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

    “所以当野王以权柄发誓后, 无人再敢动野族人?”
    “不。”
    出乎乔双鲤意料的,琥珀石摇头。野族骨粉暴利, 只是死亡又怎能阻止旁人贪婪野心。野族是王, 但他杀了太多安哥拉族后,自然会引起安哥拉王的不满。野族和安哥拉族的战争持续百年, 到最后北皇出手才解除了纷争。
    “虽然野王和父王有仇,以他这人曾经的性格,是断不会做出对北族不利的事情。”
    琥珀石顿了顿, 抬眼望向乔双鲤。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王敞开心扉说这么多,他甚至不属于空族, 而是应当警惕戒备的人族。
    自己好像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说不出来的好感,让经历了这么多, 本应被仇恨完全腐蚀的琥珀石多了一丝清明。
    摇头甩去不必要的情绪, 琥珀石正目望向乔双鲤,低头恭敬道:“双鲤王,救命之恩,难以回报。我知道您想要什么。”
    他并指一划,尖锐指甲切开了自己胸前皮肉,从锁骨下掏出了个核桃大小, 血淋淋形状古怪的石片。
    “这便是昆仑秘钥的碎片。”
    乔双鲤挑眉,手一抬那碎片便到了他的手里。上面的血都被黑火吞噬的干干净净, 火焰中的苍白色石片平平无奇, 轻的像一团雪, 火焰里浮沉,没有丁点重量。顶端还有穿孔,似乎曾被人当做饰品穿绳戴在身上。当乔双鲤将火焰转化为噩梦权柄之力后,石片才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苍白粗糙外表温润起来,从中央透出一抹浅淡冰蓝,寥寥几笔,勾勒出群山景象。只不过这纹路从中而断,并不完整。黑雾碰触到那抹冰蓝的时候,噩梦权柄一抖,仿佛被无形力量隔开,只能感受到一丝极淡,极威严的气息,就好像极遥远之处巨龙不经意的瞥视,令人本能每一条血脉都战栗不已。
    “三块昆仑秘钥的残片,能拼成完整的昆仑秘钥。”
    琥珀石开口道,并无保留:“第二块在白身上,我看到那无信徒女人趁乱将他送走了,她是您的属下,想要找到应当不难。”
    “第三块,在我父王的头骨里。”
    琥珀石语气很平淡,没有半分波澜:“它不仅是碎片,也是打开王宫宝库唯一的钥匙。黑曜石不知道只有我才能将这块碎片取出来。这是历任安哥拉王才能得知的秘密,否则除非北皇亲临,无人能找到这块碎片。”
    “都说安哥拉族强者为尊,子弑父,弟弑兄都是常事。”
    乔双鲤淡淡道:“黑曜石囚禁安哥拉王,赢得胜利,按照你们安哥拉族的传统,安哥拉王临死前将取出碎片的告诉了黑曜石也说不定。”
    “如果黑曜石是靠自身力量赢得胜利,那父王就不会拼死将我送出去。”
    琥珀石直视他的眼睛,大大方方:“战胜父王的是野王,斩尽安哥拉族血脉的是野族,黑曜石不过是只跟在他背后懦弱贪婪的丑陋鬣狗罢了。父王不会承认他。”
    “那你的意思……是鼓动我,去北国与野王一战吗。”
    乔双鲤饶有兴致,话语含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威势弥开来,完全压住了重伤初愈的琥珀石,如同一柄雪亮利剑刺穿了他的心底,碾碎了全部说谎的念头,只留下最真实的想法。冷汗从琥珀石的脊背留下,他身体微颤,几乎不能呼吸,强撑着抬起头与乔双鲤对视,不卑不亢:“对。”
    “这是一件两利的事情,对您来说,不仅能获得一枚完整的昆仑秘钥,而且还能获得安哥拉族积攒千百年的宝物。至于我,只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乔双鲤故意用十分冷酷的语气:“涉及到昆仑秘钥,知情者自然是越少越好。”
    “我本该在三天前就死了。”
    琥珀石淡然道,从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曾经傲慢自大金发少年的身影。他知道仅靠剥离碎片的秘密,不能让双鲤王放过他。毕竟黑梦王有一手从已死之人身上获取记忆的天赋,这点不说人尽皆知,各族上层起码心知肚明。即便如此,琥珀石仍旧将三块碎片的存在告知,是因为……
    “没有任何一位王能抵抗昆仑秘钥的诱惑。”
    这不仅仅是一柄钥匙,而是成皇的契机。就算它再虚无缥缈,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只要乔双鲤知道了,无论是人类身份,还是空兽王的身份,他都不可能再对北国那些安哥拉族和野王无动于衷。
    没人想死,就算失去一切的琥珀石也没有失去安哥拉族骨缝里的狡猾。他没有拿自己和海星之间的交情来试图为自己增加筹码,而是用最真诚的一面对待乔双鲤,正是在拿性命做赌注,进行一场泼天豪赌。
    无论输赢。
    当乔双鲤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的时候,琥珀石心跳快的惊人,胸膛里像是揣了只小兔。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 *
    北域雪原,荒芜广袤的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占地极广,恢弘雄伟的城池,剔透冰石堆砌起巍峨城墙,在橙黄萤石灯的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璀璨夺目,街道两旁是永不熄灭的龙油灯,玄铁灯柱打造成狰狞长剑模样,两侧的房屋店铺皆比寻常高大奢华,仿佛巨人的住所。
    千金难求的荒兽皮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地下数十条远古矿脉让这座位于雪原深处的城池四季温暖如春,繁花似锦,绿树成荫。
    这便是安哥拉王城,即便刚经历战火,仍旧难掩富丽堂皇。只是原本行商来来往往的街道上现在人少的可怜,巡逻的也不再是安哥拉战士,变成了全副武装的野族士兵。
    战甲遮蔽了他们的容颜,野族士兵步伐一致仿若一人,沉默巡视街道,像是一群藏起獠牙的猎犬,全然不见曾经的温和。两侧房屋窗后藏着窥视的目光,在野族巡逻队转过来时又慌乱飞速避开,亲身经历过月前的大屠杀,现在城中残存的安哥拉族再也不敢小瞧野族,两个种族的处境像是完全调换,滑稽可笑。
    然而无论城中安哥拉族如何想,现在王城正中的王宫里,举办了半月有余的庆典还没有落下帷幕。由于北皇最爱金色,安哥拉族的王宫金碧辉煌,拳头大的璀璨宝石镶嵌在大厅的地面上,拼凑出星图纹路,红天鹅绒帷幕垂地,龙脂水晶灯终年不灭,绚烂夺目。
    灯火映照在斑点的脸上,让他黑白斑驳的乱发都镀上一层金辉。他是黑曜石的长子,此刻这位身高将近三米,满脸胡须的大汉笑容可掬,他拍了拍手,让场上衣着暴露,媚眼如丝的白族舞者退下去,紧接着大地隆隆作响,如同地震。身高近十米,气势四溢的安哥拉门徒从外走进,跪倒在斑的面前,手捧着一苍白酒杯。
    “竟已处理完毕了!”
    班惊喜道,他从门徒手中接过白骨酒杯,夸张举过头顶,向坐在次位上的高瘦男人敬酒。
    “这杯酒,敬野族与安哥拉族的友情地久天长!”
    对方没有回应,甚至自始至终目光飘向窗外,没看他一眼。斑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笑容却更加亲切真诚,他哈哈大笑着自己喝下了手中酒,转而将酒杯捧在手中,换了话题:“野王可知,这酒杯从何而来。”
    “我们安哥拉族的传统,会以最强大敌人的头颅为杯,这是只有至高勇士才能享有的胜利之酒。”
    他手中白骨酒杯大如头颅,苍白骨骼上还挂着血丝。原本的皮肉毛发尽被去除,未经打磨,显得野蛮粗鲁。骨骼呈现一种剔透玉质,仿若白玉,这是强者才能孕养出的骨骼。
    显然,酒杯的原料是安哥拉的头颅。
    高瘦男人仍旧没有说话,旁边却传来一声轻蔑冷哼。斑点笑吟吟望过去,见是一位戴着半面具的野族将领也没生气,态度友好反问道:“野统领难道有什么高见?”
    “这场无聊的宴会够久了。”
    野族统领像是忍了很久,毫不顾忌,反唇相讥:“王权更替,正是最紧要关头,我实在想不出有高见的人,会在这时候举办劳什子宴会!简直是……”
    简直是醉生梦死!
    “统领此言差矣。”
    斑点笑容满面,侃侃而谈:“统领只看到了表面的庆祝宴会,却不知道其中深意。新旧王更替,更像是勇士出征,击败仇敌,胜利而归,为了胜利举办最顶级的宴会,半月算什么,这要持续整整一年呢!”
    明明是五大三粗的身材外貌,却偏偏要学褐家族的腔调,学了个四不像不说,反倒惹人厌烦。野统领憋着口气抽了抽嘴角,见自家王没有表示,干脆闭嘴扭头眼不见心不烦,而斑却还如乌鸦一样鼓噪,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宴会举办时间越长,族人们越会安定……唔,唔唔唔!”
    蓦然间,他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嗓子像是被堵住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咕哝声。手舞足蹈变成了慌乱摆手,双眼翻白,神情恐怖至极!永不熄灭的龙火忽的一下,灭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肆意蔓延,放眼望去刚才还在高声谈笑喝酒的安哥拉贵族现在已横七竖八躺倒一片,不知死活。
    铿地一声响,野统领戒备拔剑指向斑点的方向,厉声道:“什么人!”
    “多热闹的一场宴会,怎么没人邀请我呢。”
    含笑男声从斑的身后传来,在龙火熄灭,昏暗下来的大厅中,一黑色人影自雾气中出现。他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绅士,又像矜贵威严的教皇,头顶冠冕,手持权杖,斑点手中,淡笑缓步走出。由安哥拉王头骨制成的酒杯不知何时被他拿在手里。
    当他出现时,大厅上空盘旋的黑雾陡然浓郁起来,斑点的身上出现数十道如锁链般深深勒入肉中的黑雾,黑雾尽头扣在乔双鲤的指尖,只要手指稍微一动,斑就如提线木偶一般,此刻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两眼翻白,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既然弑王者登位是安哥拉族传统——”
    乔双鲤拖长声音,抬手间一黑影从他袖中激射而出,只听一声铿铿然,野统领指着他的剑彻底碎裂,尖锐碎片轰然爆开,逼的他疾向后退去才避开。这爆炸声如惊雷炸响大厅,引得所有人下意识追随声音看去,烟尘散去,众人愕然发现撞碎利剑的,竟然是只黑色安哥拉兔的尸体!
    当看到黑兔尸体额头上,隐藏在黑毛下的一缕金纹时,在场所有人心头剧震!被黑雾牢牢困住的斑点更是被吓得浑身颤抖,忽然他体型缩小,在同样收缩的黑雾锁链中,出现了一只黑白花的安哥拉长毛兔,他竟是被吓出了拟态!
    而乔双鲤的目光却凝在野统领的脸上。
    他原本戴了半面具,此刻面具被锋利残片击碎,露出了完整的脸。只见他从鼻尖向上,仿若有一道分界线,将上下半张脸分开,下半张脸完好如初,上半张脸却已然溃烂了。苍白浮肿的面庞将两眼挤成一条缝,灰绿色的脉络布满整张脸。鼻子直接腐烂成了两个空洞,隐约能看到蛆虫在其中爬来爬去。
    即便是乔双鲤,在第一眼看到时也本能反胃。这种生与死模糊界限的感觉,让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生理性不适。只是一秒的功夫,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开,落到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瘦男人身上。神情不变,慢悠悠接上了刚才的话茬:
    “——现在,黑曜石被我杀了,难道安哥拉族不该臣服于我?”
    场中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即便安哥拉卫兵和野族战士已经隐隐将乔双鲤围在其中,人数千百倍于他,但乔双鲤只是站在那里,便碾压了千军万马!王者之威就让他们身上每一根寒毛战栗。能够对抗王者的,唯有另一位王者!
    “按照安哥拉族的规矩,自然如此。”
    众目睽睽下,高瘦男人第一次开口。他的形象和当时出现在乔双鲤脑海中的基本重合,只是杂乱的棕褐色长发束起,胡须也被剃掉了,露出干瘦苍白的脸颊。他瘦的像骷髅,皮包骨头,但起码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溃烂,看起来年轻许多,只看五官,也有曾经英俊的影子。
    最让乔双鲤惊疑的,是野王的目光。不像杀死安哥拉王那日,如疯狗般狰狞嗜血,疯狂恐怖。此刻他棕褐色眼瞳中虽然布满血丝,却给人一种疲倦温和的感觉,就像森林中的野兔。即便乔双鲤刚才的试探算不上客气,他神情中也没有任何怒意。
    甚至在与乔双鲤对话前,这位王轻抬手指,那位野统领的脸上便又多了副面具。
    这就是琥珀石口中,对族人一视同仁,仁慈宽和到与北族格格不入的王者吗。
    “安哥拉族的事,按照安哥拉族的规矩。而我们野族的事,也要按照野族的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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