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

    谢流风起身准备出门, 叶天若想要抓他却又如何抓得住, 索性掀开薄被下床想要追出去,却因病中手脚无力膝下一软险些跌倒, 恰恰跌到谢流风怀里。
    谢流风柔声叹道:“多大人了, 还这般毛躁, 让朕如何放心的下。”
    这话说的有些无端, 但叶天若也无心去想, 只是一叠声地追问:“你到底要怎样处治她们?”
    谢流风笑而不答, 揽着她的腰带她走了出去。
    六月的傍晚没有一丝微风, 天边残阳如血。玉簪、红药和绿萝三人都已经白衣脱簪跪在了庭院里,紫苏带着一干小宫女默然垂首站在旁边, 眼睛红红的, 多半是哭过了。
    叶天若不见还好,一见还如何忍得了,当下眼圈便红了,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谢流风的衣袖。
    谢流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若不愿看便回去吧。”
    叶天若几乎要哭出来了:“你到底想怎样?”
    谢流风不再理她,只看向院中跪着的三人,淡淡道:“你们可知罪?”
    玉簪神色最是平静, 磕了个头道:“奴婢玉簪和红药疏忽, 以致娘娘染了风寒, 罪该万死,求陛下降罪责罚。”
    红药虽有惊惶之色, 倒也称得上平和, 还能将请罪的话说清楚。
    绿萝便远没有这般冷静了, 她方才就在低低啜泣,此时更是哭的哽咽难言:“奴婢犯下大罪,情愿领死,只求陛下开恩,不要降罪于奴婢的哥哥。”
    谢流风负手而立,平淡道:“玉簪红药疏忽大意,本该重罚,念在皇后身边如今离不得人,从轻判处,每人杖十,当众行刑,日后再有犯错,一并论罪。至于绿萝……”
    他冷笑起来:“内外私通,私递消息,竟还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你胆子倒是不小。”
    绿萝只嘤嘤哭泣,不敢辩驳。
    “以你之罪,本不能恕,但眼下既有大喜之事,朕便以你哥哥军功相抵,赦你死罪,庭杖四十,以儆效尤。”
    绿萝在听到以哥哥军功相抵时便眼前一黑,只觉天都塌了,哥哥出生入死,以命换来的军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没了。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说是内外私通,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宫女也有父母亲人,何曾有人真正因此获罪,若说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她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宫内外人人皆知的实话。
    可她竟连一句分辩、求饶甚至求死之言也没能说出来,谁不知道永昌帝最不耐听这些,早有人拿了布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按到行刑的春凳上。她满心绝望之下,只死死盯着似乎已经傻了的叶天若,盈满泪水的双眼中尽是哀求。
    廷杖打到玉簪和红药身上沉闷的声音惊醒了叶天若,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可她能移开目光,却如何能堵得住耳朵?廷杖打到二女身上便是打在了她心上,她却甚至连喊声“住手”的力气也没有,若非谢流风扶着,她早已站不住了。
    何况便是她喊了,整个院里也根本不会有一个人听她的话。
    不过一天前,她还在宫中放话,谁敢动她身边人,她必让他血债血偿,一天之后,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身受杖责,救不了,动不得。从东郢到北离,从江宁到长安,从亲人到朋友,每一个她曾发誓用生命守护的人,最终都走在了她的前面,而如今,连这深宫中最后一点温暖她竟也留不住。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还能保护得了谁呢?
    “陛下……”
    谢流风漫不经心地侧头,便见女子浑身轻颤,泪如雨下,昔日灿若星辰的眼眸内只剩永夜荒芜:“求求你,饶了她们吧……”
    谢流风便轻笑一声,映着如血残阳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笑容何等冷漠残忍:“若儿还会求朕?朕还当若儿再不会原谅朕了呢。”
    叶天若泪落如雨,口中反反复复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此时玉簪和红药已经受刑完,亵衣上均是一片血肉模糊,还要强撑着起来谢恩。四下一片寂静,只剩下绿萝“呜呜”的声音。
    谢流风森冷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对,其实你这些宫女并非真的罪无可赦,错的本就是你,可朕既不舍得骂你,更不舍得打你,只能让你的贴身宫女代主受罚。以你此时身体,其实不宜受这等刺激,可朕说以儆效尤便是说给你听的,你不在场,朕罚她们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一句,叶天若便抖一下,待他说完,叶天若已经彻底绝望,连认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无言地看着他默默流泪。
    谢流风反而笑了,伸手替她抹去泪痕,柔声道:“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很难受,觉得朕不讲道理?那你可知朕听到你说让朕再也不要来看你时是什么感受么?你可知朕今日本来心情极好,她们不但不会被罚,反而人人都有重赏?朕的结发妻子,朕的皇后,怀了朕的孩子,却让朕再也不要来看她,你准备让朕的皇长子一出生便失去母亲?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愿生下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天若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谢流风一张一合的薄唇,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连在一起的意思她竟完全反应不过来。
    可她依然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月信本就不准,晚一个月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成亲之前也是太医亲口说她不易有孕,她完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不,不可能……”她喃喃道。
    谢流风低头凑到她耳边,低沉笑道:“为何不可能?和朕亲热这么多次,一直无孕才不可能吧。”
    “你……”
    谢流风忽道:“停手吧。”
    他伸手轻轻抹去叶天若脸上的泪珠,漫不经心道:“你莫看她血肉模糊,其实打到现在都不过是些皮肉伤,回去休养半月便能再伺候你,朕若只想让她受些皮肉之苦,打一百杖也不会伤筋动骨,但朕若想让她非死即残,一杖也就够了。若儿,你可懂了?”
    叶天若恍恍惚惚闭上眼睛,声音飘渺地像漂浮在空中:“我会好好生下孩子的。”
    谢流风满意地笑起来,温柔一吻烙在她眉心:“若儿真乖,待皇儿出生,未央宫人人有赏,另外重赏绿萝的哥哥,允其与家人相见,可好?”
    原本奄奄一息的绿萝听到这句话仿佛骤然活了过来,方才如死灰般的双眸骤然显出不可置信的狂喜,若非她还被堵着嘴按在春凳上,只怕立时便要跳起来感激涕零的谢恩了。
    这狂喜落入叶天若眼中,却只让她瞳光更为黯淡,她木然开口,无悲无喜:“谢陛下恩典。”
    .
    消息传到行宫时,王昭蕙正悠闲地散步,前几日谢流风突然回宫后,行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主子,日子清闲滋润。她也懒得操心宫里出了什么大事能让谢流风什么也来不及吩咐便回宫,反正她在行宫,出什么事都和她没关系。谢流风一去不回,她也乐得轻松,谢流风不传旨过来,她便当不知道,行宫清凉舒适风景优美规矩又少,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她不刻意去打听,也无人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过来,是以当她知道宫中的确是出了大事之后,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皇后怀孕?原来如此,难怪陛下竟走得这么急。”王昭蕙惊讶之后也觉情理之中,神色淡定的点点头:“这是大喜事,该当恭贺陛下和娘娘才是。”
    竹秋噘着嘴嘟囔:“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陛下一带小姐来行宫她便怀孕了,小姐待她还不够好么?非要从小姐这里争宠。陛下也真是的,既然放不下那位,索性带她过来便是了,闹这么一出,让小姐的脸面往哪搁!”
    她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到现在了陛下提也不提小姐一句,准备让小姐一个人在行宫呆多久!”
    王昭蕙失笑:“我还未觉怎样,你竟就哭了,你家小姐有这么委屈?”
    “小姐!”竹秋跺脚。王昭蕙的心思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她深知自家小姐对君恩宠爱早就看的淡了,却极想要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聊解膝下寂寞。这次行宫避暑,永昌帝只带了她来,本是天赐良机,却被这样生生截走,如今的永昌帝眼里,哪里还会再有旁人?若皇后一举得男,日后怕是更无她们容身之地了。
    王昭蕙低头看着地上孤零零的影子微微出神,淡淡一笑:“陛下至今膝下无子,皇后有孕事关国本,陛下看重也是应当。皇后……多半根本不知自己有孕,谈何争宠。”
    她伸手揽过竹秋的肩,柔声安慰道:“傻孩子,别哭,皇后有孕这等大喜之事,哭成这样让旁人看见岂不又是一桩祸事。尤其不可对皇后有什么怨怼之语,她心里多半也是苦涩难言。这一胎,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竹秋吃了一惊,连眼泪都吓回去了:“有人要害皇后?”
    王昭蕙笑了起来:“胡说,谁有这个胆子,便是自己不要命了也考虑考虑家人的命。陛下都搬进未央宫和皇后同住了,对这一胎何等看重,又有谁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害了皇后。我只怕她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竹秋又吃一惊:“可是大婚之后,皇后娘娘不是已经……”
    王昭蕙微微摇头,唇角含笑:“那是蔷薇郡主的女儿啊。有些事情我早已绝望,却也希望他人能做出点什么,不然有时便总觉得,这漫漫余生,无聊,无趣又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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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我上一章暗示的很明显了,结果好像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男主反应这么激烈是因为女主怀孕了……只是区区着个风寒,哪里值得老谢二话不说一个人顶着六月的炎炎烈日策马回宫连之前的冷战都不顾了……(听起来好像更渣了,捂脸)喜欢凤凰珏请大家收藏:(663d.com)凤凰珏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