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望着远处那幢砖红色的独栋房屋，它虽然地处偏僻，但并不隐蔽。
他多看了几眼，把房屋的特征记在了心中，然后准备去大路乘坐公共马车前往外城的茶馆。
“六时十九分。”
江城“啪嗒”关上怀表，银白色的表盖上凸刻着橄榄枝叶花纹。他想去水潭边坐坐，但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
路边的小店炊烟袅袅，道上行人不是很多。江城走到十字路口的拐角处，那里停着两辆可雇佣的马车。
正当他准备抬脚跳上车时，突然感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闻着淡淡的芳香，江城转身，那是一名卖花儿的少女。
女孩离自己不到一米，看上去十四五岁，相貌和眼神都很清澈。她稍稍屈身向前，轻声问道：
“先生，买支花吧？”
“好的。姑娘用过晚饭了吗？”江城漫不经心地笑问，左手食指将眼镜向上推了推，右手在兜里拨弄几下，掏出六枚铜钱交给她。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递给江城两支金黄的郁金香和一朵红玫瑰，“谢谢您，先生。”
江城轻嗅花香，跨上马车，小姑娘则转身轻快地朝饭馆走去。他远远地看到她的后颈有两道不算纤细的伤痕，不由皱了皱眉。
“去城外，崤谷墓园。”
车夫询问：“要快一点吗？”
“好的。”
快速就意味着颠簸，手中的玫瑰在摇晃着，江城摸了摸它的尖刺，结果被扎了一下。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止血粉，轻轻抹在伤口，一边抹一边苦笑。
“停！”刚出城门，江城便用稍微拖长的声调吩咐车夫。
“不去崤谷墓园了吗？”
“就到这里吧，价钱照付。”
“还是去墓园吧？”马车夫商量似的再问了一句，并没有停下。
“为什么？”江城装作不解地问了句，然后边打趣边赞叹道：“现在这么敬业的车夫可不少了……你将来一定能凭勤劳过上好日子，有个平安幸福的晚年，说不定还能儿孙满堂。”
“是吗？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到了个看不见半条人影的巷口，马车夫才停下车来。
车夫有着一双三角眼，此前是含有笑意的，眼下笑意全无，便显得格外阴狠。他转过身体，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墓园很快就会成为你的新家。”
江城诧异地问：“你要杀我？”
“你一点也不害怕？”马车夫似乎不太满意江城的反应。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一点儿都不怕死。”江城认真地点点头，“或许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句话一直影响着我？”
他露出一个敦厚的笑容，还抓了抓帽子，“不过，其他很多东西我都挺害怕的：比如蜘蛛，我不但怕，而且很讨厌。你讨厌蜘蛛吗？”
马车夫皱眉，斜睨一问：“这就是你的遗言？”
“你说得对，还是先把我送到墓园去吧。”江城用请求的口吻说。
“好的，”马车夫敬业地点点头，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寒光森森的匕首，“你的尸体我一定会送到。”
“是不是你们杀了曹凤年？”江城补上一句，“这是我最后的话了，能回答我吗？”
“对不起，不能！”马车夫将匕首猛地刺向江城的心脏。
江城迅速侧身后仰，险险地躲过了这一刀，顺势朝车边“滚跳”出去，风衣被匕首割开了条口子。
“在下江城，来者何人？”江城一面躲闪，一面煞有介事地问：“能不能速速报上你的姓名？我不和无名之辈打斗！”
马车夫攻势愈盛，险些令江城招架不住：“你死的那一刻，我会告诉你的！”
江城十分不解：“为什么你一个无名之徒、暗杀行凶之辈，语气还这么猖獗呢？就不能正经一点吗？堂堂正正的对决！”
他躲得颇为费劲，对方的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且马车夫处于攻势，自己处于守势，身上也没带匕首，五公分的小刀倒是有一把。
“不可理喻！谁他妈还跟你堂堂正正对决？”
久久一刀未中的马车夫神情慢慢地急躁了起来，每挥出下一刀都更用力，也更快速，当然江城躲闪地也更快。
“那好吧……”风衣染尘的江城迅速抽出内兜里的一柄左轮，并飞快调整到下一发击发位，然后扳开击锤，枪口直接对准马车夫的心脏：
“砰！”
马车夫看到左轮的那一刻便下意识侧开身子，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子弹命中右胸，顷刻血流如注。
“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看到马车夫倒在地上，江城却并未贸然接近，而是隔着数米喊道。
“你！你……”
马车夫侧躺在地上，食指艰难地颤抖个不停，不甘地指着江城。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痛苦，然后没了声息。
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你不要装死骗我，”江城对着马车夫喊道，“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你要是晕过去了，我就去叫医生；你要是装死骗我、想杀我，我就一枪把你脑袋打崩。”
命中右胸通常也有较大的概率死亡，万一他濒死之下要与我同归于尽怎么办？
江城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朝马车夫走去。他把枪口正对着车夫的脑门，蹲下身子试探伤者的气息。
车夫确实晕过去了，呼吸微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江城掏出风衣里的那包止血粉，做了简单的处理后把他搬到马车上，自己架着马车飞快朝医院驶去。
“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得从你口中问话呢。”
他一边驾车，一边看了躺在身后的车夫一眼，歉意地说：“我的枪法一向不是很准，故意瞄着心脏，说不定就打到肩膀去了……你为什么要躲呢？”
江城用最真挚的语气说着刺激性的话，假想马车夫是在装死，试图打击他的心态。
“要不，我叫你‘老马’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江城之所以救下马车夫，并非善心大发，而是察觉到马车夫对自己并无杀意。
这位“老马”虽然放出狠话，但语气并不凶狠，还有点生硬；下手虽是实打实的杀招，但眼神中并无多少杀意。
如果说马车夫是个屠户，那他攻击江城时的眼神不像杀猪，倒有点像切猪肉。人会对一块肉有杀意吗？显然不会。
江城猜测：“这人本身武艺不俗，难道是被某种非凡手段控制了？”
“老马啊，对不起，我刚刚问了个傻问题——看到别人开枪怎能不躲呢？”
江城叹了口气，“今天又是查案，又是步行，又是反跟踪，还要和你打架……我实在是有些累了，说话有什么不注意的、伤害到你的地方，还请见谅。”
打击敌人的情绪，是江城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但他不会打击一个重伤、昏迷、垂死之人的情绪。
哪怕有些疲劳，江城驾起车来也是又快又稳。他的“射御”之道皆有所成，强弓他完全可以做到十发九中，但枪法却有些臭，十发顶多六中。
“六时四十五分……”
江城飞快看了眼怀表，“星尘社的会议恐怕是赶不上了，不过那里我早已做好安排；我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位‘老马’是来杀我的人呢？”
“他怎么就知道我要坐他的马车？他怎么就知道我会经过那里？”
“难道‘老马’或是他背后的人发现了我的行踪？”
“还有，他的言论很奇怪……他说‘墓园就是我的新家’，还要我说遗言，我以为他是个高手，可没想到碰都碰不到我，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敢大放厥词的？难道仅仅是他觉得我是个文弱书生？不可能啊，如果是有针对性的进攻，不可能不了解我的本事。”
“这些不合常理的现象，都是为什么呢？”
……
砖红色的独栋房屋二楼内，面色苍白的、不男不女的红发青年坐在阳台上。旁边站着金发男子和两名灰衣人。
“凡苏斯大人，江城果然落进了我们的圈套。”
金发男子眺望着远处小园里的白杨树，笑道：“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和‘祸狐’动手，不是自找凶祸？”
“别高兴的太早。”
红发血族凡苏斯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江城本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哪怕杀了他，大人物们也是不会动容的……只是现在还不宜和宣政府作对，江稷可不仅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同知，还是江城本土势力的话事人之一，据说他手上还掌握着一支秘密力量，不可小觑。”
他转过头，对两名灰衣人露出一个略显滑稽的笑容：“你们这是歪打正着？想要什么赏赐？”
“属下不敢！”灰衣男子急忙摘下黑帽，惶恐垂首。
“一个小毛孩子都能跟丢，被反过来跟踪到家门口了才发现，你们留着还有什么用？给敌人通风报信吗？”
凡苏斯啪的一巴掌扇向流里流气男子的脸颊，鲜血登时从口腔流出，还飞出一颗臼齿。
沉稳男子面色一变，解释道：“大人，我们本就不善于跟踪……”
“你们之前不是说‘一定能成’吗？现在怎么就不善于跟踪了？”
凡苏斯轻蔑嗤笑，“要不是本就知道你们几斤几两，要不是留了一手，要不是现在没人可用，你以为我只会赏他一巴掌？”
“至于你……一个星尘社的反骨仔，你还敢跟老子解释？你哪来的脸敢跟老子解释？”
凡苏斯红发飞扬，两拳猛然打在他腹间，沉稳男子顿时腰向后弓，如虾米般倒飞出去，又撞上了墙壁，“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位不男不女的血族，阴柔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刚毅：“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背叛！背叛就算了，还是暗地里偷偷的背叛……真是可笑之极！”喜欢浮世群星闪耀时请大家收藏：(663d.com)浮世群星闪耀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