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你疯了么,那个女人很明显是在用花言巧语欺骗阿莲,阿莲比较单纯容易上当,你一个男的怎么会这么没见识呢,我敢打赌,那个坏女人一旦拿到钱,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孙依莲一走,母亲便开始批评周序。
    “我要赌一赌,妈,我必须要赌一赌。”
    “你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呢,你是脑子坏掉了么,你不怕一万二花出去,只买回来个一无所有。还有,妞妞虽然乖巧可爱,但终归是人家的孩子,和咱无亲无故,有必要帮到这个地步么。”
    “那个女人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冒险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妞妞,孙依莲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就像她把咱汐汐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我们如果区别对这两个孩子,孙依莲肯定会伤心的。”
    周序吃过中饭,刚从银行把钱取出来,就接到了孙依莲的电话,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明天上午可以带俩孩子去一小报到。
    周序急忙揣上钱去找孙依莲,孙依莲神情激动的道:“周序,你要是想让我难过的去死,你就把钱放下,我给自己的闺女尽点心意,就那么不招你待见么!”这是孙依莲头一回直呼周序其名,也是头一回朝周序发脾气,可见她心里是有多么憋屈。
    “请不要生气,可是……”
    “可是啥,周序,我多希望你别再把我当外人看了,我知道我永远也代替不了戴瑶,但我可以做你的大姐啊,如果你不接受,我宁可随便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周序垂下头,默默把钱收好,然后对孙依莲低声道:“你还不明白么,跟我走得近的人,都会非常非常倒霉的。”
    “周序,我来三江之前就已经很倒霉了,所以,要说灾星,我才是最亮的那一颗。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只求你能真心真意踏踏实实的喊我一声大姐。”
    周序转过身去,头依然垂着,嘴里却清楚的吐出两个字“大姐”。
    孙依莲眼里泛着泪花,先是响亮的答应了一声,随后平静下来,补充了一句:“花钱读书的事,就不要告诉妞妞她爸了。”
    周序从孙依莲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坚韧,他突然如梦初醒般的觉得,自打戴瑶离开后,孙依莲的确改变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如果只是对他个人而言,孙依莲真的可以担起大姐这个称呼。
    汐汐和妞妞分在了一个班,两个小女生穿着一样的花裙子,背着一样的书包踏进校门时,引起了好几个家长的议论:“这是孪生姐妹么,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不过都挺漂亮的。”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反倒让周序惴惴不安起来,他知道,掌管他命运的神灵此刻正兴奋的磨刀霍霍,眼睛不知盯向了他的哪位亲朋好友,周序在满腹疑虑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不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
    一个月后,得知父亲因为支气管炎住进了黄洲县中医院,周序终于松了口气,如果这就是命运之神给他的惩罚,他将心甘情愿并怀有感激之情的接受下来,因为这个惩罚比他在焦虑中所猜测的要轻很多。
    周序不敢记恨自己的命运之神,也不指望命运之神从此会对自己宽宏大量,他只是卑微的祈求他今后遭遇的痛苦是可以忍受并能尽快摆脱的。
    李国球希望周序能报考2005年一级注册建造师考试,他以自己这次考试的经历来热情鼓舞周序:“题目并不难,开始几年的通过率也会高一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能过关,你也能过关。”
    周序却说了几句祝贺的话,然后就沉默了。
    李国球不死心,继续劝说周序:“就当是去栽一棵梧桐树吧,对你而言,考取资格证绝对比栽树还容易,如果这辈子不打算改行的话,你必须要把建造师这个头衔拿到手,就算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但它一定可以在你感到烈日灼心的时候,给你提供一个躲躲清凉的地方,”
    “人们总说死得其所,但是有没有想过,要活成什么样子才能算活得其所,究竟是活成大家心目中的样子还是自己心目中的样子才算是活得其所。如果不能活得其所,是继续那样活下去呢,还是要换个活法。”周序岔开了话题,莫名其妙的谈起了莫名其妙的生死。
    李国球几乎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样的周序和他期待的根本不一样,有些神叼叼的周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李国球遗憾的放下了手机,他知道再鸡说鸡话鸭说鸭话的说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那天中午他从我这儿离开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走出来了呢,没想到他竟然越陷越深,这个情关怕他纵是一夜白头也闯不过去了,都怪我这两条腿,不能像常人一样经常去找他聊天,每回通话就只有无关紧要的三言两语,纯粹是当完成任务一样维持着彼此间的联系,要是知道他仍然这么痛苦,我应该早点介入的。”李国球难过得没有吃晚饭,他为周序的痛苦而痛苦,并把这种痛苦展示给他的爱人,希望能从爱人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力量。
    “怎么介入,介入有用么,更何况,你既忙着考试,又忙着版画参展,还有农庄的生意,还要资助贫困女生,你哪里有功夫和精力再去管他的事呢,周序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他非要把自己的思想钉死在十字架上,你能拦得住么。你不觉得人最大的悲剧就是以自己的经历经验去要求别人也应该这样应该那样么。我认为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他的精神从十字架上蹦下来复活的那一天。”韩萍推着轮椅,和李国球在院子里转着圈,她现在听见周序的名字就有点不舒服,因为她和苏克一样,已经从骨子里认为周序是个倒霉并可以传染倒霉的人。
    当戴瑶的嫂子出现在周序面前,并给了他一张卡,还说卡里有八十七万块钱时,周序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
    “这张卡是戴瑶和陆文星离婚后,陆文星放在我这的,因为他直接给戴瑶时遭到了拒绝。戴瑶来三江那天我给了她三万,后来你们买房我又取了十万,当时骗她说是老娘摸奖摸的。卡里面应该不止八十七万,多出来的是利息,存的活期估计没多少,反正我好长时间没去查了。这次趁着有事来三江,顺便带过来物归原主。”戴瑶的嫂子平静的说着这张卡的来历,边说边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个乌黑发亮的木制骨灰盒。
    “一模一样的盒子买了两个,哭得半瞎的老娘终于还是走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把骨灰分成两份,一份陪老公儿子,一份陪女儿。”
    周序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意识,有那么几分钟,他拒绝从他以为的一片空白的幻觉中醒来。
    戴瑶的嫂子捧着骨灰盒,静静的在旁边等候着,等候周序回到现实中来,她当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嫂子,这个卡我不能收,也肯定不会收,我想如果戴瑶还在,她也不会要的。”周序本来想把卡还给戴瑶嫂子的,但人家双手正捧着骨灰盒,所以,他只能把卡塞进行李箱中。
    他的举动,打破了戴瑶的嫂子刻意保持的宁静的矜持,她放下骨灰盒,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没有了力气,瞬间被潮水般涌来的忧伤击倒在客房的沙发上。
    周序最终收下了那张卡,因为戴瑶的嫂子告诉他,这张卡属于戴瑶,既然戴瑶临终前没有表过态,他便无权替戴瑶决定卡的去留,只有长大后的汐汐才拥有决定权,而且,她确信陆文星绝不会再收回这张卡,如果周序非要还给他,他一定会把卡当作祭品烧给戴瑶。
    戴瑶母亲的骨灰撒在了同一片江域,母女俩以这样一种方式重归于好,当最后一捧骨灰抛入江中,周序看见了一条银白色的鱼高高跃起,然后又迅速被仁慈和宽容的江水吞没,他觉得这条鱼的左半边是戴瑶,右半边是戴瑶的母亲,她俩终于合为了一体,从此将无拘无束的顺江而下,以前所未有的亲密归于自由之海。
    连续两天,星期六和星期天,戴瑶的嫂子领着汐汐逛遍了三江城最好的乐园和商场,除了可以铺满房间的玩具,她还给汐汐买了四十套衣服,春夏秋冬都有,有六岁时穿的,也有十六岁时穿的。
    “再见了,周序,再见了,汐汐,你们,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在新建的有着椭圆形屋顶的火车站进站口,戴瑶的嫂子拼命挥着手,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转过身去,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不清楚下一次再见到汐汐是什么时候,甚至还有没有再见,因为生命是如此脆弱和无常,再见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奢侈的事情,人们经历更多的,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告别。喜欢一级建造师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级建造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