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谏

    涂宏宇站起来,走到窗前,抱着双肩,看着乌云压海,巨浪滔天,他眉头紧锁,背对史晓明和徐松,缓缓道:“我谈点个人的看法,只代表我自己,我认为,有些底线,还是不要突破的好,也不要总拿客观来压主观,的确,现在有些事,不送钱办不成,有些工程,不送钱拿不下来,但这不应该是一再突破底线的理由。”
    随后,他转过身来,大声道:“处事要用法家,有规有矩,待人要用儒家,有仁有义,对钱财要用道家,淡泊宁静,史晓明,我说得对不对。”
    徐松听得有些糊涂,史晓明却听懂了,涂宏宇是在告诫他这个深州三建的准掌门人,他不住点头,谦恭的道:“涂老,我记下了。”
    “老史的问题,在于他的江湖气太浓,他的身体,一半是史总,另一半还是三爷,为了义气,他不肯交待叶谦的那些破事,雁过留痕,难道他不交待,人家就查不清楚么,不过是想给他个自救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给深州三建一个机会,毕竟,深州三建关系到千家万户的饭碗。”
    涂宏宇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回,徐松也听明白了。
    “我想,我能说服岳父,让他好好配合,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接触到他本人。”史晓明试探的问道。
    “这几天,正是关键期,除了办案人员,谁也见不着他。”
    史晓明正失望时,涂宏宇话音一转:“但是,我可以托人带信进去。”
    回到公司,开了个中层人员会议,象征性的说了些大话套话,鼓舞了一番人心之后,史晓明和徐松分开,他迫不及待的先去找朱丽群,他太累了,风浪中穿行了十几个小时,他急需一个宁静的港湾停泊一下。
    胡峰知趣的没有打扰他们,继续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球赛。
    史晓明贪婪而凶狠的吸吮着朱丽群的茹房,在人前,他假装镇静从容,假装胸有成竹,只希望能带给员工尽量多的信心和力量,让他们把公司的架子维持住。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焦虑,多么的恐惧,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无助,就像刚刚脱离温暖子宫庇护的婴儿,他需要能量,需要从最原始的图腾中获取最原始的能量,朱丽群痛得几次倒吸凉气,但终于还是咬呀忍住了。
    “没有你,我撑不到明天。”史晓明躺在朱丽群的怀里,他终于又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写那封“劝降信”。
    涂宏宇说得没错,史得柱努力往上流社会挤,但身上的江湖匪气却无论如何也清洗不净。
    也许,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如果让崇祯重新来过,他还是会杀掉袁崇焕,还是不会逃往江南,还是会吊死在煤山。史得柱一样,就算让时光倒流,他一样还会举报毕鹤岩,一样不肯揭发“好兄弟”叶谦。
    叶谦犯了啥事,史晓明问徐松,徐松直摇头,他虽然是副总,但史得柱把他的权力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他觉得自已是被架空的摆设,又不会让他有机会参与最核心的机密和运作,史得柱要给自己的女婿留下尽可能多的操作空间和人脉。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算了吧,人家反贪局估计把这套都说烂了,自己再重复一遍,有意思吗,史得柱可能看都懒得看。
    就说公司要破产了,急需他出来主持大局,也不对,才几天功夫,让全公司的人出去撒钱,也没那么快撒完呀。
    史晓明想了很多说服三爷的理由,但很快都被自己否定了,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烦燥起来,朱丽群看出了他的异样,也不说话,只用纤细的手指,在史晓明头上轻柔的按摩起穴位来,实在支撑不住的史晓明,关上手机,昏昏睡去。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史晓明腿一蹬,突然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朱丽群怀里,身上盖着薄毯子。
    “做恶梦了吧,没事的,好多梦都是反着来的。”朱丽群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拿来毛巾,给史晓明擦汗。
    “周序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我见你睡得香,就没管。”朱丽群说的,是史晓明的另一部手机,只有他父母,朱丽群,周序知道,一直设得是静音。
    史晓明翻到未接电话,直接拨了回去。
    “晓明,你的事,申巍和我说了,怎么样,见着伯父没有。”周序问道。
    兄弟之间没有秘密,很快,周序便了解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还有史晓明现在面临的困境。
    “我该怎么办呢,周序,你知道的,我天生就不是做领袖的料,也没有经过够份量的历练,如果三爷不尽快出来,我硬着头皮上阵,多半会毁了深州三建。我记得在江边闲聊,你跟我讲过鲁仲连的故事,一言救赵,一书复城,无双的囯士,我好想把他从地下请出来,帮我写一封家书。”
    沉默了会,周序道:“你岳父的处境,和当年侵占了齐国聊城的燕军,本质上没什么区别,燕王猜忌他们,回燕是死,齐王恨他们,降齐亦是死,鲁仲连只是指出了这个事实,让他们放弃抵抗罢了。”
    “你的意思,我干脆就摆明了告诉三爷,你这样硬顶着,不但不能减轻叶谦的罪行,还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对公司,对家庭也没有丝毫益处,实在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勇,老天,我不敢想像三爷接到这样的信,会不会冲出来取我项上人头。”史晓明有点小激动,他准备就这样干了,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实话罢。
    “为了保险起见,你还可以加点料,比如说,比如说啊,你的岳母大人,因为这事,惊吓过度,身体出了大问题,不过呢,这样欺骗前辈,好象有点太过份了,更何况,你一向视岳母为猛虎的,估计你不敢拿她做撒谎的引子。”周序继续给史晓明支招,却带着激将的成份。
    “周序,这次回深州,我觉得丈母娘身上的光环和气场都不见了,她似乎在加速变老,变弱。”
    “不是她变弱了,而是你变强了,史晓明,你完全可以更自信一些。”
    和周序通完电话,史晓明立刻跑回别墅。
    “你干什么去了,打好几个电话都没接,还以为你扛不住压力,丢下敏敏和天舒,一个人跑路去了。”
    阎芳大声的指责史晓明,这要是以前,史晓明尿裤子不至于,但肯定会吓得暂时失去语言的功能,可是,现在不是以前,而且他从阎芳的话里,感受到更多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愤怒,而是如孩童一般的委屈。
    阎芳突然做了个对史晓明来说,石破天惊的举动,她上前抱住了史晓明,紧紧抱住,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史晓明瞬间石化,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用手轻拍阎芳的后背,待阎芳情绪恢复正常后,扶着她慢慢坐下。
    “妈,我们见到那个大领导了,他说,要解决问题,还是那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爸肯交待叶主任的违法事实,他一定会被从宽处理。”
    “他和叶谦关系好不假,但他是他,叶是叶,凭什么姓叶的犯事,要把老史牵扯进去。也不知老史在里面,有没有干净衣服换,有没有可口饭吃,有没有热水洗澡,有没有人欺侮他,我看香港的片子,里面的人都很惨的。”
    阎芳又抽泣起来,看样子,她并不清楚史得柱到底要替叶谦隐瞒什么。
    “妈,咱们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爸在那边,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换,有没有可口的饭菜吃,毕竟,那儿不是度假村,咱们应该想办法把他尽快弄出来,在深州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在他著名企业家的光环还没消退,在没有人往他落水的井里扔石头的时侯,把他弄出来。”
    见史晓明气神闲定,阎芳立时不哭了,眼睛里也有了光彩:“是不是大领导答应出手相救了。”
    “大领导已是过去时了,他能帮着打探来第一手消息,并答应替我们传信进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其他任何更进一步的请求,不礼貌也不合适,更何况,他也做不到。”史晓明想尽快引到正题,这事多耽误一分钟,对史得柱就多一分不利,如果叶谦自己全交待了,史得柱就相当被动,时间不在他们这一边。
    “那你们一起商量的办法是什么,传什么样的信,要劝他服软么。”
    阎芳毕竟是阎芳,只要冷静下来,她就能马上抓住事情的关键。
    “我需要您授权给我,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史晓明不想再拐弯抹角了。
    没想到,阎芳立即答应:“可以,就在信里说我病了,突发心脏病,或者脑溢血,随便了,只要写得真像那么回事,我就不信了,老婆就没有他的酒肉朋友重要。”
    谁说头发越长的女人,见识越短,史晓明暗中连连称赞阎芳,对她刚起的轻漫之心,又收了起来。
    “晓明,人总是要吃饭的,你去小区游乐园,把敏敏他们找回来吧,天色已晚,吃了再写,否则身体扛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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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