊――”惨叫声接连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青衣卫扶着手臂跪倒在地,额间青筋暴起,脸上写满了痛苦。
然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后方青衣卫看着,不禁木讷,谁也不敢再上前半步。
一见自家殿下有难,何历历和乔方方也顾不得追明珠了,迅速拔剑赶回到穆解韫身前保护。
双方成对峙之势,穆彴的人马终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站在人群的后方,穆解韫怕甜甜会害怕,抚了抚儿子的背,柔声说,“驰儿别怕。”
抬手一擦鼻尖,小穆驰装酷道:“我不怕爹爹。”
哈哈,其实一点儿都不酷,超级奶。
看着儿子,笑了笑,穆解韫转目,视线触即到穆彴,眼中的柔瞬间化作冷,一开口,声如裂冰,携无尽寒凉道:“穆彴,我念你是皇族子嗣,又有封号在身,于情于理还叫你一声三哥,但你不要得寸进尺。这是我儿子,谁都碰不得。”
一句话出口气场全开,惊的穆彴一震。
偏了偏头,看着那名倒地哀嚎的青衣卫,冷哼一声,穆解韫又言,“这人本是该死的,我没杀他。今日卸他一臂,权当是给三哥面子了。若他日再敢来犯,”
顿了顿,“别怪我不客气。”
与其对视,穆彴怔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
那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又灰溜溜的走了。
穆解韫上了马车。
何历历站在车外,捧着半残的明玉珠,哀声回禀,“殿下,明珠有损。”
闻言微顿,紧接着是一声轻叹,穆解韫接过明玉珠,捏在指尖看了看,道:“无碍,这事我会解决,咱们回吧。”喜欢盛谋权宠请大家收藏:(663d.com)盛谋权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