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逾冬时,苏云深又往神都寄了信回来。
关于这次稷宁侯被证与妖敌勾结祸乱一事终于有了结果,在三国君王合书的强压之下他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姚东望却因此事捞了个大便宜,如今替了嬴奢成了乘云符新的掌符人。
至于他们熟悉的那位宗神侯,这四年早已淡出了朝局,也不再参与什么混乱了,如今重建的伏羲庙也将竣工,近些时候,这位侯爷已是愈发清闲了。
然神都如何,苏炽如今已无心多虑,毕竟无论那个尊朝中还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其大局混乱摇摇欲坠已是不争之实,眼下迫在眼前的乃是四国之间暗为弩张之势。
此番西山国在与妖族的对战中近荒城镇灭了二十有余,防守西境的戍军几乎覆灭,故此战虽只持续了不到三年,损耗却着实不小。
而此次抵抗妖族的战役中,北山国损耗最小,因慕容昭一路都跟在西、南两国之后添守防线,从未参与过正面冲锋,却在最后招来了个天狼国,战事都已息平,却仍留了十万狼骑驻扎于浅荒,虎视眈眈的盯着中原。
北山国已显虎狼之态,南山国虽也折了八万人马,但实力依然不可小觑,而东山国或已同姚东望达成联盟,眼下姚东望又得到了乘云军的半枚兵符,这两者一旦合作,同样能成摧枯拉朽之势。
强敌在侧,而国中方才经过兵力大损,加之重建城镇亦须耗费大量物资,如此情况自然搅得朝野上下净是一片忧愁。
今日朝罢,苏凛夜又将苏炽叫到储清殿里继续商议。
今日朝上,裴征向苏凛夜具体汇报了国中兵马损耗的情况,大司徒立马提议征兵加税,却被苏炽给驳了回去。
就为此事,太子殿下又与数位大臣来了一场激烈争议,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将此事议成。
苏炽办事的路子似乎总与百官有所出入,故苏凛夜总得在事后与他详细讨论,方能在太子和大臣之间找到个平衡点。
但苏炽似乎是太过仁慈了。
苏凛夜在座上沉眉不语,思忖了好一阵,才道:“不加重赋税可以理解,毕竟眼下国中方平战事,若压得太重,难保国中不会再起乱事,可眼下四国形势紧张,正是需要扩充兵力之时,征兵乃是必要之举。”
“国中百废待兴,又须重建边境废城,正是需要人力之时。且新兵入营,须得从头训练,耗时太久,不如直接提用朽征营。”
苏炽终于在王上面前直接提出了不征兵的本意,苏凛夜听来似觉也并非全无道理,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三年来,各地朽征营开垦荒地已为西山国增得良田万顷,已有百旅罪奴入籍军奴,近些年来亦随军在后,故将其提入军籍只需稍加习练便可直接投入战事,而不必再从基础开始训练。
“况且朽征营中人曾为罪奴,比起寻常百姓,这些曾经失去过一切的人更加渴望出人头地,如此也就更愿意为名誉而战。”
虽然人为财死乃为常态,但这些在世人眼中低贱到了尘埃里的罪奴渴望的却是重新获得尊重,故这三年里,他们为了能摆脱“罪奴”之名已是拼尽全力,这样的劲头下只要再给他们一个能彻底洗刷冤耻的机会,这些人一定能够卖命。
苏凛夜细细考虑了苏炽这个提议,无论是从投入还是预测的结果来看,都是个事半功倍的选择,虽然还稍存几分世俗争议的问题,但这些年来因为朽征营拼命干活,朝野对其的态度也多少有所缓和,应该也不成多大的问题了。
于是深思熟虑罢,苏凛夜终于是点头了,“你这个提议倒也不错,此时提用朽征营,时机应该也差不多了。”
听得他父王此言乃为应允之意,苏炽便松了口气。
“你回去写成奏疏明日奉上来吧。”
“是。”
如今的苏炽比起四年前已是稳重了不少,且他的治国之略也都为苏凛夜所认可,照他的意思行了某些新政也的确颇见成效,就如今观察看来,他的确可堪一国之责。
苏凛夜静静瞧了他一会儿,却又不知思虑什么,眸中沉下一缕意味深长,“你终有一天要袭承这个王位,也差不多该学着自己与大臣权衡周旋了。”
他父王忽然在话语中存了几分温度,却让苏炽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炽抬起眼来,他父王的目光却早已挪去了别处,“明日朝中若有人提出异议,你自己说服。”
“是。”
“去吧。”
然而那恍惚即逝的一缕温度果然也只在那句话中的一瞬存在而已,等回过神来再细细品味,果然只像是幻觉而已。
苏炽走出殿门,细雪落得绵缓,却也缀满了这处宫苑里桃树枝银梢雪,犹似一树雪桃盛开。
然而不如春景,流走此间的寒风实在太过凛冽,袭的人肌骨俱寒,景不见美,倒觉萧索。
次日苏炽依他父王所言,递上奏疏又在朝堂之上直接上奏,请求提用朽征营。
却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句提议出来,满朝哑然,压根就没像他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引来半朝文武的反对。
苏炽怔了,早准备好的一肚子应对之言无处可用,顿时竟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朝堂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站在文官之首的相国大人终于拱手出列,苏炽一看,心里揣定这老头十之八九又是反驳来了。
“启禀王上,提用朽征营虽说不合礼数,亦更无先例,但眼下国中正需火速填充兵马,而又恰逢战后百废待兴急需人力之时,如此情形,以朽征营扩充兵力正可解燃眉之急。”絮絮叨叨啰嗦了一大段,相国最终行礼屈首,“臣附议。”
苏炽又让相国这意料之外的反应给惊了一愣。
随后裴征亦出列,“臣附议。”
相国与大司马都认可了此事,堂中大臣便纷纷如找着领头羊的山羊一般,跟着都进了句“臣附议”。
想不到这群老古板竟然也有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
“既如此,那就依太子所言,提用朽征营。”
早知道今天这么容易就过了,苏炽昨晚何苦一夜不眠的备这一肚子长篇大论……
罢了朝,出了殿堂苏炽便饶是困乏的打了个哈欠,正要挪步子,便有人往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回头原来是裴征来同他打招呼了。
“想不到殿下坚持了三年,终于还是把朽征营给提入了军籍。”
“与其将其浪费在无谓之劳中,不如物尽其用,裴大人以为呢?”
“确实有理。”
裴征负手与他同行,虽然也认可了此事,但仍有其他意见,“不过朽征营毕竟没正儿八经的训练过,若要令其参与作战,还是需要打磨一阵子。”
“眼下战事未起,应该还有足够的功夫打磨吧。”
“的确,而且比起毫无随军经验的新兵,朽征营应该是要比较省事。”
“届时便要劳烦大人了。”
“职责所在——对了,殿下是在朽征营中收了个徒弟吧?”
“的确。”
“我看那孩子甚是聪慧,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培养?”
“还是得看他擅长什么吧。”
“殿下不妨让他也到营中训练吧。”
苏炽转眼瞧住这位跟随他父王征战多年的老将,略有几分惊悦,“莫非裴大人认为他有为将的资质?”
“这个少年有勇也果敢,思维亦不拘泥,都是为将的重要资质,殿下若觉得可以,届时便让他一同加入朽征营的训练吧。”
“若大人愿意亲自带他,自然最好不过。”
“能得殿下信任,亦为臣之荣幸。”
两人闲聊着便也到了宫城外围,裴征便止步向苏炽拱手辞礼。
裴征毕竟是国中名将,资历甚老,能得这位大人亲口提出教他徒弟作战,于苏炽而言,还真有点为人师表带的学生出息了的自豪。
那小子平日里虽然气人,但果然还是挺聪明的。
宫城里的雪景看的时间久了便觉寡淡,而一旦下雪这天色便昏沉沉的,阴郁的让人很不舒服。
韩照在庭院里淋着雪习练着苏炽教他的招数,愈发觉得这雪下的很烦人。
“小不点!”
他那位当太子的师父只要一到没人的地就往往绷不住那身优雅,“告诉你个好消息!”
韩照瞥着他走近,剑锋划地一带,便泼过去一抔雪,正好全扬在了他师父那张金贵的祸水脸上。
苏炽让他徒弟一把雪的热情给泼了一愣,顿了一步,噌噌冒起一头火气,却还是公布好消息要紧。
于是太子殿下毫不计较的拍干净了脸上的雪,“王上决定提用朽征营了。”
韩照这双死鱼眼,似乎一年四季都沉着死气沉沉的不爽,“哦。”
“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入营训练,大司马亲自教你。”
韩照收了剑,淡淡问道:“既然要让别人教我,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叫你‘师父’了?”
“……”
苏炽被他噎的,差点没喷出血来。
这个小白眼狼!
于是苏炽脸上挂着笑色,语气却藏了切齿之意,“你如果不想叫‘师父’,叫‘爹’也是可以的。”
“那还是算了。”
苏炽转眼也平下了这口邪火,“总之,到时候你受那位大人指点时稍微听话点,别像在我面前这么混帐就行。”
“那是肯定不会混帐的,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这小混蛋果真是混帐的紧,苏炽扬手作势要抽他,韩照撒腿便跑,招惹完了就溜的比兔子还快。
才一眨眼,这小子便也长到了弱冠之龄,苏炽想来却有些慨然。
果然又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
提用朽征营的王令一下,诸位大臣也都十分配合,于是未出一月,此事便已妥然。
不过既然要使之面目一新,仍叫“朽征营”这个颓废之名自然不妥,于是大臣们又请王上为新军赐名。
苏凛夜却将此事交给了苏炽。
正好韩照也将年满弱冠,也是为之取字的时候了,苏炽琢磨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共许双方之名——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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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已经好久没放糖,我知道你们都挺急的,其实我也他想写他们腻歪的(存稿其实已经腻回来了),但他俩为啥一直不能见面捏,emmm因为目前还暂时分立,等大势融合之后俩人就能完美的在一起啦~
目观本卷主要是因为有些剧情若不交代在后便会在一定程度上浇淡少爷和公子情感的深度,而且一些配角也需在适当的时候得到结局,为使他们的结局不至于仓促故需一定铺垫
所以只要挺过这个时段就加全糖啦~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