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罪

    苏炽千里御剑而归,再回到雁金城时,又是快脱了半条命。
    苏炽扶着门板缓了口气,才入屋。
    “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真生病了?”
    苏炽被这冷不防的一问给吓得乍了一身毛骨悚然,定眼一看,他父王竟然真在他屋里。
    “父王……”
    苏凛夜淡淡瞧了他这惊慌失措片刻,便站起身,从他身旁擦过,“卯时上朝,不得延误。”
    “是。”
    .
    此次坐实了叛国之罪的嬴奢被乘云军押回神都,二话不说就被打入了大牢,却是想方设法也托人塞了封信给姚东望。
    才得知了嬴奢事败的情况,姚东望便已被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行给气了个半死,别说是救他了,不亲手宰了他就算是仁慈了。
    然而这个老混蛋却还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竟还有脸请求姚东望搭救他。
    就算如今的尊朝已礼崩乐坏至毫无礼法可言,但他这叛敌之罪却是铁证如山,且那三国君主在得知真相后也纷纷上书要求神主必须严惩这个叛徒,尤其是南山王,怒不可遏的一连几封上书,架势几乎是要将嬴奢生吞活剥了。
    这种情况别说是姚东望压根就没打算救他了,就算是真想捞他也回天无力了。
    于是姚东望只当是笑话一样,阅完了这封没脸没皮的求救信便顺手往烛火上一燃,无心搭理。
    那日萧遥闯入乘云营时,哲悉便趁乱逃走了,故没让萧遥逮着,也没沦落为嬴奢的同党,一路避着乘云军回到了姚东望身边。
    虽然这次没能如计划除掉萧遥,不过也差不多了。
    逃离乘云营后哲悉并没有立刻返回神都,而是留了个心眼打探了一下萧遥的情况,这位少帅虽然十分不可思议的在绝境之下击溃了五十万妖军,却也把自己消耗了不少,不但伤势重到甚至无法立刻回国,连他体内的玄昭似也受了重损,连灵息都感觉不到了。
    姚东望细细琢磨着这个情况,终于勾了唇角,一笑又有了思谋。
    “南山国此番在西境总共折了十万人马,这个损失也算不小了。”
    “且萧云涯此番伤势极重,属下带上几个杀手,也够取他性命了。”
    姚东望却笑了笑,目光闲然往边上一瞥,泊然道:“南山国没了萧云涯还有他父亲。”
    “侯爷的意思是,要连萧远鹤一起处理?”
    “你连萧云涯都收拾不了,怎么可能动得了他父亲,何况他母亲也非等闲之辈,你真要是直接带着杀手上门行刺,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那此事应当如何?”
    姚东望想了想,“毁人灭心,我听说苏阑珊体内已无魂元,如今她若想动用灵力,只能使用苏氏秘法昙露,不过这个昙露据说也是绝杀之技,虽然威力不小,但只要用了便是死路一条。”
    “侯爷的意思是……”
    “想办法取回玄昭和羿落。”
    哲悉当即会意,“是。”
    .
    事实证明,神主要是没有正远侯,甚至连嬴奢这种板上钉钉毫无悬念的谋逆之罪都理不顺畅,虽然也知道作为主谋的嬴奢必然是该处以车裂极刑,但稷宁侯府根脉深重,牵扯又广,哪些是九族哪些是九族之外神主实在弄不明白,一番焦头烂额之后,神主还是只能请姜允来处理此案。
    这四年间,姜允名义上是脱离了宗正司,实际上却还是总免不得奔波于此,然而宗正司的大部分控制权却依旧在神主自己手里,姜允整理不干净,理起案来也就格外麻烦。
    不过嬴奢这次的事倒也没什么需要查的,只要有那封盖有他稷宁侯之印的通敌之书在,此罪他就洗脱不了。
    储云回到神都后,便按规矩将乘云符交还给神主,此番本为执掌一半乘云符的嬴奢栽了大跟头,他手上的乘云符自然需得另择持主,而如今尊朝中唯存三位侯爷,却有两位都已淡出了神主的视线,故这另一半乘云符自然毫无疑问的落入了姚东望手里。
    乘云军该是这神都尊朝中最后有份量的存在了。
    嬴奢在牢里得知姚东望拿了他的乘云符,被气得七窍生烟,顿也失了理智的走上了他外甥的路,每日在牢里咒骂姚东望。
    然而如今的姚东望可是神主的心头肉,他本已有重罪在身,非但不知悔改,反倒还攀咬始终老老实实待在中原神主眼皮子底下的姚东望与境外妖族勾结引发战乱,如此一举便彻底激怒了神主,当即便下令提前行刑。
    稷宁侯府满门抄斩、诛连九族,杀伐令一下,城郊鬼仙渊前每日都将斩落一批人头,仍是姜允亲自督刑。
    隆冬城外大雪纷扬,落地垫起的厚絮却被温绽的鲜血染为一片赤红。
    行刑之地恰好在伏羲庙附近。
    斩杀囚犯没什么好看的,故行刑之时,姜允的目光总是游移到那座又依稀复了往昔华貌的伏羲庙的殿檐之上。
    自从四年前决了胜负也两败俱伤之后,他和风晚之便恢复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等闲没什么往来,彼此之间也不再有什么交流,但即使已淡泊了那么久,偶尔忆起这个人,姜允还是很好奇,他和伏羲庙究竟有什么牵绊。
    风晚之是三十一年前在苏长君刺杀神主时护驾有功,便在纪阳的举荐之下受到了提拔,而后似是因他与神主亡故的长子命格相适,机缘巧合之下才成了神主的义子,更名风绝,赐字晚之,至于他的本名,却是没几个人知道,甚至连姜允都不太清楚。
    这个人的确是个谜,来得无影无踪,难循其迹。
    未时行刑结束后,姜允反正也闲来无事,便乘马车顺便绕去伏羲庙看看这四年间,风晚之究竟把这早就残废了的伏羲庙倒腾的如何了。
    这四年间,风晚之基本退出了朝局,就专心致志地重建伏羲庙,也不知意欲何为。
    正远侯的马车缓缓驶到伏羲庙大门前,姜允下车正立门前,先打量了这堵朱红的高墙,果然与他当年参与剿灭伏羲庙时一模一样。
    而四年前又被一场乱局炸了个面目全非的那座华殿亦复了当年巍峨之貌。
    姜允走入高墙大门,隔着老远便见风晚之站在殿前祭坛之上,静静望着那座华殿。
    “你还真是很有耐心,不过如今就算重建了这座伏羲庙又能如何?”
    姜允的声音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身后传来,他却没有回头打招呼的意思,依旧静静瞧着华殿的高楣,“这个时辰,阁下不在刑场督刑,跑这来做什么?”
    “今日最后一批,已经处决完了。”
    “原来如此。”
    尽管他们已经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也早就不再是政敌,不过老冤家会面总还是有些别扭,何况到了如今风晚之也不再有太多心情应付这些烦人的话局,应过这四字后便泊然转身从姜允身边擦过。
    “我一直很好奇,阁下为何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戴着面具?”
    “与你无关。”
    风晚之一身凛冽的走了,姜允留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也静静仰视了华殿片刻。
    虽然与当初大巫祝所在时的形貌一模一样,可没了那位大人庇护的华殿不过一座虚堂。
    .
    到今日,稷宁侯叛国之案已彻底了结,侯爷本尊不负众望的得了车裂之刑,为之所诛连的,纷纷断首于此崖边。
    这个广阔而深不见底、自古又藏得无数诡秘的鬼仙渊,经得沧桑几轮,至今日已不知埋葬了多少亡灵。
    苏云深对行刑时的惨叫酷景不感兴趣,不过刑后赤血溅染素絮,昏蒙苍白间舔得一抹艳色的景,倒比单纯的“荒冢”要来得赏心悦目些。
    冰冷刺喉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赤浊的血迹一路拖沓着坠下崖缘。
    苏云深站在冷透的寒血边缘,望着这片血迹,却能瞧出点不一样的颜色,是亡魂残存的怨念,还没来得及被冰雪消逝。
    比起沉积已久的残魂,这样新鲜的怨念倒是更容易操纵。
    苏云深从袖中取出一只骨瓶,引诀收了几缕怨息入瓶,收术便去。
    此处离伏羲庙实在很近,苏云深方从刑场离去,便碰上了正好也刚从伏羲庙出来的风晚之,两人在雪林间碰面,风晚之却先落眼打量了跟在他身旁行动自如的木海。
    “这么快就能让他自己活动了?”
    苏云深笑了笑,如旧谦然道:“毕竟是伏氏所留至宝,构造精密,实非一般的傀儡所能比拟。”
    风晚之听罢也勾唇一笑,“你和你二哥实在不同。”
    苏云深温笑依旧,提及苏炽,神色总要更柔和些,“我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二哥。”
    风晚之早也发现苏云深待他二哥实在不是一般的珍重,倒也觉得难得,“你和他原本就截然不同,何必强求两相镜照。”
    “侯爷说的有理。”
    风晚之又瞥见他握在手中的骨瓶,“你去收了怨息?”
    “正好用于练手。”
    “鬼术比傀儡术更为阴险,你习练时多加小心,切莫急功近利。”
    “明白。”
    匆匆照面,几句闲聊罢,风晚之冲他颔首一礼,便走。
    “侯爷,”苏云深又唤他留了一步。
    “神主已将那另一半乘云符交由奕宁侯掌管。”
    “确有此事。”
    他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应此一句,苏云深略为一蹙眉,“侯爷当真退出了?”
    风晚之偏头以余光视他,略有思忖,轻为一笑,“差不多吧。”
    风晚之踏雪而去,苏云深瞧了他片刻,终是落为一叹。
    昔年这位侯爷锋芒毕露、思虑筹谋之时,他揣不透他是为了什么,如今风晚之彻底沉寂了,他依然不明白这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