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

    日子一天天过去,史晓明寄出的实名检举信如同石沉大海,压根没有想像中的纪委或是反贪局的人来找他了解情况,他越来越因为失望和困惑而坐立不安,他的思想背上了越来越沉重的负担,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开始安慰自己说信件一定是在路上遭遇了意外,前几天的新闻不是讲三江市有辆邮政车莫名其妙的自燃烧毁了么。
    史晓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的检举信毫无疑问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灰烬,焦虑散去,倔犟卷土重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要依萌芦画瓢的再写一封检举信寄往三江。
    第二天早上,当有两个陌生人探头探脑的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练功打坐的洪大师有生以来第一回深深的叹了口气。
    史晓明拿着个包子边吃边往外走,他打算去城里的邮局寄特快专递。
    直到被挡住了出去的路,史晓明这才留意到有两个陌生人正在观察自己,其中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色腊黄,长着一对三角眼,瘦得像条蛇,形容一个男人瘦,可以说他像路边的电线杆,或者说像个火柴棍,但史晓明的第一感觉那人就是像条蛇,而且是毒性很强的蛇。
    至于第二个戴着墨镜,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却给了史晓明一种非常奇怪的印象,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凝视那个人,那个人也在凝视自己,史晓明突然间就有了种即将要失去珍贵之物的痛苦。
    “史晓明?”中年男子先开的口。
    “嗯。”史晓明下意识应了声。
    “我们需要谈谈。”
    中年男人说罢,站在了史晓明左边,年轻男人站在了史晓明右边,俩人夹着史晓明强行挤进院子,丝毫不顾及主人的脸面和感受。
    史晓明十分困窘,这种突发的意外非但没有唤起他的好奇心,反而令他极度的心慌意乱。
    “我们日夜兼程的从三江赶来,就是因为你委托邮差送了一封奇葩的信给政府衙门,很多人都因此头痛得寝食难安,你是个令人讨厌的麻烦制造者,而我们是特意来解决麻烦的专业人士。”中年男子阴沉的脸僵硬得有些古怪,史晓明再次感觉自己应该见过这种表情,但还是模模糊糊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解决麻烦的意思就是,你要是个苍蝇,我们就拿苍蝇拍拍你,你要是只狐狸,我们就用枪打你,你要明白一个事实,我们可是非常专业的哦。”那个年轻男人尖着嗓子把专业这两字说得比其它字要高个八度。
    “好在那封信奇葩得就像是个笑话,还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假如你能识相的迷途知返,按照我们教你的去做,你就能重新成为大家眼中循规蹈矩的顺民,良民。”中年男子温柔的拍了下史晓明的背,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一点,因为有专业水准的人会将恐吓与安抚完美的穿插进行,只知道恐吓纯属刚出道的莽夫行为。
    “在□□者或侵略者的统治下才有良民、顺民,而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我有充分的自由行使我应有的权利,我不清楚那个贪婪的包工头有多深厚的背景,但他不可能总是一手遮天,他的丑恶勾当不可能永远不让世人知晓。”
    “公民,自由,权利,我的天,我好像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三个词了,所以感觉特别不习惯,你的思维正在大步流星的奔向万里之外的爪洼国,你能不能看在这些东西的面子上稍作停留并收起你那贻笑大方的几个老古董名词。”
    中午男人拉开手提包的拉链,然后将包高高举过头顶,口子朝下,十五摞崭新的百元大钞随即从天而降,粗鲁的砸在了院子的泥地上,尘土飞扬,差点迷了史晓明的眼,十五万元巨款的气场果然强大无比。
    “你的思想中毒太深,这些红色的票子可是人世间最好的解毒良药,绝对能让你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歪理邪说!”
    “好笑的很,你能了解我多少呢,就像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一样。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世上存在着更高级别的品格,是你这种人所不能理解的,这种高级品格和你所崇拜的低级品格的区别,就像猴子和人类的区别。”说完这番话,史晓明用身边打扫鸡舍的扫把将钱拢进了黑乎乎的簸箕,然后像倾倒拉圾一样倒在了门外垃圾筒里,这十五万块钱千里迢迢的从三江赶到深州,如今却和臭哄哄的垃圾相依为命。
    “这就是说没得谈啰!”中年男人皱着眉头道,他真的不理解眼前这个家伙的心理,别人用十五万收买他一封信竟然都不肯,他那一本正经的脸皮下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可怕思想呢,他感到自己被武林高手点中了穴位,一时间什么恶毒的话都吐不出口。
    那个瘦得像蛇一样的年轻人“呀呀呀”的尖叫着,不顾垃圾筒令人作呕的气味,将十五万块钱一摞摞捡了回来。
    “妈的,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吧,今儿老子就成全你,不扎你个三刀六洞就对不起我的专业地位!”瘦子骂骂咧咧的掏出把匕首在史晓明眼前晃了晃。
    先礼后兵,第一步以失败告终,第二步将毫不停顿并毫不怜悯的开始,必须要给这个伤害了他们专业自尊的傻瓜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他们对此有丰富的经验,很多傲气凛然的人一见到血就会立刻跪下来苦苦哀求重回第一步。
    但是,他们忽略了刚才院子里还有个打坐的老头,当然也不能怪他们,一是院子挺大而老头又藏身在西北角葡萄架下。二是老人干瘪普通得实在引不起人注意,一如当年的慕容博和萧远山没有留意只有几根白胡子的扫地僧。
    洪大师就是那个扫地僧,他悄无声息的到了三人跟前,在瘦子持刀扎向史晓明大腿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右手食指轻轻一弹,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便被弹飞到了几米外的臭水沟里。
    瘦子的气势汹汹被毫无征兆的打断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瘦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半天他才明白过来,自己那急不可耐的嗜血欲望受到了这个同样枯瘦的老人的打扰。
    第二步的首次尝试失败了,中年男人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口袋里的精致小本子,自从干上了□□解难的行当,本子里已经有了一长串名单,他能记起其中每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名字、相貌和表情,他还给每个人都起了贴切的外号,比如麻子,这是个五十四岁的满脸雀斑的国企会计师,因为想在退休前敲笔养老钱而拿走了公司上不了台面的另一个帐本,她不接受五万元的调解,却在手腕被割了一刀,仅仅放了半碗血后就痛哭流涕的交出了账本。再比如紫薇,这是个长得极像紫薇的漂亮农村丫头,在做了某位厅长三年情人后不安份起来,竟然威胁这位厅长拿出五百万来补偿她的青春损失,结果瘦子只在她的脸上划了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口子,她便鬼哭狼嚎的同意将五百万打了个一折。
    还有瘸子、大耳、肥肥……每一个亲热的绰号后面都有段生动有趣的故事,让他的生活神秘、刺激、丰富、充实,他近于偏执的热爱这样的生活,就像他的搭档瘦子疯狂热爱毒品一样热爱这样的生活。
    他决定任务完成后,在史晓明三个字后面的括号里标上异类这个绰号,他认为追逐名僵利锁才是世人的常态,大谈崇高理想并眼都不眨的把十五万扫进垃圾筒的人不是异类又是什么。
    绰号的事不能再多想了,眼下得全力以赴约把业务做完,他不认为瘦子的刀不翼而飞和那个风一吹就能倒的干巴老头有任何关系,一定是该死的瘦子刚才在来的路上药嗨大了,手没听使唤把刀甩脱了手(没磕药的瘦子还不如一条虫,磕了药以后才敢见鬼杀鬼)。
    去臭水沟里拾刀是很没风度很丢份的事,他庆幸自己怀里还有把折叠□□,他掏出刀来,左右手倒来倒去,一系列只有在电影中才能见到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这是他出于对这项工作的热爱而刻苦练了大半年的绝活,再狠的人都会被他这手绝活吓个半死。
    然后,意外发生了,他连刀带人一起飞了出去,飞得比瘦子的匕首还远个半尺,不过,坠落的地点还是那条臭水沟。
    瘦子不顾脸面的捞回匕首,红着眼吐着唾沫扑向了干巴老头,结果大同小异,依然还是一头栽在了臭水沟里,只是又比搭档多飞出去半个身位。
    中年男人和瘦子从臭水沟里爬出来,一个头上顶着烂白菜帮,一个耳朵上挂着烂青菜叶,一脸的污泥遮住了本来的面目,瘦子咳了半天,总算把喉咙里的异物咳了出来,原来是个空螺蛳壳。
    “你们这的人素质怎么这么差,什么东西都往下水道扔。”瘦子哭丧着脸质问史晓明。
    “没办法,这是城乡结合部,没那么多讲究,你多包涵。”喜欢一级建造师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级建造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